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琪怔了片刻,忽然觉得其中的不对:“师父您的医术这样高超,您的师尊应该更加厉害,怎会不告诉你这其中冲撞的两味药材是什么?”
慧理大师面上神色变幻了几次,仿佛忆起了一桩极痛心的事,半晌方才归于平静,将那篮子里的王不留行尽数收在一个小小的木匣中,又珍而重之的放在一旁的矮柜中,这才转向她道:“罢啦,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你这小妮子倒是个聪明的,说吧,你来找老衲做什么?”
玉琪被他说破心事,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扭捏道:“也没有什么事的……”只见慧理大师微微一笑,瞧着她不做声。她被瞧得心里发虚,想了想和石宣的相处情景,一时又觉甜蜜又觉忧伤,索性便直言道:“师父,玉琪有一事想请师父释疑。”她当下也顾不得害羞,便将自己与石宣之间的情景老老实实地都说了出来,从自己如何对他一见倾心,他又如何对自己始终淡淡的,虽说不上讨厌,却也不算上心。玉琪虽然坚信,只要自己真心对他,总有一天能打动他,可这么久的时间了,却也不见这座冰山融化。
她问慧理的问题也是心中最困惑的:“师父,宣哥哥他心中究竟有我吗?如果他喜欢我,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如果他讨厌我,为什么我天天跟着他,也不见他厌烦?您是他的师父,定是最了解他的人了。请您告诉玉琪,我该怎么办?”
慧理大师闻言微笑:“孩子,你心中早有答案,又为何要来问老衲?”
玉琪懵懵懂懂,好似抓到一丝光影,却又瞧不甚明,她仰起头,一双黑眸明亮极了,却是世人少有的纯澈。慧理大师微微动容,轻声道:“世人有七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你心中有执念,宣儿何尝没有执念?都莫过于陷入苦厄,却不知自救。”
“我知他心底有个人,”玉琪面色一白,低声道,“他虽然不说,可他闲时常摩挲一只玉蝉,目中也常有忧伤的影子。”她顿了顿,声音越发小了,“我知道,我来晚了。我没有道理争夺宣哥哥心中的那个位置……”
慧理大师拿起手边的木槌,轻轻在木鱼上敲了一下,声音轻亮,久久余音不散。
“世人陷入自苦,不知自救,是世人的迷途。若有一个有缘人来渡,救人救己,对彼此都是功德。就好像这木槌和木鱼,若不敲击这一下,谁也不知它们能发出这等鸣声。”
玉琪的双眸霍然变亮:“师父,玉琪明白了。”许是慧理大师的话鼓舞了她,一时间她心中喜悦极了,整个人都有了神采。
慧理大师颇感欣慰,眼前的小女孩虽然稚嫩,可天性聪慧敏颖,竟不在石宣之下。他微微沉吟,忽然开言道:“老衲也教你一样本事,不负你白白的叫了这么多声师父。”
玉琪面上一红,赶忙摇手道:“我管您叫师父,是真心……真心……的敬佩您,可不是为了骗您的本事。”
慧理大师的目光如炬,在她面上打了个转,却哪里看不透她小女儿的心事,只摇头笑道:“不成,出家人总不能白白占了这么大个便宜的。这本领你学了有益无害,也许将来有用时,还能救命。宣儿那孩子,虽然聪明,到底太莽撞,又心有执念……”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玉琪听他说的慎重,隐约觉得他说的这个本领应该与石宣也能有帮助,便来了兴致,认真道:“师父,弟子定会认真学的。”
说完,她便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慧理大师见她磕得虔诚,越发喜悦。玉琪一连磕了七八个,这次却都是真心实意地磕得砰砰作响,只听慧理大师道“足够了”,方才直起身来。
初春阳光和煦,照在身上亦是暖暖的,宫中常爱在凭窗处设几张小几,供人休歇。
“那件事你是怎么想的?”陈太妃一手笼着朱漆描金龙凤纹的手炉,一边看着正在窗边小己上习字的妹妹如意,只见妹妹圆润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肌肤充盈饱满,年轻的脸庞上满是青春的活气。
如意手下微滞,便有一滴浓墨落在了纸上,很快便散漫开来。她握住格玉笔管,小声道:“阿姊是指哪一桩?”
陈太妃斜觑着她,却笑道:“就是上次与你说过的南阳王,你在宴席上也见过的。他年纪正当,生的俊雅潇洒,也无婚配,与你正是良人……”她有心为妹妹做媒,越说越是高兴,双眉飞扬。可任她说得天花乱坠,如意也只闷头不做声。陈太妃便笑道,“可是小女儿怕羞?放心,有阿姊在,保管你称心如意。你道阿姊不知,你是瞧上了那位南阳王的……”
可她话音未落,便被如意慌忙打断:“阿姊,这件事休要再提。”陈太妃面露讶异,又瞥了瞥她桌上练了一半的字,带了几分探寻道:“你平日里是不喜练字的,这难道不是为了他?”宫人都知南阳王能双手作书,可傲为一绝。如意神色惨淡,扔笔在地:“那我从此不练便是了。”陈太妃面上浮起薄薄怒色,低声呵斥道:“前几日与你说时还欢天喜地,如何今日就别扭起来?”
如意越发含羞带愤,双泪滚落下来,抽泣道:“阿姊,我说不愿,便是不愿意的。”陈太妃怒道:“此事由不得你任性。”如意虽不回答,却哭得越发哀切起来。
到底姊妹关心,陈太妃缓和了语气,慢慢地道:“可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如意越是默不作声,陈太妃便越发证实心中猜测,冷声道:“看来这长秋殿里多嘴多舌的宫人实在不少。”如意怕她迁怒旁人,忙道:“不是旁人说的。是南阳王心里就没有我这个人。阿姊,我想要的夫君,是心里真心实意地对我好的。若南阳王瞧不上我,我……我也不稀罕嫁她。”
“说些什么孩子话,”陈太妃啼笑皆非,耐着性子劝解道,“世上的姻缘有几对是你情我愿的,日子过得久了便也有了感情。傻妹妹,南阳王是万里挑一的人才,你外甥年纪还小,江山做的不稳,宗室中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御座。陈家已经无人了,只有南阳王可做依靠,他若既是伯父又成姨夫,有了这亲上加亲的关系便万无一失。”
如意本一直低头抽泣,听了这话冷不防抬头直视着姐姐:“阿姊到底是在为妹妹挑夫婿,还是拿如意的终身大事做玦儿的垫脚石。”
陈太妃怫然而怒:“你休要不识好歹,此事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如意以袖掩面,头也不回地疾奔而出。陈太妃怒意未平,拿起手边茶盏猛地掷在地上,慌得门口侍立的宫人忙进来收拾。陈太妃也不说话,静静地低头看着跪在地上收拾的宫人,半晌忽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芙蓉。”那宫人虽低着头,可声若黄鹂,呖呖婉转动人。陈太妃微怔,倒未想到一个小宫人竟有这样一副好嗓子,便道,“你抬起头来。”
芙蓉微微抬首,她原本就生的不差,又爱调脂弄粉,更出落得楚楚动人。陈太妃顿时留了意,对她招手道:“你跪的近些,我有话问你。”芙蓉又惊又喜,膝行几步跪到陈太妃足边:“娘娘有何吩咐。”
冷不防忽地一个耳光抽了过来,陈太妃用上了十成力气,打的她眼冒金星。芙蓉惊惧到极致,也不敢哭,捂住左颊惶恐道:“奴婢死罪,奴婢死罪。”陈太妃似笑非笑,慢慢用帕子擦拭手掌:“你错在何处?”
芙蓉仰着面呆呆地看着陈太妃,哪里说得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