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解地转过身,迎上他浓黑的眉,冷静的眸子,挺直的鼻梁和凉薄的唇,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映入我的瞳仁里却像是突然沾上了一层冷意。
我心一颤,“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啊,我都说了我跟他只是闹着玩儿,你是个很好的饲主,只是我再待在那里不合适了,我得把你还给沈之蔓,就是这样。”
我抬脚准备离开,又想了想,补充了句,“她还很爱你,你该好好珍惜她。”
彦辰突然起身逼近我,像是带着极大的怒气,直到我的背抵上冰冷的墙壁。他双手撑墙,将我固定在他的怀抱和墙壁之间,头微低紧挨我的额头,那股好闻的淡淡薄荷香再次萦绕满整个局促的空间,又暧昧又轻狂。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我从未听过的严厉,“你真的以为你还很小吗?一个人去酒吧那种地方买醉,随便跟男人回家过夜,这样的闹着玩你觉得合适吗?你要真想这样闹着玩为什么不找我?”
我被吓得说不出话,只有紧紧盯着他看,彦辰却突然颓软了下来,他竟似有些哽咽,“洛丽塔,你不知道……我昨晚差点,差点就……”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些话,我亦没有逼问,只是静静追随者他深不见底的眸光,那里像是一片深海,宛如要将我吸进去方才作罢。
我像是哑巴了,愣愣接过彦辰递来的手机,听他说着:“下次再忘记将它随身携带,小心我把它没收。”
我咽了口口水,一把抢过,低低保证道:“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
一切都像是乱了套,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彦辰领着站在了他家门口,我刚刚还讶异为什么再没见到恩浩的身影,我把这个疑问转给彦辰听,他淡淡答了句:“怕再被你揍一顿。”
我恨恨道:“原来他也知道出卖我的下场。”
彦辰点点头,“那是因为他更清楚出卖我的下场。”
我沉默了一会,心觉其实唐恩浩真是个悲剧角色,不管怎样,这一阶段他应该见到我和彦辰都会绕道而行了。哦不,也许还得算上沈之蔓一个。
打开门,彦辰手指突然抚上我的眼脸,帮我合上眼睛,“等会我让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看。”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被他扶着肩头走进客厅,彦辰笑了笑,“喜欢吗?”
酒红色沙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复古银灰色意大利布艺沙发,搭配着硬朗线条的几何图案的靠枕,以及条纹与方格图案拼接的手工羊毛地毯,碰撞出独特的美感。
我拽着彦辰袖子的手指,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原来的沙发呢?”我惊叫,呼吸渐渐失稳。
彦辰似乎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宽大的手掌扶住我,想吸走我的颤抖。“是我不好,昨天回来晚了,之蔓她擅自做主将旧沙发丢掉了。这款是我后来定下的新货,也很柔软,我以为你会喜欢。”
喜欢,怎么可能喜欢?我的婚戒和SIM卡都在旧沙发里,你让我拿什么去喜欢。
“还能找得回来吗?”告诉自己吸气,努力吸气,吞下去要失控的哽咽。
彦辰眉心紧蹙,低声道:“她直接叫垃圾车拖走的。”
心尖突然一阵阵刺疼,“那就是找不回来了……”我自然知道上海的垃圾回收站多到数不清,要想寻回那样不起眼的沙发,几乎是全无可能。
“洛丽塔?”彦辰的眼底交织着心疼和疑问,我鼻音渐渐转重,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说:“沙发里,有我的SIM卡。”
他的脊背微微一紧,显然是意料之外。
我冲他露出没有温度的笑容,那笑容轻得我自己都感觉不到,全都稀释在了全身的疼痛之中。
我问:“她为什么要丢掉那个沙发!她凭什么丢掉那个沙发!”情绪已然失控,我听见希望碎裂的声音,那样清脆。
“怎——么——可——以!”我握拳大叫,豆大的泪珠一滴滴涌出红红的眼眶,来来回回踱步于客厅内,像一只气急败坏的的疯猫,哆哆被我吓得躲在一边,我一个转身,却被彦辰紧紧拉入怀中。
“洛丽塔,冷静点。”他似乎被我吓坏了,可是我的不安和身体巨大的爆发力让他沮丧,我拼命扭动他亦不舍得用力束缚住我,任凭我一拳拳捶打在他的胸膛上。
我想开口告诉他一切:我没有失忆,那张卡和戒指都是我最珍惜的人送给我的,我不能没有它们!
“彦辰,我……”疲惫不堪的语气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乖,累就睡一会,凡事都有我在。”他由始至终都没有问我为什么在意,只是宠溺地任我胡闹。
察觉到额头上有温热的触觉,我意识到那是什么,脸颊热得发烫,却也意外地安静了下来。
我重新闭上眼睛,心浸泡在悲伤的汪洋里,我知道,那么多年的温暖都被拿走了,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被拿走了。
我推开彦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了,先回房了。”然后在他欲言又止,眸色深郁的表情里,合上了门。
对不起彦辰,我还是只能让你,在我的世界之外。
这几天过得格外苍白。
踟蹰于新的沙发上,思绪却跟随着被抛弃的酒红色沙发一起流浪。
三年前,沈之蔓买下它,搬进了彦辰的家。三年后,她看见我随心所欲躺卧其上,便仿如针芒在背。
她骄傲如孔雀,自是无法忍受我突然介入他们之间。彦辰呢?三年里,无论酒红色与素色的客厅如何不相配,他都舍不得丢弃,这是不是也代表他是一个不轻易改变习惯的人。
就像,我一样。
习惯了艾伦的声音语调、指尖的触碰和怀抱的温度,甚至于他敲我房门时三长一短的动作,以至到最后,习惯了艾伦的一切所有,是不是,也包括习惯了他给的爱情?
习惯?
我摇摇头,怎么可以怀疑我对艾伦的爱,我爱他,否则我怎会这样痛。何况,变心之前的他,确实值得我爱。
哆哆均匀的呼吸渐入耳尖,夜里的风有些凉,我看着风卷起窗帘,抱紧了双膝。
“又不睡?”身后慢悠悠响起温柔的低语。
我回头,抿出一丝笑来,“这不正在看星星呢。”
他走过去关紧窗,唇畔笑意渐深,“哦,看样子我一出来这些星星都自动隐藏起来了。”
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早点像这样认识到自己讨人厌就好了。”
彦辰站住了脚,微带赞许地看着我:“你不妨再得寸进尺点试试。”
我识趣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再做声。
他不动声色坐到我身侧的空位,瞥了一眼我的脚,眉尖蹙起,问道:“为什么不穿袜子,着凉了又会麻烦人。”
“我、我剪指甲。”
“哦?”他眼里似乎落下万千星光流转,笑着从茶几下抽屉的盒子里拿出指甲刀,自然地握起我的脚腕,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我清晰地听到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
彦辰他、他竟然开始帮我剪脚指甲。
“是很懒,借口又多,果真还是个小孩子。”
我憋着一口气,一抬头就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只是一瞬,却仿似有暖流击中我,我红着脸低下了头。彦辰依旧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细心、专注。
本来早已冻得冰凉的双脚现在却像伸进了暖炉一般,他的手若有若无的触碰,前几日被他吻过的眉心又开始火辣辣地烫了起来。
“你……这几天工作很忙吗?我看你每天都要凌晨才能回来,会不会太辛苦?”
他身子突然颤了下,旋即敛去神色,没有回答。
“好了,去洗洗睡吧。”他拍拍手,我小心翼翼地抽回双脚,轻轻吐出一句“谢谢。”
两人极有默契地突然起身,头撞上他下巴,我慌乱转身,他的胸膛却紧紧抵着我的背,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察觉到彦辰的双手举在半空,只要放下来就可以环住我的肩颈,我侧了侧身,不着痕迹地抽离了出来。
“是因为之蔓吗?”他突然问出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声音居然有些懊恼。
我一怔,旋即莞尔:“哈哈,我如果说是哦,你会不会就每晚早点回家不乱逛了?”听出我言语间的若有所指,他眉目一挑,又对上我一贯开玩笑时戏谑的表情,顿时脸色隐隐有些难堪。
我摆摆手表示到此为止,打了个哈欠回房。“对了彦辰,我有时候是不是,太任性了?”
所以艾伦才会移情别恋,爱上比我成熟的女子。所以你才爱沈之蔓爱到那样长久深刻,而我,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被护在身后,而非与你们比肩而立。
他看我半晌,淡淡道:“不,这样刚刚好。”
我猝然抬头,他眸中含笑,像极了岁暮天际繁星,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