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当官的就是胆子小!”
潜意识中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找的了一个可以出出怨气的话茬,一个让刚才还在像训斥孩子一样训斥自己的指挥难堪的话题。
1、犹豫了一阵,范虎慢慢的走到钢琴边上。
如果说刚才付立江的责骂让范虎感到难受,不完全是因为付立江的声色俱厉,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尤其是当着鲍慧慧的面。
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被当做小学生一般训斥也太没面子了。
范虎走过来冲着鲍慧慧勉强笑了笑,说:“指挥我都不愿意理他,教不会教,只会乱发火。”
鲍慧慧似乎对范虎的怨愤并没有多少同感。她一边整理着乐谱一边说:“你说他乱发火,那他怎么不朝别人发火呢?”
“看我是新来的,觉得我好欺负呗。”
“那老秦也是新来的时间不久,怎么没见付指说过他?还不是因为他认真练了,指挥才喜欢。”
鲍慧慧提到的老秦名叫秦功胜,退休前他和范虎是在一个单位工作的,还是范虎的上司。在朱建国介绍范虎加入合唱团之前,范虎几次在路上遇到秦功胜,都见他拎着个包像是刚参加完什么会议似的,问他是干什么去了,秦功胜就光打哈哈不说实话。直到范虎进了合唱团,这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是在这里唱歌!
秦功胜这家伙嘴可真够严的。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秦功胜是够小气的!好像我范虎一旦加入了合唱团就显不出他秦功胜本事了似得。你有什么本事啊?大白嗓子,还不识谱,走哪儿都拿官衔充数。
范虎一直不喜欢秦功胜,不光是不喜欢,而且还十分讨厌。在他看来,这个男人有点阴。
秦功胜个子不高,长得倒挺白净,还很会说些讨好人的话。不过在范虎眼里,这不就是会巴结领导吗。他是会说话,但那算什么本事呢?都是些表面功夫。在背地里,他做的还不又是另外一套。
想当初,自己在单位升职、分房上的一些重要问题上,自己曾经去找过他,秦功胜表面上答应帮忙,实际上不但没有帮忙,而且还在背地里搞了不少的鬼。
这些事有些是听到别人风传,有些是自己根据事情的结果猜测出来的,只是苦于无法找秦功胜对质,所以也就只好在心里生些闷气。以前他是领导,自己是下级,心里再不高兴,表面上还是得显得顺从着。如今都退休了,自然用不着假客气了。
进团那天一见面范虎就咋咋呼呼地问:“秦大副局长,怎么不认识了?你也在这儿?咱们见面的时候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啊。”
秦功胜只好尴尬地笑笑:“原来是老范啊?没想到。”
范虎说:“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们这些老百姓也能跟您一起参加合唱团?”
表面上看范虎对秦功胜挺尊重,一口一个秦副局长的叫着。但细心一点的也会觉得范虎的呼喊中带着一丝不屑。
有人私底下问范虎:“你们原来是哪个单位的?秦功胜真的是局长?”
范虎说:“副局长!那还有假。不过要说为人——”范虎微微地摇了摇头,再问就不往下说了。这个摇完头就不往下说的动作是范虎的一个机关里的朋友悄悄教给他的,据说相当有杀伤力。
当然,他俩的恩恩怨怨别人并不关心,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而且也是过去时了。只有梁丽华有一次挺正式的告诉范虎,都是一个团的团友,进了教室就不要再称呼什么局长副局长的了。范虎随口答应了,但以后该怎么叫还怎么叫。高兴了叫老秦,不高兴了就叫秦大副局长。
鲍慧慧提到了秦功胜,这就让范虎更加的不高兴了,因为他感觉鲍慧慧对秦功胜比对自己更关心。
2、说到了秦功胜,范虎回头一瞥,只见朱建国和秦功胜正在教室中央聊天。于是范虎便径直走了过去。
范虎打断了秦功胜的话。问朱建国:“你听说了吗?红叶合唱团,在区里的合唱比赛中得了第二名。”
“哪个红叶合唱团?”秦功胜虽然参加合唱团有一段时间了,但显然对合唱团之间的事情了解很少,还不如才参加的范虎知道的多。
范虎对他的无知似乎十分不屑:“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官架子也太大了。”说着随手一指:“就那边那个社区的。”
“哪个社区?”秦功胜一脸懵逼。他并不知道这一片究竟归哪个社区,也不清楚附近有几个社区,所以对范虎所说的“那个”当然也就不知道是哪个。但看范虎哪个态度,再问也是自讨没趣,于是只好默不作声了。
朱建国问范虎:“你的消息够快的,我还没听说呢。是真的吗?”
范虎说:“当然是真的!我跟他们团的小杜在一个群,他昨天在群里发的。连领奖的视频都有。”
朱建国笑了笑:“那他们是应该要得瑟得瑟。说句实话,咱们团要去还真没他们什么事儿。”
范虎说:“问题是咱们没去!你倒是说说,咱们团这次比赛为什么不去参加?”
朱建国瞟了一眼正远远地站在教室前面小声交谈的付立江和梁丽华说:“这你得问团长和指挥。我可不知道。”
范虎说:“别以为我不敢,我可真去问了啊!都说咱们团比红叶强,可为什么红叶一去参赛就得了奖?咱们怎么连去都不敢去呢?”
正说着要去,站在一边的女高声部长许颖走过来。她拦住范虎说:“你别去问了,没什么敢不敢的。我听团长说过,因为这次比赛要交参赛费,团长和指挥怕加重大家的负担,所以就决定不去了。还有就是这次比赛通知到咱们的时间也太晚了,就是去了也是仓促上阵。所以最后决定咱们不去参赛了。”
范虎说:“这事怎么不跟大家伙儿说呢?就连我们声部长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许颖回答说:“我们聊天的时候团长说的呗,又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事。”
范虎摇摇头说:“我觉得这两个理由不充分。这个比赛就算是收参赛费又能收多少钱?最多也就一千两千吧?平均到每个人最多也不过就是30来块钱,咱们团还能有谁拿不出这30块钱?要说时间短了点儿那又有什么关系?咱们抓紧练习不就完了。咱们平常不停的练,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登台参加比赛吗?不比赛怎么能证明咱们学的好不好?”说着,他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还有就是——老师教的好不好?”
朱建国劝他说:“不去就不去吧,不就一次比赛吗?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已经放弃的可以不说,但大家的愿望不说不行,要不然以后这种机会说不定还是会被放弃。我得反映反映群众的意见去!”
其实一开始范虎倒也没想那么多,但说到是指挥不同意参赛,他在潜意识中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找的了一个可以出出怨气的话茬,一个让刚才还在像训斥孩子一样训斥自己的指挥难堪的话题。“老秦,要不咱们一块去跟指挥说说去?”
秦功胜忙摆手:“哎呦,我还没上厕所呢,马上又该上课了,我先去趟厕所。”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教室去。
“嘿!我说秦大副局长,您让我怎么说您那?”范虎看着秦功胜走远的背影生气地说。接着又狠狠跟了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
“当官的就是胆子小。有什么可怕的?我这不也都是为团里好嘛。”最后这句话范虎既像是对周围的人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为自己找到了行为的正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