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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趁酒兴 焦大怒骂众主子

不说刘姥姥欢欢喜喜回家去,只说这天宁国府贾珍的妻子尤氏,邀请王熙凤去她那里玩玩,凤姐去前,向王夫人打招呼。贾宝玉听说凤姐要去宁国府玩,吵着也要去,于是凤姐就带着他去了。

宁国府眼下是贾珍为首,这天他正好不在家。他的夫人就是尤氏,媳妇则是秦氏。婆媳两个听说凤姐来了,一齐出来迎接,拉着凤姐的手,东拉西扯地说个不停。

秦氏的弟弟秦钟正好来探望姐姐,宝玉听说他在,就去书房看他。只见秦钟长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相貌似乎更在宝玉之上,只是生性腼腆,像个女孩儿似的。

连凤姐都羞着宝玉说:“看,怎么样?比下去了吧?”

贾宝玉看得两眼发直,自己呆呆地想:“想不到天下男人中竟然还有这等标致的人物!与他相比,我可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惜我出生在侯门公府之家,若是也出生在像他那样的寒儒薄宦之家,我早与他交上朋友了。”

秦钟心里也在想:“难怪姐姐时不时地要说起他,这位人物形容出众,举止不凡,偏偏让我出生在这样清寒之家,怎么能同他交接一番?”

两个人同时心里这样想着,自然而然走到一处,你言我语地交谈起来,一来二去,很快非常亲热了。两人问起各自读书的情况,秦钟的老师去年辞职走了,至今没有老师,贾宝玉竭力邀请他与自己一起上学,秦钟是求之不得,说就是为他磨墨洗砚也是心甘情愿的。

就这样,两个孩子高高兴兴一直玩到天黑,秦钟告辞要走了。

宁国府管事的传话让派两个下人送他回去,派的人中有一个是焦大。他因为酒喝醉了,就在外面大着舌头骂起人来:

“……这是欺软怕硬,太不公道了,凭……凭什么瞎更半夜的不……不派别人,偏要派我大爷?这个没……没良心的王八羔子,好差使都……都给了别人,送人摸黑的便派给我……实话告诉你,你充什么……什么管家,你焦大爷跷起一条腿来,比你的头还高呢。”

说起这焦大,却是宁国府里的一位特殊人物。他早年曾跟随宁国公一同上过战场,出过三四回兵。在一次兵荒马乱中,宁国公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正是他独力一个人将宁国公生生地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逃出来后,几天生活在荒野里,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他宁可自己饿着肚子,却去偷了东西来喂给老爷吃,让他活了下来;两天没水进口,是他找来半碗水给老爷喝,自己却喝马尿过日子。仗着这份功劳,几代人都对他刮目相看,谁也不拿他当下人看待。只是他一味地好酒,喝醉了就什么话都骂得出来。

这时候正好凤姐也要回家去,见他骂得凶,就对尤氏说:“我说啊,你也太懦弱可欺了,纵容得下人这样的没规矩。”

尤氏对管家道:“你们也真是,什么人派不得,偏偏要去派他?”又转身对凤姐道:“平日里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今天你珍大哥哥不在,他越发不像个样子了。”

尤氏的儿子贾蓉,见焦大骂得不像话,道:“给我捆起来!等明天酒醒了,再问他还寻死不寻死?”

不料焦大并不买贾蓉的账,叫道:“蓉哥儿,你别……别在焦大面前充主子,别说是你……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在我焦大面前挺胸凸肚呢。……眼下你们做着现成的官儿……享着荣华富贵,全……全是你祖宗辛辛苦苦、九死一生……挣下来的……而你祖宗……没有我焦大,哪有今天?到如今……你们不报我的恩,反而骑到我头上……头上拉屎拉尿来了。……别的不说也罢了,若是说了,我焦大就与你……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时凤姐已经坐到车上去了,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对贾蓉道:“你是怎么做主子的?还将这没有王法的东西留在身边?早晚找个由头,发送他到乡下去不就得了?亲戚朋友们知道了,只当咱们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家,连个规矩都没有呢。”

贾蓉连声说是,向着下人们做了一个手势。

众仆人一齐下手,将焦大用一条绳索绑了个结结实实。

焦大见下人们真的绑他,不由大怒,越发骂得出格了:“……你们抓我好了……我要去祠堂里哭咱们的太爷去……哪里想到会生出这样的畜生子孙来……逐日家偷鸡摸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是没脸面说出来!”

众人见他越说越没了谱,吓得魂飞魄散,拉他进了马厩,一把马粪夹土,塞得他满嘴满口的。

凤姐和贾蓉也不是没听到,只是装作没听见罢了。

偏偏宝玉傻乎乎的,问凤姐:“姐姐,你听他说的,爬灰的爬灰,什么叫爬灰呀?”

凤姐喝他道:“看你胡说八道。那是醉汉说的醉话,你是什么人,也来传嘴,等我回了老太太,看打不打你!”

吓得宝玉连忙道:“好姐姐,我是随便问问,再也不敢说了。”

再说第二天,宝玉将邀请秦钟上他们家的私塾来读书的事与老太太说了。老太太看见秦钟人材出众,正好做宝玉的伴读,心里高兴,也就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