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被刺痛了的指挥
“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岁数在这摆着呢。都是朽木了，朽木不可雕，也就是玩玩而已了。可要是要连玩儿都不会，那就只剩下丢人了。”
1、第二节课拖了好久才开始。付立江回到坐位上，让大家拿出上两次学过的曲子——《故乡的亲人》进行复习。不知道是前两次学的不认真还是刚才范虎说的那番话影响了情绪，总之大家唱的参差不齐。
付立江原本就一直拉着的脸此刻变得更黑了：“不要以为唱歌就那么简单，不下大功夫能唱好吗？我是想好好教你们，可你们认真学了吗？回家练了吗？下次在家自己没有练习过的就不要来了，免得影响别人。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岁数在这摆着呢，都是朽木了，朽木不可雕也。也就是玩玩而已了。可要是连玩儿都不会，那就只剩下丢人了。”
付立江的话语中带出了一股火药味。虽然说付立江是个性情中人，平日里时而高兴的不得了，时而又发一顿无名火，但像今天这样，对着全体团员说这么狠的话还是头一遭。显然是他是真生气了。
凡是刚才在一旁听见他和范虎对话的人不用问也能猜得到，范虎那句“请专业指挥”的话肯定深深地刺痛了他。
距离正常的结束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付立江就宣布下课了。梁丽华急忙站起来说：“大家都先别走，我还有件事。春节快到了，咱们团不是每年都有一次联欢活动吗，今年照例还是要办，不过今年的联欢会怎么办才新颖，我希望大家都出出主意，想想办法。每个声部都要出节目，有谁自己想出节目的可以跟自己声部的声部长那里报名，团里统一安排。”
说完她转身问付立江：“付指，您看咱们今年的联欢会怎么搞才好呢？要不您先给大家点个题？”
梁丽华知道付立江有情绪，她想尽量在团员面前显示对付立江的敬重，再引着付立江多说几句话来消解他心里的怒气。
付立江冷笑了一下，指指范虎：“刚才我听这位的意思，好像这次咱们没有参加区里的合唱比赛，觉得很没有面子。既然这样，那我就建议咱们搞一次快闪，怎么样？”
女高声部长许颖小声嘀咕了一句：“快闪可不好搞啊！”
像所有音乐人一样，付立江的耳朵很好使，把许颖的话听得真真的。于是大声说：“不是愿意搞点大的，搞点出彩的吗？我也愿意让咱们团再往前进一步，但这也得看你们肯不肯努力了？干不干？”他扫视了一眼众人：“不干？那就别说我不给机会了，好了，既然我提议的干不了，那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春节联欢会我就不来了。”说完，付立江夹着提包离开了教室。
梁丽华急忙追了出去。
2、许颖一面收拾自己的东西一面对范虎说：“你要真把指挥气走了，我看你回头怎么向全团人交代。”
范虎急忙说：“你可别瞎赖啊，明明是你这个女高声部长不愿意搞快闪，才把付指气走的，怎么怪到我头上了？”
没等许颖再往下说什么，范虎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一直追到公共汽车站，这才看见等在那里的鲍慧慧。范虎拿出一只塑料饭盒递给鲍慧慧。
鲍慧慧问：“这是什么？”
范虎说：“我自己做的点心。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晚了吗？就是因为做这个。可好吃了，你先吃几口垫一垫。我知道你得去上班，没时间吃午饭。”
鲍慧慧摇摇头说：“我血糖高，不能吃太甜的。”
范虎说：“不是太甜，你尝尝。”
鲍慧慧还是拒绝了：“那也不行。”公交车来了，鲍慧慧上了车，甚至都没和范虎说声“回见。”
范虎感到了失落。因为就在前几天他还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了成功的边缘。
前几天，范虎想请鲍慧慧吃饭，鲍慧慧问：“就请我还是也请别人了？”
范虎说，自己就想请她。鲍慧慧就说：“两个人吃饭多没意思，要不把团长、朱建国、许颖、季大姐都请上吧。”
范虎有些尴尬，但还是答应了，说：“我定饭店，你去请人。”
到了吃饭时间，一个人也没来，打电话鲍慧慧也不接。正在着急，鲍慧慧来了。范虎问：“团长他们几个呢？”鲍慧慧说：“我觉得你请客，我去叫人不合适。”
范虎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马上去找梁丽华他们，忽然好像明白了，忙说：“下次，下次我去找他们。今天就咱俩吃吧。”
那一天，范虎显得有些兴奋，他喝了酒，把自己以前的婚姻生活和自己同前妻怎么闹矛盾，怎么离的婚，也不管鲍慧慧爱不爱听，都一股脑讲了出来。
鲍慧慧一直在安静地听他讲，没有插话也没有去讲自己。范虎的一辈子和她鲍慧慧太不相同了。除了都在国营大厂当过工人以外，他们俩好像就没有做过多少相同的事。就是当工人，由于进工厂的时间不同，感受也很不一样。范虎是在工人阶级最风光的时候进的工厂，讲起那一段时间的生活，除了一些可笑的事，就是一些不怕一切的大胆举动。
而鲍慧慧进入工厂的时候，则是国营企业已经开始走向衰败的时候，她对工厂的记忆远不像范虎那样充满喜剧色彩。最后是两个人离开企业的方式也完全不一样。范虎是从工厂调到了机关，而鲍慧慧则是因为企业倒闭而被迫下了岗。
范虎虽然说的很高兴，但却没能有效地拉近自己同鲍慧慧之间的距离。如果说这一天两个人的关系产生了什么进展，基本上可以说仅仅是停留在范虎的心里感觉上面。
正是有了这种感觉，范虎对今天鲍慧慧对自己的态度就有些迷惑。他不知道原本在鲍慧慧心里刚刚萌生的对自己的些许好感，在今天他当着全团的面去挖苦付立江时，一下子就付之东流了。
3、付立江出门后走的很快，梁丽华好不容易才追上了他。
梁丽华陪着笑说：“付指，您怎么走这么快，我都跟不上您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哪？”
付立江冷冷的说：“没事，我就是想早点回家。”
梁丽华说：“您平时不那么急，怎么今天这么着急？”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付立江的表情：“话都没说完您干嘛就着急走啊？”
付立江回答说：“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都忙了一年了，好不容易到春节了搞个联欢会，您怎么能不来呢？大伙儿还都想和您一起高兴高兴呢，快闪的事儿，我们再商量一下。”
付立江说：“话我得说清楚，我不是非要搞快闪，忙了一年，这话不假，但我这人水平低，忙也是瞎忙啊，人家还看不上。算了，春节联欢也用不上我指挥，什么快板儿大鼓的，你们爱搞什么搞什么，自己玩去吧。”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梁丽华本想追上去再说几句，正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女儿打来的。心想佳欣怎么这时候来电话，难道出了什么事儿？正在嘀咕着，只听得佳欣在电话那头大声问：“我说妈，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梁丽华说：“我不刚刚唱完歌嘛。正要回家，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佳欣气呼呼地说：“您不是答应说去接着丫丫的吗？您是不是都给忘掉啦？”
梁丽华这才想起来头天晚上自己答应去接外孙女的，刚才因为担心付指生气居然把这事全忘了。“对不起，下课晚了，别着急，我这就去。”
那边佳欣似乎更生气了，说：“要不是我给您打电话，您怕是早就忘记了！快点去吧，去晚了说不定您孙女就被别人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