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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也谈麻将

台湾学者居浩然曾写过一段奇文,道尽了麻将的伟大:“牌而能摸,又能自摸,除了绝顶聪明的黄帝子孙,谁也不能发明。洋人赌扑克,简直是自找气受。蒙特卡罗的轮盘,操纵在人,更无享受可言。唯有十三筒子,这听一筒,这时候自摸一筒,中指的指纹与一筒的圈圈慢慢擦过,真比服下仙丹还要快乐。牌虽未见,心里有数;然后翻开,验明正身,确是一筒,大叫一声‘自摸!’做皇帝也不过如此!”

做皇帝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下辈子也别想),自摸一筒却不是难事,于是你摸我也摸,一条条长城拔地而起,哗哗声响彻神州大地,几圈下来,且不论胜负成败,人人都过了一把皇帝瘾。试问,除了麻将,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如此神奇,能让炎黄子孙乐此不疲,废寝忘食?于是麻将成了全民运动,绵延数百年长盛不衰,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莫不喜爱,称之为国粹也算实至名归。

既然是国粹,当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关于麻将的前身,民间传说颇多。有一种说法是,明朝有个叫万饼条的人创造了麻将,并以自己的名字“万、饼、条”作为三种基本花色。另一种说法是,麻将由“护粮牌”演变而来。相传明朝年间,江苏太仓县曾有个皇家粮仓,因为雀患频生,每年都要损失不少粮食。当地官吏为了鼓励百姓捕雀护粮,便以竹制的筹牌记录捕雀数目,作为发放奖金的凭证,上面刻着各种符号和数字,这就是太仓“护粮牌”。久而久之,有人就地取材,用它来游戏、赌钱,所以麻将又称为雀牌,其图案、术语都与捕雀有关。“筒”即枪筒;“索”即“束”,是用细绳串起来的雀鸟,所以“一索”以小鸟代表;“万”就是赏钱的单位;“中”即射中之意,所以用红色代表;“发”即发放赏金;“白”即白板,表示放空炮;成牌叫“胡”,“胡”与“鹘”谐音,“鹘”是一种捕雀的鹰;太仓方言叫“麻雀”为“麻将”,打麻雀自然也就叫打麻将。

以上只是民间传说,无据可考,不过麻将的雏形出现于明朝倒是千真万确。明朝天启年间,马吊牌盛行,这是一种供四个人打的纸牌,有文钱、索子、万贯三种花色,最初只有40张,然后发展到60张,还有人觉得牌太少,玩起来不过瘾,于是就把两副牌合在一起玩。可是牌多了也有麻烦,拿在手上不方便,不过这难不倒咱们聪明绝顶的祖先。到了清末年间,人们从骨牌中得到灵感,麻将从此翻身站立,又增加了三元(中发白)四喜(东南西北),终于修成正果。

打麻将讲究的是斗智斗勇,各自为战,盯紧上家,看死下家,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万一胡牌无望,还得千方百计克住别人,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有些人喜欢无限上纲,于是惊呼一声,说麻将影响了民族性格,国人的劣根性全由麻将而起:自私、不团结、爱搞内哄、互相拆台,把近代中国落后的原因归结到麻将身上了。可惜麻将不会说话,否则定要申诉到最高人民法院:“小的冤枉!”

何以见得?我国一贯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毛主席也说“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这与麻将规则不谋而合。一旦开战,至少打完一大圈,每大圈又包含四小圈,除了天灾人祸,雷打不动,这是一种准军事纪律。麻将桌上没有尊卑贵贱,全凭色子一掷,东南西北座次排定,上了桌便无父子、无上下级之分,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轮流坐庄,这是平等精神。如果有人不幸少摸一张牌做了“相公”,不许推倒重来,还得陪着麻友继续战斗,这是团队精神。如果真要上纲上线,麻将反倒是积极进取的先锋模范,你说冤不冤?

麻将毕竟是个娱乐品,当然不会影响民族性格,但是,一个人的性格却能通过打麻将反映出来。听过一个故事,有人早早听牌,单钓一筒,急得不行,就把一筒按在脑门上,可是左等右等,望穿秋水,始终不见一筒倩影,直至牌黄了,此人还哀叹不止。旁人大笑,“你去照照镜子吧,一筒都印在脑门上了,谁敢打给你啊?”可见,此人粗枝大叶,心浮气躁。

朋友也给我讲过一次亲身经历。战斗到深夜,老李忽然汗如雨下,浑身发抖,另外三人情知大事不妙,顿时高度戒备。其实老李更紧张,掏出打火机想点支烟,压压惊,却老打不着,只好问朋友借火,“兄弟,借你的九筒点个火!”那时朋友正好抽出一个九筒准备打出去,闻言大惊,慌忙缩回手给了他打火机,顺便换了一张牌出去……八筒早已开杠,直到牌黄了,依然不见九筒踪影,老李气得直呼见鬼。摊开一看,老李清一色对对胡,单钓九筒,另外三家每人一个九筒,无依无靠。可见,此人关键时刻沉不住气,难成大事。牌如其人,所言非虚,这也算打麻将的一大乐趣吧。

麻将一举征服了炎黄子孙,然后又漂洋过海,东征西讨,大有征服世界之势。可惜洋人不解风情,且头脑愚钝,无法领略其中奥妙,只会傻乎乎地决斗。还有更傻的,拿一把左轮手枪,装上一颗子弹,然后一转,对着自己的脑袋一人开一枪,生死由命,不好玩不说,还得把小命搭上,何苦来哉?咱们的麻将可就大不一样了,136张牌,能吃能碰还能杠,有天胡地胡还有诈胡,千变万化,神鬼莫测,简直其乐无穷。

当真是洋人比咱愚钝,洋人为何不打麻将?大抵是因为人家没有咱们那么多闲工夫。早在几十年前,胡适就曾指出,“中国不只有三害,其实还有第四害,就是麻将。全国每天至少有100万张麻将桌,若以每桌只打8圈,每圈半小时计,就要消耗400万个小时,相当于损失了16。7万天的光阴;金钱的输赢、精力的消磨,都还不算。”对此,胡适痛心疾首地感叹道:“我们走遍世界,可曾看到哪一个长进的民族、文明的国家肯这样荒时废业的?”

麻将的确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它能供人娱乐,也常常让人玩物丧志;它能带给你皇帝般的享受,同时也能把你带入地狱。鲁迅说过,浪费自己的时间等于慢性自杀,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麻将则两者兼而有之。钱输了还有机会赢回来,可是光阴挥霍,青春流逝,问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