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不赚钱的事情有时候更有意义
------严厉的面孔，个子不高，身材精瘦，头发斑白，一对小而亮的眼睛。平时很少有笑脸的他，一旦高兴起来，常会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每当这个时候，都让人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透出的一种艺术家的奔放气质。
1、今天星期天，合唱团上课的日子。头天晚上女儿冯佳欣说自己明天要去公司加班，让梁丽华接送外孙女丫丫去兴趣班。梁丽华不答应，说：“不行，我还得去唱歌呢。”
佳欣有些不高兴地说：“妈，我又不是出去玩，我是去公司加班！”
梁丽华说：“你那么厉害干什么？我知道你是去加班，但我们合唱团每星期六要活动你又不是不知道。”
佳欣说：“就您那个合唱练习，也能算是正事吗？”
“我们合唱团上课排练怎么就不是正事了？何况我一个当团长的早来晚走算干什么的。”
“哎哟，一个老年合唱团，还是业余的，不就是大伙凑一起玩玩吗，您还那么当真。再说您这个团长，一没工资，二没奖金，说谁谁不动，管谁谁不服，您还真愿意当。”
梁丽华不吭声了。她知道女儿说的是实情，自己驳不了。但在内心深处她却藏着自己的想法。她在心里对女儿说“你懂个啥？你以为不赚钱的事就没有意义了吗？我们经营的是朋友，是晚年的伴侣。”大概是因为伴侣这两个字深深地触动了她和佳欣父亲的状况，她不想说。她心想：算了，这些话怎么跟她说？跟她说了也白说。
佳欣见梁丽华板着脸不吭声像是生气了，知道自己扯远了。于是笑嘻嘻地说：“妈，咱们不说你们合唱团了，你们合唱团好，合唱团也离不开您。我这不就一特殊情况吗，您明天就晚去一会好不好？”
“不好！”梁丽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妈，没您这样的，人家姥姥姥爷都抢着接送呢！”
“那你到人家家去给丫丫找个姥姥去。你明天不是十点才去单位吗？把丫丫送到兴趣班再去上班耽误不了你。”
“我星期天加班连个懒觉都不能睡呀？——妈，您是不是不喜欢丫丫啊？”
一直跪在茶几边画画的丫丫开口了：“你这个问题问的不好，因为姥姥只能说她喜欢我。”
佳欣推了她一把说：“妈妈跟姥姥说话呢，有你什么事！”梁丽华说：“丫丫说的没错。你什么意思？”佳欣笑了笑：“我就是想问您爱不爱自己的外孙女，这您都不敢回答？”梁丽华沉默了一会儿，勉强退让了一步：“你不用拿话术套我，明天早上你自己送丫丫，中午我去接。”
既然有言在先，早上起来，她都吃完饭了，听女儿的屋里还没有动静，她也不管，拎起装歌片的提包出家门径直朝活动中心走去。
2、东里社区活动中心是个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楼，楼下一侧是社保站的办公室，另一侧是一大一小两间综合教室。楼上则是棋牌室、阅览室、乒乓球室和活动中心自己的几间办公室。楼下大综合教室的门外像写字楼似的挂着一个标志牌，牌子上写的是占用这间教室的活动团体的名字。第三栏插着一个小标牌，上
面写着：周四、六上午“云帆沧海”合唱团。
新团员范虎今天来晚了。一推开门，原本不太清晰的歌声，一下子便在楼道里响了起来。范虎穿过后排的人群，挤到了前排的座位上。指挥付立江停下手势，不满的看了范虎一眼，说：“我现在要重申一个规矩，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新规矩，是以前很早就定下来的老规矩——以后不管是谁，迟到了，就不许进教室，先在外面等着，等下课休息了再进来，不准影响别人。”范虎尴尬地笑了笑，坐在自己的坐位上。
指挥付立江长着一副严厉的面孔，个子不高，身材精瘦，头发斑白，一对小而亮的眼睛。平时很少有笑脸的他，一旦高兴起来，常会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每当这个时候，都让人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透出的一种艺术家的奔放气质。付立江的音乐感觉很好，指挥手势清晰干净，可以说如果命运青睐他的话，他原本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指挥家的。当然他也有自己的不足，譬如有些墨守成规，对新东西的敏锐程度不够。但对一个业余合唱团来说，他的水平绰绰有余，这也就使得他在这个团里拥有足够的权威。对于不认真学习的或者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人，付立江往往是不假颜色。今天，范虎迟到不说，还当着众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付立江很难容忍。
照例，“云帆沧海”合唱团每次练习的第一节课都是视唱练耳和练声。付立江盯着范虎坐下后才要求大家把刚才唱过的那一段再唱一遍。
“不好！”付立江生气地摇着头：“你们刚才让你们把中间这三小节再唱一遍是为什么？你们自己说，是什么问题？3、4够高吗？谁要再往下掉，我就让他站起来单独唱！”
所有的人按照他的要求又唱了一遍，他仍然很不满意。
“你！”付立江指了指范虎：“把这三小节唱一遍！”范虎不太情愿地站起来。
“不够高，还是不够高，节奏要稳！”付立江大声吼道。范虎脸涨得通红，一遍又一遍的唱了三四遍。付立江这才挥挥手说：“好了，坐下吧！”
范虎有些恼怒地慢慢坐下。刚进门的时候，付立江一通劈头盖脸的批评就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接着又被点名站起来，明明是所有人都唱的不好，可偏偏让自己露丑，还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被训斥了一通，这让范虎有些受不了。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弹钢琴的鲍慧慧。
3、为什么范虎不去看别人偏偏看鲍慧慧？在这里不得不先把范虎和鲍慧慧的关系说一下。范虎是某机关的退休干部，今年六十一岁，很早就和妻子离婚了。刚退休不久就有人说要给他介绍个对象。这个对象就是鲍慧慧。据介绍人说，鲍慧慧是个没有结过婚的老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多才多艺。范虎当时还有点不相信，介绍人于是专门领着他到“云帆沧海”合唱团教室外面偷偷看过。
在合唱团做业余钢琴伴奏的鲍慧慧，虽然说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但却一点不显老。白皙的脸庞，大大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范虎一见是非常满意。可没想到那边的介绍人对鲍慧慧说了之后，鲍慧慧却拒绝见面。理由她听介绍人说范虎平时除了爱鼓捣一些小玩意外，就是在社区的公共器械上健健身。于是说缺乏共同爱好。
介绍人原本是想说范虎没有什么抽烟喝酒搓麻将一类的不良嗜好，鲍慧慧居然给延伸成缺乏业余爱好。
这拒绝的理由很有点文青范，不太像一个年近六旬的人说的。
虽然介绍人没有给他们说成，甚至连面都没见，但范虎还是动了心。作为一个离异多年的男人，作为一个退休的机关干部，范虎自信自己一定能够打动鲍慧慧，只不过自己的优势她没有看到而已。
想接触鲍慧慧，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参加合唱团。但范虎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参加。听人说，进合唱团要有人介绍。说起来也巧了，范虎每天早上都要到街心公园去锻炼身体，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名叫朱建国的老哥，两个人从见面互相点点头，再到随便聊聊身边的小事，久而久之也就算是朋友了。后来范虎听说这位老哥恰巧同鲍慧慧是一个合唱团的，还是男高声部长。于是就求他把自己介绍进去。一般合唱团男声都比较缺，朱建国听范虎声音还可以，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就介绍范虎进了合唱团。
虽然说两个人现在经常在一起，但只有范虎心里明白自己想干什么，鲍慧慧却不知道，因为当初介绍人并没有引着他们二人见面。
此刻范虎朝鲍慧慧望去，发现鲍慧慧也正巧瞅了他一眼，但只见她眉头紧锁，眼神里似乎并没有同情。
“喝水！”
还没等范虎平复一下情绪，仔细琢磨琢磨鲍慧慧眼下应该有的想法。付立江已经宣布课间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