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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是天使,忽然闯进我的生命(1)

——不要悲伤洛丽塔。

——我会陪你在这里,直到你可以真心微笑为止。

推开房门,俯身看熟睡的她。

还保持着婴儿般抱膝的姿态,都说人在极度缺乏安全感时,会本能地恢复到在母体中的姿势,下蹲、埋头于膝内,这样才能放松,才能找到温暖。

她不快乐,我一直都知道。

欢颜是她善意的谎言,笑容是她不尽完美的伪装。她笑起来的时候都有浓郁的悲伤掩映其下,我不知道那些悲伤从何而来,医生说受到失忆伤害,过去二十多年统统变成一纸空白的人,心下会有极大的不安定因素,而这一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是我。

眼睛注视着她姣好精致的睡颜不忍移开,细密而长的睫毛,她很美,不是那种圈子里脂粉下高贵华丽的美,而是最自然清新的本真之美,是惊心动魄的美。想象起那双大眼睛里调皮撒娇起来的光彩,我失声而笑。

她的气息很近很近,萦绕在我的鼻间。我帮她掖好被角,抚过遮到眼睛的刘海,洛丽塔尚未消肿的双眼又流下一串清泪。

今晚,她哭了几次?又喝了多少酒?

忍不住动手拭去她的泪,心里飘过柔软的甜蜜。像受了蛊惑般,我在她眉心印下轻轻一吻,呼吸竟渐渐有些乱了。有些好笑,在她面前居然像个青涩的小男生,她忽然翻了个身,嘴里还蹦出极微弱的一句呢喃:“要……快乐……”我一怔,合上房门。

听闻世界上所有的“狭路”都是为了“相逢”而设,我想起捡到“洛丽塔”那戏剧性的一幕。

一个月前,公司正在处理和美国洛杉矶一家公司的合作案,我因连续通宵两天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开车,却无奈突然接到的一个电话彻底打乱了我所有的冷静和理智。

是沈之蔓。

她笑着说:“彦辰,我回来了。”

我想不到三年之后的自己居然还是会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给击得溃不成军,这不像我。

我有些烦闷地挂掉电话,想不通这个女人的目的,也不想再妄加揣测,上帝许是看到了两个兀自失神的人,好心一牵,接下来的车祸便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我挂着5档转弯,车速极快,正好对上红灯还在横穿马路的她,我暗呼不妙,急忙踩下刹车,可惜已经晚了。脑海里最后一抹画面便是她为挡住车灯捂住眼睛皱眉的模样,脸上全无慌张。

下车,周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眼前是触目惊心的血泊,她躺在中央,宛如一朵染了颜料的白莲花。

是一个极清丽的女孩子,小巧白皙的面庞,尖尖的下巴,人很瘦,最吸引我的倒是那双浓密修长的眼睫毛,此刻像蝶翼一般扑扑直闪,她的秀美蹙起,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脑袋和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液在寂静的深夜里发着鬼魅的光。

我揉了揉额角,强迫自己镇定,立刻拨通医院的电话,定下床位直接将她送过去,丢下命令一般的嘱咐:一定要尽全力医治她!

眼看着手术室的灯光亮起,我这才匆忙赶回公司处理未完成的事情。

为了一个女人魂不守舍,结果撞到了另一个魂不守舍的女人。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再次见到她,是在车祸第三天。医生打电话通知我,她醒了。

“秦总,这位小姐有可能因为脑部撞击而造成失忆了。”我的主治医师面色有些为难,这倒真不是个好消息。

病床上的她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颈侧,在温暖的阳光下泛着金光,那张白皙的脸蛋十分纯真,她看了我一眼,目光呆滞,继而又将头偏过,扫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曾有不少女人用目光膜拜我,有轻佻的有暧昧的,也有迷恋疯狂的,但至今从未有过人对我视而不见得这般彻底。

他们在讨论该如何称呼她,不知为什么,“洛丽塔”这个名字不受控制地从我舌尖吐出,可病床上的她看上去很不满,急得双颊通红。我很想笑,觉得要理解她是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方式的,车祸九死一生又摊上失忆,居然还对名字这般在乎。

下一秒她居然像疯了一般滚下了床,我难以想象一个瘦弱的女孩子竟会有如此大的爆发力,她将橱柜里自己的衣服紧紧抱在怀里,像个小兽般阻止我们上前接近。

一个失忆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东西这样依恋?

而且还是一张有些磨痕的手机SIM卡。

她愣愣地看着我,眼里不再是呆滞和排斥,而是漫天盖地的无助和乞怜,我突然疼得心里一窒。

我第一次见到沈之蔓时,在漫天的雨帘里,我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只是那一双哀怜的眸子和紧咬住嘴唇倔强的模样,日久弥新。

洛丽塔长得并不像之蔓,可刚刚那个太过相似的表情,突然让我温柔下来。

护士和医生都是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因为我正在替她揉着回血肿起来的手背。她的皮肤细腻光滑,看上去家庭背景应该不错。这样的女孩子成长环境一帆风顺,往往更容易脆弱。

我朝她伸出手,安抚之下,她终于同意我拿走衣服。在药物作用下,她渐渐入睡,但我不小心碰到枕头,竟是泪湿一片。

她眼角的泪痕犹在,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也许会摊上一个包袱,可意外的是,我竟然不怎么排斥这种附加的感觉。就像久未放晴的天空,突然从云层里射出一道光亮,让万年没有情绪起伏的我,再一次动容了起来。

是寂寞太久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面工作,一面听着医院里随时汇报的关于她的消息,秘书竟然惊讶地说:“秦总,您……怎么突然爱笑了?”

是吗?笑容变多了吗?原来医院里的洛丽塔做的那些事,隔着听筒都能让我感到愉悦。

我不得不说,洛丽塔的心理年龄真的很小,这个名字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

都说漂亮的女人很多男人喜爱,漂亮又可爱的女人很多叔伯阿姨喜爱,漂亮又可爱又嘴甜的女人很多大姐姐喜爱,漂亮又可爱又嘴甜又有礼貌的女人呢——全部人都爱。

于是,洛丽塔住院短短数天,便光荣赢得所有人的关注。

说也奇怪,她自从那天注射镇定剂醒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我再也没见过她泫然哭泣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总是一副笑容爽朗,调皮可爱的模样。

听说就在失忆又毫无证件证明身份的情况下,她要出院都有很多人愿意接她回家。

比如跟我一样拥有VIP套间的某银行高层董事邀她当自己的干女儿,号称送她一整栋别墅;比如某钻石小开为了追求她,求她收下一整座假日浪漫满屋;再比如某公司董事长声称旗下所有连锁旅店,她无身份证均可随意入住。

我撑了撑下巴,有些后悔那些通电话并不能像电影一样,完全还原洛丽塔这些日子在医院里如何跟他们打交道的场景。

我开了张数额不小的支票,准备驱车去医院看望她,却不料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有要事要跟我当面详谈。

自从三年前,父母动用一切手段阻止我和沈之蔓的婚礼之后,我就很少回家。父亲是驻美外交官,公务繁忙,这个偌大的家一直都是由母亲操持。贵族出身的母亲拥有良好的品貌和气质,我曾经怎样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会褪去所有的包容和宁静,坚决不肯退让:“你若执意娶沈之蔓,就再不是我的儿子!”

可我还是固执地操办了一场婚礼,只可惜最后等来的惟有一袭空空的新娘嫁纱。

沈之蔓,不告而别。

自此以后,我度过了一段略显黑暗的时光,我开始逃避这个家,也不再爱多说话,跟着恩浩沉迷于声色场所,直到知晓之蔓离开我这背后隐藏的真相。

“彦辰,今晚回家吃饭吧。”

我将电话移到左手,继续签文件:“电话里直接说吧,晚上没时间。”

她似乎等了等,再度开口:“车祸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自会处理妥当。”

她有些急:“你已经为了一个女人耽误过自己,我不希望再来一个像沈之蔓那样的女人缠着你。”

我语气不耐:“她没缠着我。”刻意不去点明“她”指的是洛丽塔还是之蔓,“妈要是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她叫了我的名字,我很快切断。

明知道那件事情不该迁怒自己的父母,却还是感到没来由的心烦。关于车祸的事情,如若处理不妥,一旦见报,将对FairyTale集团的形象产生极大的不利影响。母亲本意怕也是担心我,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不自然冲撞了起来。

明明互相关心的两个人,所作所为却总与想法背道而驰。思虑稍一频繁便觉头疼得厉害,自从撞到洛丽塔,我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刚准备给自己放个假,可惜第二天一大清早又被来自医院的电话吵醒。

我以为是洛丽塔又胡闹了,却没有想到,母亲她居然亲自去医院“探望”了洛丽塔!

我即刻驱车赶往医院,心情难免沉重,担心洛丽塔会被母亲的话伤到。我找遍了整整一层VIP病房,都没有她们的身影,顿觉不妙!

心里设想过千种可能,可结局无外乎是母亲逼着洛丽塔自动离开,并且保证对此缄口不言。不知为何,只要我一想到有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心里便泛起一股隐隐的酸涩,更奇怪的是,这种酸涩随着找寻她的时间愈长反而愈加强烈。

心下无端升起一股莫名火气,却在那抹身影闯入眼帘时忽然降温。我第一次发觉,她的声音竟会这般清脆、动听。哪怕是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地介绍自己,等等……失忆的洛丽塔居然亲密地勾着我母亲,字字铿锵地“介绍”着自己?

“我叫洛丽塔——这都是那个凶凶的秦总给我取的。”她吐了吐舌头,我看着母亲也配合地撅了撅嘴。

“其实我还蛮喜欢这个名字的啦,我应该是上海人,不过我可能也在美国待过,因为他们都说我说话有美音。嗯,我喜欢看流行杂志、吃东西、玩各种小孩子玩得东西,另外我还很能干哦……”

她在说起自己“能干”的时候调皮得在脸侧摆了个“V”字手势,逗得母亲一脸宠溺地笑,想不到我喜静的母亲居然丝毫不反感这种聒噪,反而还轻拍着洛丽塔的手臂。

母亲注意到我也在,笑着招招手让我过去,洛丽塔则瞪大眼睛,明显变得局促起来,我这才记起她刚刚似乎用“凶凶的”这个词形容了我。

我忍不住挑眉咳嗽了一声,目光阴寒地盯着她。洛丽塔果然如同一只动作敏捷的小猫般“蹭”一下往我母亲身后跳去,这下把我们都逗乐了。

“妈你怎么突然来了。”还是微微有些埋怨。

洛丽塔居然开始抽搐,瞬间换上一副惊悚的表情,“什……什么!你们……你们是母子?”

“哦呵呵呵……骗人的吧,一点也不像啊,哪有妈妈这么和蔼可亲,儿子凶成这样的,好好笑。”她挥挥手打起哈哈,笑意填满了脸颊上的一对梨涡。

可是我们谁都笑不出来了……

我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可以有那样精彩纷呈的表情,羞愤、后悔、尴尬、憋屈……布满了一整张通红的小脸。其实还是多亏了洛丽塔,让我们紧张已久的母子关系得以缓和。母亲临走的时候居然还笑着嘱咐我:“这女孩子单纯可爱,很不错,这次车祸你要好好负责,别亏待了人家。”

负责?我细细琢磨了母亲口里这暧昧的两个字,最后却鬼使神差地掏出西装里开好的支票,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