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岁月
很多事情已经走远,让你看不清它的背影,很多事情不能忘记,总能感觉到它的温馨。
窗外风很大,雨滴无情的捶打着娇弱的嫩叶,天空把灰色加重,摹地,感受到了凄凉与阴郁。翻开一本线装的书,在墨香的书页间,感受着厚重的热流。一本线装的书,扉页残缺,字迹斑斑,书页泛黄,定价为0.38元的唐宋词,至今也不肯放下,常常放在枕边,每读一次,都有不一样的感受,每翻一次,都能涌动出无限的遐想。不是线装书的久远而收藏,而是线装书背后的故事让我温暖留恋。
从记事起,家里就有很多书,父亲是乡村教师,买书、看书都是父亲的一大乐趣。而我当时能看懂的只有小人书。慢慢的长大,慢慢的发现,家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从熟悉的到不熟悉的,每人走了都要带一本书,后来知道都是借书的,父亲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人,而还回来的时候,不是书角卷起,就是封面残缺,我痛恨这些人不爱护书籍,而令我不能容忍的是借书的人竟然有的不还。常常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会把柜子锁上,那时没有书架,书都装在柜子里,来人借书时我就说别人没还回来呢。久而久之,父亲发现了我的小心眼,狠狠的教育了我一番。从此,我不在锁柜子,我开始整理柜子里的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两柜子,足有上百本,一个乡下人家,有这么多的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我想,父亲的每月工资都买书了。我把自己最喜欢的唐宋词、红楼梦(已缺了一册)还有很多,都挑出来,藏在自己知道的地方。到如今,我只有唐宋词在身边,而父亲的柜子里只剩下了红楼梦。父亲从来无怨无悔,常说书是读的,是增长知识、开阔眼界的,不是藏的,我知道父亲说我呢,那我也不承认。其实父亲早就知道我藏书的事,只是没说而已。
“书是读的,不是藏的,是增长知识的,”这句话深深的印在我的心海里。重复的日子,多变的人生,不变的是那段往事和不变的书香。我常常在弥漫着书香的线装书页间回味着远去的温馨、远去的岁月。事情过去了好多年,每回和父亲谈起这事,父亲还是笑我小心眼。
我发现我越来越爱这本线装书,也越来越爱我的父亲,更爱线装书背后的故事。
以前的记忆
那时我十二岁,弟弟八岁。妈妈带弟弟去北京看病。爸爸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我。有一天爸爸说我教你擀面吧。爸爸一边示范一边告诉我一些要领,用他那双大手把这我这双小手,慢慢的面团变成了薄薄的均匀的面皮。那时由于个子矮,还够不到案板,每次都是登小凳子。在爸爸的指导下我早早的学会了擀面。童年时的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唯独跟爸爸学擀面的情景依稀可见。爸爸那双粗糙的大手竟能切出那么细的面条,我当时心里充满了崇敬。上中学了,我一直和爸爸住在一起。我所上的学校离家大约十里,我就一直住在爸爸的单位,那时单位里没有食堂,爸爸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就在那时爸爸学会了烙饼。在八十年代能吃上面条烙饼也觉得满足,尤其是老爸亲手做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爸那烧焦饭后歉意的笑一直在我的脑海里。
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家。爸爸给我买了一个小的压面机,说想吃面了就用它压简单些。有好几年我都是用这个小机子做面条的。后来儿子长大一些了,他也帮忙。他用小手摇着,我用大手往里边放面片。出条的时候他摇的特别轻松也特别快。这时往往就是一阵笑声。06年搬了新家之后,压面机也很少用了。因为不知道把它按在那儿,怕弄坏了新买的餐桌。下班回家要路过一个菜市场,就在那买些现成的。回家煮煮就行,要不就是方便面,符合现在快节奏的生活。
去年冬天妈妈来我家住了一些日子,老人家闲不住就想擀面吃。可是看看我家的小面板总是摇摇头。和妈妈逛超市时,看到有卖竹木的面板就买下了。回家妈妈就擀了面条,说比卖的好吃。
昨天突然想自己下手擀面,走进厨房,看到擀面杖,面板,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头脑里有很多的思绪,重要的是想起和爸妈一起的岁月了。
桔子皮糖茶
感冒了,老是不停的咳嗽。打电话给妈妈时,似乎咳得更厉害了。电话那边,妈妈很是紧张,也很心疼,说:”怎么感冒了,咳得难受不难受?”
“没事,咳两天就好了。”我装作很轻松。
“那怎么行啊,要不我给你寄瓶桔子皮糖汁吧?”妈妈总是这样,一点小事情,她总是不放心。
“不用,大老远,寄那东西干什么,还不够路费钱呢。这边桔子多的是,谁要喝那桔子皮茶啊?“
电话那边,妈妈没有做声了。
三天后,收到了一个包裹盒子,打开一看,竟是妈妈从遥远的大苏北邮寄过来的桔子皮糖汁——用一个装话梅的塑料瓶子装着,样子丑丑的。
“啥好吃的东西?”同事凑过来,我赶紧盖上盒子盖子,不想让她看到。
妈妈也正是的,说不让她寄还寄,还不够邮寄费用呢。我暗暗在心里笑妈妈。
下班回去,打开盒子,拿出来桔子皮糖汁,拧开盖子,浓浓的桔子的清香,久违的味道。忍不住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杯子里,开水冲泡一下,桔子顿时弥散开来。喝一口,甜甜的,香香的,感觉很舒服。喉咙似乎一下子水润了很多,不再那么干燥苦涩。
一边喝着糖水,一边把盒子当垃圾扔掉时,一张小纸条飘落下来,是妈妈的字:霞儿,这橘子皮糖水治咳嗽的,你小时候最爱喝的,感冒了要多喝水,记得每天喝两杯,过两天感冒就好了。也不会咳嗽了。
我笑了,我信,是的,这桔子皮糖茶对咳嗽很管用,中药上叫它陈皮,是味良药,清痰化淤,镇咳的。
儿时,家里穷,吃桔子,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难得一年吃上一次。每次吃桔子,桔子皮会被留下,有时候,妈妈还会从邻居家要一些人家吃桔子不要的桔子皮,母亲把桔子皮洗干净,用刀切成细细的丝,放在一个塑料瓶罐里,倒上一包白糖,半个月,桔子皮充分吸收了白糖,成了桔子皮糖汁水,揭开瓶盖,一股清新的桔子香扑面而来,用勺子舀一勺,放在杯子里,开水一冲,就成了香甜可口的桔子皮糖茶。那时,在我看来,桔子皮糖茶比桔子更美味,比现在的果粒橙更好喝。
桔子皮糖茶,似乎贯穿我的整个成长时代。
我上中学的时候,有年出疹子,全身都是,疹子长在喉咙里,又痒又痛,整夜整夜的咳,咳得厉害,不能入睡,母亲就会给我喝杯桔子糖茶,咳嗽一下子就会减轻好多,我就能安稳睡一觉,半夜醒来又咳嗽的厉害,再喝一杯,就能一觉睡到天亮。
上高中开始住校,冬天的时候,每晚下了晚自习,已是夜色浓浓,老家的冬天特别冷,寒气逼人,我一般都是一路小跑回宿舍。回到宿舍,冲一杯桔子糖茶,空气里顿时弥漫着桔子的淡淡清香。捧着手里,暖暖的,喝下去,好舒服。然后就点着蜡烛看书了。
那段清苦的年代,母亲的桔子皮糖茶伴着我一路成长。
那个话梅瓶子似乎也没有那么丑了。忍不住又冲了一杯,桔子香再次弥漫开来,我仿佛置身金色的桔子园。茶气氤氲中,我似乎看到母亲慈祥含笑的脸。
哦,茶水甜甜,母爱悠悠。
落英缤纷的童年
1、外婆的童谣
高高的银杏树下,蹒跚的老牛拖着又大又沉的石碾,石碾上的木架吱嘎、吱嘎,慢悠悠地吟唱着一支永无休止的古老童谣……
“外婆,还有多少转啦?”那支童谣并不能激起我多少欢愉。
“最后一百转啰。”外婆颠着小脚,绕着石碾不停地将碾散的米粒扫进碾盘的中央。
“一、二、三、四、五……”一遍遍在心里默数。外婆也不知说了多少个“最后一百转”了。我不明白每次跟外婆一起碾米,为什么老是没完没了?就像夏天的晚上,她含着那支长烟管坐在石地坝里,没完没了地“吧嗒、吧嗒”一样。心里懒洋洋的,手里的竹鞭也懒洋洋的,那头老牛仿佛也有同感,懒洋洋地跨步,石碾懒洋洋地转。外婆不得不直起腰来诓我:“碾完米,煮白米饭给你吃”。我小时候挑嘴,特别不爱吃红薯、土豆饭。然而,小孩子的注意力最终维持不了多久,石碾越转越慢,外婆只得停下来,坐在石碾旁的银杏树下歇气。
这株银杏树很老很老,树皮上的皱纹比外婆脸上加上外爷脸上的皱纹还要多。外婆说,外爷的爷爷在世的时候,这棵银杏树就有这么老。我不明白它头上的树叶,干嘛不像外爷的胡子、外婆的头发一样雪白雪白呢?
暖暖的阳光从银杏树巨伞似的树冠筛落下来,在碾盘边织下斑斑点点的图案。“噼啪”,一只银杏掉在脚边,原来毛茸茸的松鼠正躲在上面偷吃呢!我跳起身,同时挥动手里的竹鞭,绕着树身转;松鼠在枝桠间荡秋千,朝我做鬼脸;外婆咧开嘴开心地笑,笑得脸上的皱纹像舒展的毛板栗团!这时的石碾边是欢乐的,连阳光也显得特别明媚、温暖!
在其它的日子里,我常常坐在碾盘边的木架上望着外婆,外婆的背弯得像只背荚,同时脑海里跳出一支童谣,那是外婆的外婆教给她的。无人的时候,外婆轻轻、悠悠地哼唱——
端个茶来冷冰冰吔,
做个饭来硬芯芯。
舅舅叫我多吃一碗呢,
舅母出门黑起脸……
很多时候,邻院的推米房的张大婶也来凑热闹。她把小孙子抱到外婆家和外婆一起唱着童谣,哄着孩子们:
推谷叽,推糯咪
推过光(江)
看姨娘
姨娘不在家
姨伢(父)煎茶呷
茶呀不呷
甲(借)恩(你)咯马塞(犁)大丘
甲恩咯牛塞中丘
中丘面前一口塘
打只鲤鱼扁担长
伢要讨(买)酒呷
崽要讨婆娘
讨个婆娘黑又黑
做双鞋子半个月
拿起看
落掉得盼(系鞋的带子)
拿起拢作两同(截)
拿起穿作两边
丢在路上
叫化子捡起穿三年
在急促的欢唱中,常常伴着村里一个年轻人高亢的歌声。那是一支十分优美而开阔的《牧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后来,那只沉重的石碾被人垫了猪圈,石碾上的木架也被人劈了当柴烧,只留下一个圆圆的大碾盘嵌在地上!玩耍的孩子站在上面,用十分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它,如同打量着一只珍奇的古玩。只有外婆对那只石碾念念不忘,常常叨念打米机打出的米不白净,不如石碾的米煮出的饭那样香,絮絮之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眷恋!
2、温暖的记忆
记忆里,金黄的稻草散发出熟悉温馨的气息。躺进它那松软的怀抱,酣然入梦,梦里依然弥漫着稻草诱人的气息。
童年,故乡的小山村。一个秋高气爽、阳光很亮的天气,打谷场上铺满金黄的稻谷。几头水牛拖着又大又沉的石磙,满场滚动。反复滚过无数遍之后,一柄柄扬叉将碾得松软的稻草挑开,堆在四周,堆成高高的小山。这正是村里孩子玩耍的天地。在松软的稻草堆上翻筋斗、摔跤、做游戏……玩得天昏地暗,忘了时间。夜色从天边滑来,掩没了山、树、田野和面前的打谷场,各家门口亮起晕黄的灯光,传来大人们喊各自娃崽的声音,才恋恋不舍离开……
有一回,和村里的小伙伴们打闹累了,我竟然躺在打谷场旁边的稻草堆里睡着了。睡得好香好甜,正美美地做着梦:梦里的稻草堆越升越高,我飘飘悠悠来到天空,和一群星星们在做游戏。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朦胧的月光与手电筒映照的光亮里露出父母那焦急、关切的神情。原来小伙伴们回家时,竟没发现在稻草堆里睡着的我。直到吃晚饭时父母四处寻找,后来终于在稻草堆里找着了。而这时已是月过中天,村里其他的大人和孩子早已进入了梦乡……
碾完场后,稻草分给各家。每年这个时候,母亲总要添换一次垫在床上的稻草。重新添换之后,睡在上面格外松软、舒服!尤其是嗅着稻草散发出的阵阵扑鼻的气息,很快进入梦乡。其余的稻草围着一棵棵树扎成草垛,深秋和冬季用来喂牛。不用说这些草垛自然成了鸡和我们这群孩子争抢的“阵地”。在田野啄够食的鸡们蹒跚着走来,一拍翅膀飞到草垛上,还在老远就听见它们的歌声接力棒一样传出村外。然后是我们这群孩子模仿着那年月电影里的场面,一边“冲呀”、“杀呀”跑来,强占了它们的“阵地”打闹够了,四仰八叉躺在松软的草堆上,晒着秋日暖暖的阳光,不知不觉睡眠温暖地拥抱着进入梦乡。
醒来,村子很安静,秋日的阳光依然暖暖地照着。草垛下老牛静静地咀嚼,一下一下嚼得很慢很仔细,隔不多久就听见“咕”地一声。老牛对我们这群孩子的嬉戏、打闹无动于衷,只管慢慢地咀嚼,反刍,就像爷爷常常喜欢坐在墙角晒太阳,静静地回忆往事……
光阴荏苒,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岁月悠悠,我离开了童年的小山村,又辗转来到了城里。记得当床上垫了多年的稻草换成新买的席梦思,不知为啥那个夜晚我竟然失眠了。不眠之夜,思绪异常活跃,飞回童年、故乡。多想重新回到儿时,在打谷场周围的稻草堆里,轻松、惬意、无忧无虑地美美睡上一觉……
3、水磨的故事
村旁有条溪流,溪畔有只水磨,水磨年复一年,唱着一支疲惫的歌。
磨房里的老人,在水磨缓慢悠长的歌声里,将一堆堆小麦,一山山玉米,从旋转的磨眼里变成雪白雪白的面粉,染白老人的额发……
水磨终年四季,就这么慢悠悠旋转,如同一个永远讲不完的故事。磨房里的老人也就有了磨不完的小麦、玉米,有了额上的白发和弯弯曲曲的皱纹……
村头,除了水磨与磨房,相隔不远有一所小学。小学很简陋,几间石头垒成矮矮的瓦房,没有校门和围墙;当中一块窄窄的坝子,便是一群山里娃下课后玩耍、嬉戏的场地。
上学或放学的路上,这群山里娃总喜欢在水磨面前停留,睁着一双双充满好奇和幻想的黑眼睛,不解地盯着缓缓旋转的水磨,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眼前的小麦、玉米转眼就变成雪白雪白的面粉,恍若走进某个童话中的世界。
有一天,小学校来了位戴眼镜的年轻教师。放学后,戴眼镜的老师爱反剪着手,四处转悠;常常来到溪畔的水磨边,和老人攀谈。时间一长,便和老人混熟了。知道水磨的历史比老人的年龄还长,还知道老人大半辈子一直守着这只水磨,一年四季就在这间暗淡、窄小的磨房里为村里人磨面,从他手中淌出的面粉,可以堆起一座高高的“雪山”。
有时,戴眼镜的老师也向老人讲述山外面的事情,说一些老人根本无法听懂的话……
后来,上学或放学的山里娃,围着旋转的水磨,七嘴八舌,总爱提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让老人答不上来。老人有些吃惊,这些平时看上去有些憨头憨脑的小家伙,咋个突然开了窍,知道了这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
又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在面房里磨完了多少面粉?整个头发全被岁月漂白。戴眼镜老师的脊背也开始不再挺拔。
有一天,村里回来了一位从小学校走出去的年轻人,说是要在这条溪流上修建电站……
那些日子,水磨似乎最后吟唱着疲惫而忧伤的歌。老人变得沉默不语。电站竣工那天,水磨为老人的一生挽上了最后的句号。从此,小村里长出轰鸣的机器声和光明……
那位不再年轻戴眼镜的老师,依然时常来到溪畔,领着又一群山里娃;面对转不动的水磨和充满好奇与幻想的黑眼睛,慢慢讲述着水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