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们的脚步,到了司机大哥说的街面。卖糖块的小伙,捏面人的大叔,叫卖糖葫芦的老伯,还有卖胭脂水粉的大婶。林航这边看一会,那边听一会。老宣头说要想了解一座城,就要寻遍他们日常生活的痕迹。不一会,林航就把肚子填饱了。
身边经过的大汽车鸣着喇叭,人们站在一边好奇的观望,怀疑里面会冒出什么怪物。林航看着热闹,身后的衣襟被人拽了两下。他回过头,一个长得白净的男孩摊开手,“哥哥,饿。”
林航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馒头,“你想吃?”
小男孩点头,“我和娘两顿没吃东西了。”
听到这些。林航想到娘活着的时候,每天都会变花样给他做好吃的,馅饼饺子馄饨…眼前的孩子让他心酸,还未咬一口的馒头递给男孩,“拿着吧!”
小男孩小心翼翼抱着馒头,面对林航恭敬的鞠躬感谢。施舍一个馒头本是件小事,男孩知礼数让他更加惦记。跟在小男孩的后面,林航走了很久。小男孩走到门口有枯木的房屋前,他唤了一声“娘”。听到屋里有回音,林航咬牙离开了。他怕继续呆下去,会忍不住嚎啕大哭……
没跑多远,林航感觉有人跟着自己,回头一看是司机大哥。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叫我老魏,或者魏大哥也行。我家在前面棚户,那边一间连着一间。一个人生活有点乱,就不请你去家里坐了。走,咱们下馆子去!”说着很亲切搂着林航的肩膀,朝着一家饭馆走。
饭馆的角落,老魏斟了一杯酒递给林航。店家陆续端上点好的菜品。
“小兄弟,这没别人。老哥也没别的意思,你枪法挺好,也不是一年两年能练出来的功夫。去过兵营?”老魏故意凑过来放低声音。
林航明白他的意图,合掌道:“大哥折煞我。我没用过枪。小时候听爷爷讲过,这种冒火的东西能要人命。在纸上看过,也知道里面的门道。我真不是扛过枪的人。”
“那你的爷爷是兵器专家?”
林航笑的一口酒撒了满身,“哈哈哈…我爷爷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夸他,肯定笑的吃不动晚饭。他曾经有幸和扛枪的人成为朋友。才知道这么多的事。嗯,后来家里就只剩我们爷孙二人。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他倾其所有教我本事。如果有冒犯大哥之处,也请您多多包涵!”
老魏招呼林航吃菜,又在心里嘀咕他说的是真是假。
酒过三巡。老魏脚下画龙,短着舌头,付了饭钱拉着林航离开饭馆,就此道声珍重。两个人消失在这条熙熙攘攘的街道。
老魏经过两个岔路口,跟着一辆黄包车拐进胡同,车上的人抬起头,正是少掌柜任尔东。
“问的怎么样?”
“林航,23,有个爷爷,父母早亡。说是过来投奔他爷爷的。手上没有老茧,处事很机灵。据他说,是跟长辈所学本领在江湖混口饭。依属下所见,他的身形是习武之人,脚步轻盈稳重。是有故事的人。”
“好了。你能看出来的,我家老爷子也能看出来。这钱你拿着,想去哪都可以。那个叫林什么的?林航…他要能应付过来,就真得刮目相看了。”
老魏看着少掌柜远去,掂量着手上钱袋子的份量,他其实并不感兴趣。在奉城,谁也不能得罪任尔东,得罪他就等于拿刀自刎。而他的爷爷任青山,更是一个不好惹的主。
任家货铺卸车时,任青山看见林航一步一回头,叫来任尔东问他是谁。直到看不见林航,老魏被叫到跟前,任青山交给他一根银簪,又耳语一番才打发走。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今天最热闹的街道,也是饭馆门前那条路。高家的大小姐,高诗琴会带着丫头出来买一些胭脂水粉。那根银簪是任青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但是这位高小姐家门高,登门送礼的人太多,恨不得找任何借口扣门,传说还有为了狗生崽来道贺的。
走在街上的林航,手里玩转着那根银簪。老魏突然间的热情本就奇怪,要不是有人安排,又何必请他一个小辈吃饭呢?林航心里清楚,也知道老魏在临别之际往自己身上放了东西。
银簪?偷盗?他低头看着自己这身衣服,自言自语道:“挺整洁啊!不像讨饭的。我看起来很像会偷东西的吗?”林航自己忍不住傻乐,果然一切无好事,可也不能一概而论,他倒要看看银簪的主人是谁,又会把他带去何处!
他看到有卖龙须糖,忍不住嘴馋掏钱买了一袋,边走边吃也没顾及有人撞了他一下。
“呀!”
这一声如同炮竹,崩开了林航周围的人,循声看去一位貌美肤白的姑娘正盯着地上。林航低下头,看到那根银簪,嘴角露不被察觉的笑,又无辜的抬起头准备继续前行。
“站住!”姑娘身边的丫头跳出来,捡起地上的银簪交给姑娘,又指着林航的鼻子骂道:“你是哪家不长眼睛的东西。居然敢偷我们姑娘的东西!你知道这东西有多么金贵吗?”
林航无奈的摇头,嘴巴里的龙须糖倒是吃的很香。
丫头气的脸红,叉腰接着骂道:“银簪上面闪耀的石头,可是南洋上等的钻石。反正你一个乡巴佬也不知道什么是钻石。居然敢偷到我们头上,睁大你的狗眼瞧好了!看我怎么教育你这个小偷!!”
话音未落,她举手似乎在叫人。刹那间,林航身边出现五个壮汉,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瞪着他。
“我不是小偷!”林航摊开双手,很无辜稍微解释一下。可面前的这些人,却一脸盖棺定论的架势。
没等林航继续解释,这些壮汉架着他的胳膊,戴了头套登上车。至于这辆车去了什么地方,林航也没法记在心里,路很长左拐右拐,一会急一会停,他干脆坦然的躺下来呼呼酣睡。
醒来,一只脚踢了他的胳膊,头套摘下来跟着下车。林航像泄了气的皮球,看着熟悉的建筑格局摇头苦笑,心想:我这都什么命啊?坐了一年的牢,出狱后又要被关进去?要是能碰见熟人就好说话了…
林航被五花大绑的跟着走,以为会先被关进牢房。结果被他们踹进审讯室,什么阴森恐怖的器械都有。想想当初关押他的老狱警,林航知道自己要受一些皮肉之苦了。而那银簪的主人,又和任家商铺的主人有什么瓜葛?
“大哥,您轻点!我这身糙皮没受过苦。”林航看着自己被勒疼的双腕,哀嚎道。
“别废话!敢偷到高小姐的头上,你是吃熊心豹子胆了?我看你是走不出这里,有家人能给你收尸吗?”
“能别逗我吗?我真没偷!!”
“被抓的人都说自己是无辜的。你看墙上的东西,那血迹斑斑,见到的人多数害怕,什么事都能抖落出来,什么自己家有多少钱,哪年买的什么东西……唉,反正怕的灵魂出窍,抖的没眼看。一般都是尿裤子。你呢?要拉屎就在墙根那个桶里拉,遇见脾气不好的长官,直接一屎盆子扣脑袋上!啧啧啧……”他说完捏着鼻子摇头。
林航从进门就看到他们腰间的配枪,跑是够呛了。可还有比跑更有用的方法吗?
高诗琴随后坐车也到了监狱门口,她不急于下车,回想当时的场景,多少还是有些怀疑。只是丫头在身边急着抓住小偷,才会由着他们把人抓走。她抬头看着斑驳的监狱大门,心里有些疑问,真的要等人死了才发现是冤枉?想到这,她下车走了进去。
“大哥!我真是路过的。嘴里吃着龙须糖,我有哪只手能偷东西?银簪是谁的,我都不知道……”林航突然闭上嘴。屋里又进来几个陌生的人,拿着铁剪子就要来扒他的嘴。
“慢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屋里所有狱警退到墙边,看情况对她很恭敬,林航心里多少有些底气。
“我问你答,要是敢糊弄我,就是变成一滩肉泥也离不开这里。”高诗琴面若冰霜斜眼看他。
林航顿时点头如捣蒜。
“你还记得,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人碰了你一下吗?”
“不记得。”林航记得。那是一个和他个头差不多,穿着短襟黑衫的小子。
“他穿着黑色短襟对开衫,额头上有个拇指长疤痕。”
“我初来乍到,怎么会记得从身边经过的路人?我是刚和朋友吃完饭,从饭馆出来溜达。也是路上捎脚的好大哥,他是给任家商铺运货的!不信您可以问问。他姓魏!!!我说的都是真的!”
高诗琴话锋一转,“你说的可是任尔东?”
林航眼泪汪汪的点头,“是!我们在茶棚还遇见土匪截货呢!谁想到来奉城还没到一天,就遇见这么多事啊!”接着他开始大哭,余光看着周围这些人的反应。
高诗琴没有多余的话,临出门让他们放人。林航一路擦着眼泪鼻涕,委屈巴巴背着自己的东西离开,被人一脚踹出大门。
“今儿对不住!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高宅找我!我叫高诗琴!”高小姐坐着轿车一溜烟的走了。
林航拍打身上的尘土,“真晦气!呸呸呸!以后再也不到这个地方!”他看着地上的车辙印深深叹口气,还得靠自己的双腿走回去。趁天黑前可要找到睡觉的地方!
只是这一路走来,林航没想到会走到双脚麻木。路上买了碗馄饨,还有两张油饼。吃掉一张,剩下最后一张,他想起白天遇见的那个孩子。问老板要了纸包了饼,小跑到男孩家门口。林航把油饼放在男孩的枕边,又小心翼翼按原路返回,在拐角又回望一眼才安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