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导的帮助下,我们也骑上了骆驼。伊尔迪科很兴奋,连连让骆驼快走。我心里暗笑,骑上半天骆驼,估计这个小丫头就笑不出来了。骑骆驼一时半会儿还好,时间长了,和骑马一样让人大腿内侧酸痛难忍。这个小丫头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沙漠里并不是寸草不生,而是长着一些首如飞蓬一般的野草,我问韩中校这是什么植物,中校回答说是麻黄,可以提炼麻黄素制成冰毒。想想我在美利坚的时候,偶尔也会接触到这类毒品,可现在回想起来,恍如大梦一场,我的心里有一些凄凉,就像这麻黄一样有些瑟瑟发抖。韩中校说,这些植物根系很深,可以吸收沙漠之下的水气存活。塔塔拉看来是把这些植物当作路标了,他不时跳下骆驼,走上沙丘,用韩中校的军用望远镜看地形地貌。沙漠里没有任何标志,他只能靠着这些植物、半掩在沙漠里废弃的房舍、干枯的胡杨等寻找线索,确定古河道的方向。在这条消失不见的古河道上的某一个点,就是那座阿提拉宝藏的标志性建筑——烽燧。
走了大概四个多小时,沙漠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塔塔拉告诉韩中校,这时候最好搭起帐篷休息,趁着夜晚赶路,否则人会被晒坏的。韩中校同意了。在一个沙丘的背阴处,人们很快用厚实的帆布搭起了一座帐篷,坐在里面吃东西休息。伊尔迪科看样子也没了精神,靠在水囊上发呆。我给她拿过去一瓶水,她说不想喝水,想去上厕所。我拿了一把工兵铲随手递给她,带着她走出了帐篷。她问我这铲子干什么,我说可以掩埋排泄物,她的脸上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我给她找了一个可以避开人们视线的角落,让她赶快解决。我走到另一侧,点着了烟。烟要抽完的时候,就听见伊尔迪科一声尖叫。我问她是怎么回事,没有人回答。我赶快跑过去一看,伊尔迪科一半身子陷在沙子里,不断地挣扎,幸亏有那个工兵铲支撑,否则早已经没顶了。我一边叫人,一边赶快爬过去。这时候不能走,因为这片地极有可能是流沙。
我爬到伊尔迪科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往外拉。伊尔迪科吓得脸色苍白,也紧紧抓着我的手不敢松劲。韩中校他们听到声音跑过来,把绳子挽成一个套,远远甩过去,让伊尔迪科套在自己身下。众人一起使劲,才把伊尔迪科像拔萝卜一样从沙土里拔了出来。
伊尔迪科躺在地上喘气,我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她说往回走的时候,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踩出一个洞,就漏了下去,她能感觉到那下面是空的。韩中校一听,说这地方有可能不是流沙。他又喊了几个人过来,让他们去挖挖看。这一挖不要紧,居然挖出了一个尚未完全坍塌的红柳搭建的屋顶。
韩中校让人下去查看,片刻之后回复,说下面是一间房子,屋角有死尸,穿着国民党军服。韩中校一听,赶快让人把房子全都挖开。大家一起动手,没过一会儿,就把这个房子给挖了出来。说是房子,其实是个“地窝子”,地面一半,土下一半,为的是凉快安全。我进去一看,屋角果然有几具死尸,已经干了,皮肉紧紧包裹在骨头上,看起来十分吓人。
我问韩中校这是怎么回事,韩中校说曾听说马兰基地进行首次核爆之前,接到观察哨所的报告,说是看到了国民党士兵,有可能想对核爆进行破坏。部队组织人员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结果却一无所获。核爆如期进行,那些国民党士兵再也没有被发现。这是一个未解之谜,没想到,这些人原来已经死了。
韩中校走过去,检查死尸有没有伤口。这些人浑身皮肤完整,身上一点儿伤口都没有,韩中校说有可能是饿死渴死的。这些人身边放着枪支弹药,弹壳金黄色,武器也完好无损,一点锈痕都没有,是美式冲锋枪,也就是所谓的“芝加哥打字机”,《教父》里面最喜欢用的那一种,适合于扫射。韩中校拉了拉枪栓,都还能用。他很高兴,说武器本来威力不够,补充上这些冲锋枪,好多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墙角还有一个老式榴弹发射器和一箱榴弹,韩中校也让人搬了出来。然后命人把房子填了,说是让这些人入土为安。
正填着,一个人忽然大喊一声。我一看,一条红色的大虫像肠子一样从土里钻出来,缠住了他的腿。这个人发出一声声惨叫,旁边的人一看,吓坏了,马上拿工兵铲去打那条虫子。虫子大概有成年男人手臂般粗细,体长一米多,头部器官模糊,非常丑陋,几乎看不出五官,嘴裂成五瓣,活像一条蚯蚓,却比蚯蚓大得多。虫子受到攻击,转过头,“扑”的一声吐了一大口粘液,正喷在这个人身上,这个人发出一声惨叫,丢了工兵铲在沙土里打滚。
“这是什么怪物!”韩中校骂了一句。
他随手拿起冲锋枪,瞄准这条虫子,连连开枪。
那条虫子炸成了碎片。
再看周围,我们吓了一跳,地上有十几条虫子不知什么时候钻出地面,像眼镜蛇那样昂着头准备发动攻击。
“赶快围成一个圈,难道活活看着自己被虫子吃掉吗!”韩中校一边开枪,一边大声喊道。
所有人只好背靠背围成一个圆圈,不停地向着那些虫子开火。
那些红色虫子中弹之后纷纷爆炸,地上都是血肉模糊的碎片。幸亏刚才拿到了冲锋枪,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十几条虫子很快都被打死了,大家松了一口气。地上躺的那个人不停发出惨叫声,在虫子喷出毒液的腐蚀下,他的脸已经完全烂掉了。他最后惨叫一声,再也没了动静,死了。
这时沙地上传来了剧烈的摩擦声,转眼之间,地面便隆起了一个大沙包。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怪物。
“赶快准备枪榴弹,越多越好!”韩中校吩咐道。
一个兄弟手忙脚乱地装好枪榴弹发射器,用工兵铲劈开木箱拿出榴弹装好,瞄准沙包。
沙包猛地爆开,一条暗红色的巨大虫子猛地窜了出来。这家伙身长约2米,和十几岁的孩子一般粗,外形像牛肠子,身上有黑色的斑点,裂成五瓣的嘴巴猛地张开,往下滴着粘液。
“这也许是虫子的祖父吧!”伊尔迪科喃喃说道。我把她护在身后,又换上一个弹夹。
这个虫子的嘴越张越大,大家被吓住了,都忘了开枪。
“难道在等死吗!”韩中校在身边士兵头上猛击一掌,这家伙才反应过来,扣动扳机。枪榴弹发出啸叫,从巨虫身边擦了过去,轰的一声炸了。
巨虫被惹怒了,一张嘴,一股黄色粘液射向这个开火的人。
这个人发出一声哀嚎,用手捂住了脸。人们眼睁睁看着他的脸上和手上泛起气泡,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脸就露出了颅骨。
巨虫缓缓转过头,把嘴对准下一个目标。
我们赶快一起开火,子弹和枪榴弹疯狂地射入巨虫的身体。虫子在地上扭动着,尾巴扫在人们腿上,力道惊人,几个人倒在地上。巨虫缠住其中一个,张嘴想把他的脑袋吞进去。韩中校一把把这个人扯开,随手把一枚手雷扔进了巨虫的嘴巴。我赶快搂住伊尔迪科,把她压在身下,只听见一声闷响,巨虫被炸得到处都是,终于死了。
这时候,教授带着其他人匆匆赶到。一看这场面,惊呆了。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这么恐怖?”伊尔迪科问道。
“这可能是‘死亡之虫’。”教授说道。
“死亡之虫?”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
“斯文?赫定在他的日记中曾经描述过这种虫子。这种虫子是沙漠戈壁上生长的一种特殊生物,长相可怕,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深深的沙土下,只有人或动物入侵了它们的领地,才会遭到致命攻击。”教授说道,“刚才我们挖开沙土,有可能惊扰了这些恶魔。”
韩中校看着这些虫子,恨得咬牙切齿。短短几分钟时间,眼睁睁看着两个兄弟送命,换成是谁也接受不了。沉默片刻,韩中校命人找来两个睡袋,把他们的尸体装进去,放进那个房子里一起掩埋。
天色已晚,我们收拾了行装,赶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继续上路。一行人在沙漠里走着,除了驼铃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向导塔塔拉似乎也没了前两天的精神,低着脑袋牵着骆驼。我们让他上来骑着骆驼走,他没说话。
按照塔塔拉指定的方向,我们又往前走了三天,依然没有看见烽燧的踪影。塔塔拉说,那个烽燧应该就在尼雅河古河道一个小河湾附近。但到达小河湾之后,我们发现,原野布满了雅丹、沙丘和红柳墩,如同一个巨大的迷魂阵,我们在沙漠里走了一上午,竟然回到了昨天曾经来过的一个小湖湾。
这时候,塔塔拉的神情越来越不安,说话也含糊其词,躲躲闪闪,整个人像中了魔一般。他说,那座烽燧其实并不是烽燧,而是一个被魔鬼守候的地方,任何靠近它的人都要遭受灭顶之灾。塔塔拉说,是魔鬼的力量使他这个从不迷路的人,迷失了方向。
韩中校怀疑他精神出了问题,让卫生兵给他吃了镇静药好好休息半天。到了晚上,塔塔拉果然好多了,经过交谈,塔塔拉承认那天见到那些巨大的虫子之后,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认为自己冒犯了沙漠里的神灵,招来了魔鬼。
韩中校拍了拍手中的冲锋枪,告诉塔塔拉魔鬼惧怕枪。塔塔拉这才安下心来。晚上,队伍又继续前进,因为塔塔拉恢复正常的原因,我们很快就走出了巨大的迷魂阵。
我们继续沿着尼雅河前行,又走了三十多公里。为了防止塔塔拉出偏差,韩中校用卫星定位仪不停地调整方向,在茫茫的沙海中捕捉每一点有关烽燧的信息,可是,两天过去了,烽燧却渺无踪影。而且越往前走,生命的气息就越小,渐渐地,连枯死的胡杨、稀疏的麻黄都消失了。周围的沙漠似乎变得越来越广阔,沙丘连绵起伏,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伊尔迪科和教授都出现了轻微的脱水症状,这一刻,人的生命在接受最严峻的考验。
我们在一起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根据韩中校测算,烽燧应该就在20公里之内,可是馕和水已经所剩无几,只够返程用的。虽然有驼队支撑,但支撑的极限是一百公里,再往前走,他不能保证整个队伍能安全地走出沙漠。更何况伊尔迪科和教授的身体都不容乐观,一旦在沙漠腹地病倒了,走出沙漠的可能也就不大了。教授无奈,只好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再坚持一天,24个小时,不行就往后撤。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但为了大家能活着回去,只能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