林肯号的航行,在这些天当中,并没有碰到什么意外。战舰以惊人的速度,沿着美洲东南方的海岸行驶,7月3日,到达麦哲伦海峡出海口。但法拉古舰长不愿意通过这曲折的海峡,要从合恩角绕过去。
全体船员一致赞成他的主张。现在战舰向西北开,明天,战舰的机轮就要在太平洋的水波中搅动了。
“注意!睁大眼睛!”林肯号上的水手们一再地说。
他们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真的,眼睛和望远镜好像被两千美元奖金的远景所眩惑,一刻也不愿休息。
我个人是不受金钱引诱的,但我在船上也同样注意观察海面。除了用餐的几分钟,睡眠的几小时,不管日晒雨淋,我总不离开甲板。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望无际、白练般的浪涛!
有好几次,一条任性的鲸鱼把灰黑的脊背露在波涛上的时候,我跟船上全体职工人员一样马上就激动起来。战舰的甲板上马上就挤满了人,水手和军官人人都注视着鲸鱼的行动。我看得眼睛发黑,简直要变成瞎子了。但康塞尔总是若无其事的,用平静的语气一再对我说:“如果先生愿意少费些目力,眼睛不要睁得太大,先生也许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尼德·兰总是抱着不肯轻信的态度,除了轮到他在甲板上看守,他甚至故意不看洋面。至少在没有发现鲸鱼的时候是这样。他的神奇眼力有大用处,可是在十二小时中有八小时,这位固执的加拿大人只是在船舱中看书或睡觉,我曾多次责备他的漠不关心。
“阿龙纳斯先生,什么都没有,就算海中真有什么怪物,我们能看见它吗?我们不是漫无计划地瞎找吗?据说在太平洋的北部,又有人看见了这个无法找到的怪物。但是,自从那次碰见后,两个月已经过去了,根据您的这条独角鲸的怪脾气,它决不愿意长久停在这一海域的!”
在那一日三秋的三个月里,林肯号的足迹遍布太平洋北部所有的海面,有时向着看到的鲸鱼冲去,有时忽然离开航线,有时突然掉转船头,有时一下子停住……它不惜弄坏机器,不惜浪费动力,从日本海岸到美洲海岸,搜索了每一个角落。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看见的只是那浩瀚无边的大海!至于什么巨大的独角鲸、潜在水中的海岛,沉没的破船、飞走的暗礁,以及什么神秘的东西,却都没有看见!
因此,产生了反应。大家开始失望,这给怀疑的心理打开了缺口。船上产生了另一种情绪,其中是三分羞愧,七分恼怒。一年来累积起的像磐石一般的坚定,一下子完全垮下来了,这时每个人都想好好吃顿饭,睡一觉,以此来弥补因为愚蠢而牺牲了的时间。
由于人类生来的动摇性,容易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当初最热诚拥护这次远征的人,现在却变成最激烈的反对者了。如果不是法拉古舰长特别坚持,这艘战舰早就调头往南开了。
有人将回航的建议向舰长提出来了。舰长不同意,坚持己见。水手们公然表示不满,船上事务自然受到影响。我不敢说船上立刻会发生叛变,但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法拉古舰长像从前的哥伦布一样,请大家再忍耐三天。如果三天期满,怪物还不出现,舵手就把舵轮转三次,林肯号就向欧洲海岸进发。
这个诺言在11月2日做出的,它的效果首先是激发了全体船员信心。人们又以新的注意力观察海面。望远镜不停地使用,这是对巨型独角鲸的最后挑战。对这次出庭的传票,它没有理由置之不理。
第三天,11月5日正午,规定的期限快到期了。中午一过,法拉古舰长就要履行他的诺言,驾驶战舰离开太平洋的北部海面,向东南方开进。
夜幕降临了,船上的时钟刚敲过8点。一片片的乌云掩盖了上弦的新月,海面风平浪静。
这时候,我倚在船头右舷围板上。康塞尔站在我身旁,眼睛看着前方。全体船员,趴在桅杆的支架上,注视着渐渐缩小的夜空。军官们拿着夜用望远镜,向渐次黑暗的各方搜索。月亮不时从云朵间吐出丝丝光亮,在黑暗的海面闪烁,一会儿又消逝在黑暗中。
我看着康塞尔,看出他的情绪多少也受到船上普遍船员的影响。
“喂,康塞尔,”我跟他说,“现在是获得两千美元奖金的最后机会了。”
“我从不想获得这笔奖金,即使合众国政府答应给十万美元,我也不想为此劳心费神。”
在全船的沉默当中,大家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那是尼德·兰的声音,他喊着:“看呐!我们找了多时的家伙就在那里,正斜对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