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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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奥立佛·崔斯特的成长教育和膳食情况

在出生后的八个月或十个月中,奥立佛成了一系列不良行为的牺牲品。济贫院当局将这个孤儿贫困、饥饿等情况上报教区当局,教区当局在认真确认当下济贫院里没有一个女人能够为奥立佛提供所需的照料和营养后,做出一个极其人道的决定:将奥立佛送去三英里以外的一个寄养所。在那里已有二三十个违反了济贫法的小犯人,他们整天在地上打滚。有一个老太太在管教他们,她每周能收到每个小犯人七个半便士的津贴。每周七个半便士,对一个孩子来说足可以吃好、喝好、穿好,而现在他们却吃不饱、穿不暖,因为这个老谋深算、假慈悲、精于算计的老太婆把每周的津贴只拿出一点点用在这些孩子身上,其他的全据为己有。

对于这些寄养所的孩子翻床架子时不小心被压死或洗澡时被烫死的情况,陪审团偶尔也会进行有趣的调查,提些有难度的问题,或教区居民联名提出抗议。不过,这些是多此一举,医生和教区干事会很快用有力的证据给遏止。前者是解剖尸体,发现肚子里无任何食物(这是很有可能的),后者是教区说什么话他就立什么誓。还有,董事会定期考察时,都是提前一天让人去打好招呼,等他们来时,孩子们被收拾得干净整齐,人们也就没什么要求了。

人们不能对这种寄养制度期望太高。转眼已到奥立佛·崔斯特九岁生日了,他是那么苍白、瘦弱。也许是天性加遗传吧,这个孩子很善良和刚强,也正是这种精神,让他能活到第九个生日。不管怎样,这是他的第九个生日,他正和挑选出来的另两个孩子一起在煤窑里庆祝。因为他们不知死活地敢喊饿,被狠打一顿后一直关在这里。恰在这时,寄养所的女主人麦恩太太被不期而至的教区干事吓了一跳,当她发现时,他正在打开庭院大门边上的小门。

“天啊,是邦布尔先生吗?”麦恩太太问道,边满脸堆笑地把头伸到窗外,边小声吩咐苏珊把奥立佛和另两个孩子带到楼上,尽快给他们洗漱干净。“见到你,我真是高兴呀,邦布尔先生,真的!”

邦布尔先生是个脾气暴躁的胖子,这不,他没有马上答复女主人的问候,而是在使劲地踢那扇小门,也就只有教区干事才会这样踢。

“天啊,瞧我这记性。”麦恩太太从里边跑出来,此时三个孩子已被转移了,“我都忘了门是被从里边闩上的,都是那些小淘气干的好事。快进来吧,邦布尔先生,请进!”

虽然邀请后又配了一个足以软化任何一名教区干事的屈膝礼,这位教区干事却丝毫不领情。

“麦恩太太,教区官员到你这来处理关于孤儿的事务,你却让他在门口等半天,你认为这样做合理吗?”邦布尔先生手握拐杖,问道,“麦恩太太,你难道不晓得自己是这个救济处的代表,并且是有薪水领的?”

“当然知道,邦布尔先生,我只是去和一两个喜欢你的孩子说,你来了。”麦恩太太小心地回答。

“行了,麦恩太太。”他语气平和了些,“也许如你说的吧。你带路进屋去吧,麦恩太太,我来这儿有要事和你说。”

麦恩太太把教区干事领进一间铺地砖的小客厅,把他安排在一把椅子上,讨好地把他的三角帽和手杖放在桌子上。邦布尔擦掉额头上因走路渗出的汗水,得意地看了眼那顶三角帽,笑了。

“你不要对我说的话见怪,”麦恩太太温柔地说道,“走了长时间的路,你应该渴了吧?要不要喝点什么,邦布尔先生?”

“什么也不喝。”邦布尔先生连忙挥动右手,语调平稳却很威严。

“我想你还是喝点吧,”麦恩太太注意到了他回绝时的动作,就说道,“只喝一点,加点冷水,放点糖。”

邦布尔干咳了一声。

“就一点。”麦恩太太劝道。

“是什么?”教区干事问。

“就是我在家里不得不备上一点的东西,如果孩子们不舒服,就掺到达菲糖浆里,让他们喝,邦布尔先生。”麦恩太太边说边打开橱柜,拿出一瓶酒和一个杯子,“杜松子酒,邦布尔先生,就是杜松子酒。”

“你让孩子们服达菲糖浆,麦恩太太?”邦布尔先生一边问,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调酒。

“是啊,上帝保佑他们,尽管很贵,我还是让他们喝。”监护人答道,“我不能看着他们在我的眼皮底下受罪,先生,这你知道的。”

“是的,”邦布尔先生赞许道,“你不忍心的,麦恩太太,你是个仁慈的女人,我一有机会就会和董事会表扬你的。你像一位慈祥的母亲,麦恩太太。我愿意为你的健康干杯。”说完,他一口喝了大半杯。

“现在说正事,”教区干事说,并掏出一个夹皮革本子,“那个基本做完洗礼的孩子奥立佛·崔斯特,今天是他九岁生日。”

“上帝保佑他!”麦恩太太插了句,用她的围裙把左眼揉得红肿。

“尽管赏金从十英镑增加到二十英镑,教区方面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还是没搞清他的父母是谁。”邦布尔说道。

麦恩太太惊愕地问道:“那他的名字是谁取的呢?”

教区干事自豪地说:“我取的。”

“你?”

“是我,麦恩太太。我们按字母顺序给这些宝贝命名,我已经把末尾字母的名字都取好了,等到了最后,再从头开始。”

“啊,你太有才了,先生。”麦恩太太说。

“行了,行了,”教区干事道,“也许算得上吧,麦恩太太。”他把那杯掺水的松子酒喝完,补充道:“奥立佛已经大了,不适合再在这里了,董事会决定让他回济贫院,我来就是要带他走的,你叫他来见我吧。”

“我这就去叫他来。”麦恩太太说着,离开了客厅。奥立佛脸上的污泥已经擦掉一些,洗一次澡也只能洗掉外层的一些,被这位慈善的女保护人带着走进房间。

“向这位先生鞠躬,奥立佛。”麦恩太太说。

奥立佛鞠了一躬,他一半是对坐在椅子上的教区干事,一半是对桌上那顶三角帽。

“奥立佛,你想跟我一块走吗?”邦布尔先生威严地问道。

奥立佛刚想说随便跟谁走都好,可抬头看见麦恩太太正在邦布尔先生椅子后边,气势汹汹地朝自己挥动着拳头,他马上领会了这一暗示,因为她的拳头经常落在他身上,深刻地留在他的记忆中。

“她可以和我一起去吗?”可怜的奥立佛问道。

“不,她不可以,”邦布尔先生回道,“不过她偶尔会来看你。”

这对孩子来说算不上是安慰,虽然他还很小,却已能够装出非常舍不得离开的表情。要孩子挤出几滴泪水也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饥饿加最近遭受的虐待就是最好的催化剂,奥立佛哭得很自然。麦恩太太不停地拥抱奥立佛,并给了他一块最想吃的奶油面包,这东西能让他到济贫院显得不太饿。奥立佛拿着那块面包,头上戴着教区配备的褐色小帽,就由邦布尔先生带出这个可悲的家。在这里,他度过了黑暗的童年,从来没得到一句温暖的话或一个友好的目光。尽管这样,当寄养所的大门在身后关闭时,他还是有一丝稚气的哀伤,留在这里的那些可怜的小伙伴,是他仅有的几个朋友,在这个大千世界里,他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无助。

奥立佛到济贫院还没一刻钟,第二块面包还没吃上,邦布尔先生就办好事回来了,让一位老太太照顾他,他和奥立佛说,今晚董事会开会,董事们要马上见他。

奥立佛不知道董事会是什么,对这个消息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不过,邦布尔先生没给他时间考虑,就带着他走进一间装修过的大房间,十来个胖子围着一张方桌坐着。为首的是一位圆盘脸、特别胖的先生,他的椅子比其他的椅子都高。

“向董事们鞠躬。”邦布尔说道。奥立佛擦掉眼泪,朝方桌鞠了一躬。

“叫什么名字呢,孩子?”高椅子上的先生问道。

奥立佛见到这么多先生,吓得浑身发抖,教区干事又在背后敲了他一下,他便开始大哭。因哭泣和发抖,他的回答含糊不清。

“孩子,”坐在高椅子上的先生说道,“我想你应该晓得自己是一个孤儿吧?”

“先生,孤儿是什么?”可怜的奥立佛问道。

“你无父无母,是由教区抚养你的,你知道吧?”最先说话的那位先生说道。

“知道的,先生。”奥立佛哭着回答。

“好了。你到这来是为了接受教育,学会一门有用的手艺。”坐高椅子的红脸先生说。

“明早六点就开始撕麻绳。”穿白背心的粗鲁地补充着。

为感谢他们把受教育和学手艺变为撕麻绳这个简单的工序,奥立佛在邦布尔的提醒下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就被匆忙带到一间大收容室,在那里,有张硬邦邦的床,他哭着睡着了。

可怜的奥立佛何曾会想到,就在他沉睡着对周围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董事会达成了一项决议,对他今后的命运至关重要。

奥立佛回到济贫院的头六个月,这项制度正在全力实施之中。

孩子们在一间宽敞的大厅进食,每一侧有一口大锅,开饭时,大师傅给他们盛粥,有一两个妇女给他打杂。每个孩子只有一碗粥,粥碗从来都不用洗。孩子们每次吃得精光,然后不停地吸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锅,恨不得把垫锅的砖头也给吃掉。奥立佛·崔斯特和同伴们忍受着慢性饥饿的折磨。三个月后,他们饿得快发疯了,一个从前没经历过这种事的年长男孩,阴着脸暗示同伴,除非每天多给他一碗粥,否则说不准哪个晚上他就会把同伴吃掉。这个男孩有一双野兽样的眼睛,孩子们都相信他说的。大家决定抽签,谁抽中谁负责晚饭后到大师傅那里要求加碗粥,奥立佛·崔斯特抽中了。

黄昏来临,孩子各自落座,大师傅身着厨师制服,站在锅边,打杂的站在他身后。粥分发完毕,孩子们在冗长的祷告后进餐。碗里的粥三两下就被吃光了,孩子们窃窃私语,向奥立佛使眼色,邻桌还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奥立佛还是个孩子,却因饥饿与苦难被逼得什么都不顾了。他站起来拿着汤匙和粥碗走到大师傅跟前,开口时有点恐慌:

“对不起,先生,我还想要一点。”

大师傅是个壮实的胖子,但他的脸刷一下变得苍白,他目瞪口呆地紧盯着这个造反的小家伙。几秒后,他靠在锅灶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什么?”大师傅有气无力地说。

“对不起,先生,我还要点粥。”奥立佛答道。

大师傅用勺子打了奥立佛的头一下,用双臂把他紧紧钳住,高声叫着教区干事。

董事们正在开秘密会议,邦布尔先生激动地冲进房间,对高椅子上的先生说:

“利姆金斯先生,请原谅,奥立佛·崔斯特还想要。”

全场都很震惊,无比惊讶。

“还要?”利姆金斯先生说,“邦布尔,回答清楚,你是说他吃了定量配给的晚餐之后还想要,是吗?”

“对的,先生。”邦布尔答道。

“这孩子将来肯定会被绞死。”穿白背心的先生说。

没人反驳这位先生的话。他们立刻进行了一场热烈的讨论。奥立佛立即被禁闭起来。第二天清早,大门外边贴了一张布告,说是任何人如果愿意都可以来领五镑并带走奥立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