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恐的抬眼看着神仙大人同样寒冷的脸色,低声求道:“请你……”
却见他忽然俯脸,唇角弯出一痕粲然夺目的笑,柔声道:“染儿莫急。”
抱了她,目不斜视的与袭羽擦肩而过,走到珍阅阁大门前的石阶,也不管阶上有尘土,径自坐下,将方小染搁在自己腿上,一手揽着她的腰,腾出另一只手,以极亲昵的手法覆上她的膝盖,轻轻揉捏,灰眸中泛滥着溺死人的温柔,软声道:“腿麻得好些了吗?”
好个鬼……揉在她腿上,凉在她心里啊。不敢抬头,眼角余光却扫到紫色袍角一撩,一声冷哼砸进耳中,袭羽已转身而去。“呜……神仙大人,求你放我下来。”
他的目光对上她忽然升起泪雾的眼睛,脸上笑意维持不褪,只是低垂下睫,掩住眸中的迅速降温,终于手上的力道放松,任她扑棱一下,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跳到地上。
她拔脚就向那渐行渐远的紫袍的身影追去。
然而只跑了一步,腕上一紧,就被扯住了。回头,对上神仙大人清冷的灰眸。
“神仙大人,”她强忍住不让泪水冲破眼眶,“您究竟想干什么?”他到底是牵缘的,还是挑媒的?!
他的唇绷成生冷的线,只看着她的眼睛,半晌不语。片刻,又漾出一笑,道:“他不过是在演戏而已,染儿何必认真?”
一颗心顿时沉落下去。他说的没错。她倒忘记袭羽精湛的演技了。收回已迈出去的脚,满脸的落寞。
神仙大人扫她一眼:“不失去则不知道珍惜。染儿就是一向屈尊俯就惯了,他才不将你的感受放在心上。”
她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神仙大人,原来您是在使欲擒故纵的手段哦!”
他还未回答,旁边就传来一声质疑的问话:“神——仙——大人?”
二人转脸看去,只见方应鱼一脸古怪的站在不远处。看到小师叔,方小染顿时兴奋得跳了过去,激动的捉住他的手臂一阵乱晃:“小师叔法眼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方应鱼疑惑道:“我看出什么来了?”
方小染正待解释,神仙大人忽然横里伸过一只手,将方应鱼扯了过去,对方小染款款微笑道:“我来跟他解释。”说罢将方应鱼拉在一边,低声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只见方应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奇,等跟神仙大人交流完毕,再看向方小染时,目光已是压抑不住的鄙视。神仙大人抬手亲切的搭在他的肩上,手指却悄悄加力,直掐得他暗暗咬牙。勉强道:“染儿,这位神……神仙大人来一趟人间不容易,你要好生伺候。呃……晚上么,让神仙大人住在我这边好了。”
“不行!”方小染断然拒绝,“神仙是我请来的,必须供在我的家里!”
方应鱼额上青筋爆爆,恶狠狠道:“供在我这边一样的,你过来烧根香给他就是了!”
却听神仙大人悠悠冒出一句:“供在谁家,便保佑谁。”
方应鱼对他怒目而视,还欲阻拦,方小染已抢宝贝一样抢住了神仙大人的胳膊,二人飞速的消失在珍阅阁的门口。
她将神仙大人拖进门,回头关门落栓,将试图冲进来抢神的方应鱼关在外面,任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于是,神仙大人便在珍阅阁住了下来。方小染她们收拾了东厢一间房出来给他居住,又殷勤的烧了热水请他沐浴。神仙大人隔着门,吩咐她去给他买换的衣服。她不解的道:“咦?您不是神仙吗?变出一套来不就得了。”
他慢悠悠道:“变倒是可以变,只不过那是障眼法,看着像是穿了衣服,其实我是光着的。”(熟悉吗?这句台词出镜率极高,曾在摇的数个文中出现,BT摇好喜欢写这句话。)
方小染一口气走岔险些没憋死,跌跌撞撞的跑开,一路奔,一路脑子里不可阻挡的出现某些香艳情景……
所以当她奔到隔壁算命铺子时,是仰着脖子,拿手指捏着鼻子的状态。她以这般诡异的姿态站在方应鱼面前,伸出另一只爪子过去,道:“小师叔,借套干净衣服来。现在成衣铺子都关门了。”
“要衣服做什么?”
“神仙大人要换。”
“那么你的鼻子是怎么了?”
“没什么,天热,上火,流血了。”
“?……”
捧着一叠玄天教特制的白色衣袍来到东厢门前,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撩水声。深吸一口气,压下扑腾乱跳的小心肝儿,小心的敲了敲门。“神仙大人,衣服来了。”
过了一会,门打开一道缝儿。她担心看到冲击力过于火爆的画面,赶紧闭了眼睛。却为了把衣服准确的送上,又不得不睁开一道缝隙。只见门缝中伸出一只线条优美的手臂,伸手把衣服接了过去。
方小染原本在极力躲避的目光无意间捕捉到了什么,瞬间睁大了,吃惊的落在这只手臂的手肘上方。直到手臂消失在门缝,门被关上,她还是满脸惊讶的表情。喃喃道:“那个……那个难道是……?”
在神仙大人赤果的手肘上方两寸处,赫然点有一鲜艳的朱红印记,怎么看怎么像……守宫砂!守宫砂,是用验证女子贞操的药物,涂饰在女子的身上,若是与男子有极端亲密的行为,那点朱红便会褪去。这东西方小染是见过的。教中有些师姐的家人不放心女儿在外,就在其身上点上守宫砂,她曾很感兴趣的研究过,所以几乎可以肯定神仙大人臂上的那点朱红是守宫砂没错。
可是神仙大人……他分明是位男神仙啊!她自信这点辨别眼力还是有的。难道,天宫的贞操观念如此之重?神仙大人也不知多少岁了……她默默的想了一下月老的传说有多久,这一想想到了洪荒古代去。心中顿生无限同情。神仙大人大概几千岁了,还是处男一枚……原来所谓不贪恋红尘,不食人间烟火,是这个意思啊……
想到“不食人间烟火”,她猛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出门去了。
神仙大人沐浴完毕时,月已初升。因为身上潮润,也没有穿中衣,直接套了宽松的外袍就走了出来,拿一块手巾闲闲的擦着头发。银灰的长发半湿着,沉甸甸落在肩上,濡湿了肩头,脸上润泽的肌肤映着月色,柔光流转。
一面擦着头发,目光在院子中扫了一下,没看到那个跳脱的身影。却听到门口处传来一处急急的脚步声,转眼望去,就见方小染一手抱着一个大香炉,一手握了一把香火,匆匆走了过来。
他满眼疑惑的问道:“你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献宝一样将香举到他的面前:“这是你的晚饭呀。神仙不都是吃香灰的吗?这是檀香口味的,您喜不喜欢?”
他默默的闭了一下眼睛。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我,要,吃,饭。”
“哎?……”原来神仙也是食人间烟火的哦。
门口处传来愉悦的声音:“啊?开饭了吗?”方应鱼晃着他的折扇,施施然走了进来。
小鹿恰好托着饭菜送到院中竹亭的石桌上,笑道:“小师叔又来蹭饭哦。”
亭中点起一盏灯笼,四人落坐在石桌前一起用餐。神仙大人大概觉得长发碍事,便抬起双手将湿发向后拢了一下,宽袖一直滑到肩上。
方应鱼“啧啧”两声,不满的打量着他赤果的手臂:“神啊,你穿得也太随意了吧。”
神仙大人对他的指责不屑一顾。
倒是方小染严肃的帮方应鱼的腔:“我小师叔说的有道理,神仙大人,您在家中随意一些便罢了,出门却一定要捂得严实些,不要随意春光乱露。人间是很危险的!若是不小心被夺走了贞操,就要受到天条的惩戒了。”
“噗……”神仙大人与方应鱼双双喷茶。
方应鱼茶水呛进喉咙,好险没呛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着方小染抖啊抖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小染将方应鱼拉到一边,俯耳窃窃私语:“小师叔,你不知道哦,神仙大概都是要守身如玉的。”
方应鱼抚胸顺气:“你如何知道?”
“他的胳膊上,点有一枚守宫砂!我看到了!”
“哦?”方应鱼感兴趣的朝神仙大人看去,移步到他的面前,眯着眼上下打量。
神仙大人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警惕道:“你看什么?”
方应鱼冷不丁掀起了神仙大人的宽袖,瞄了一眼他臂上那点朱红。神仙大人一把夺回了袖子,怒道:“你做什么!”
方应鱼满意的点头:“很好,还在。”
方小染附合:“当然当然,若是不在可麻烦了。神仙大人,若是你失去贞操,会不会被开除仙籍?”
神仙大人的脸涨得通红,唇线恼火的绷得紧紧的,一甩袖子,愤然离席,进到自己房间里,狠狠把门关上。
“呀~”方小染快乐的嚷嚷,“神仙大人害羞啦。”
三个家伙笑得没心没肺……
神仙大人在珍阅阁住了下来。之后一连几日,袭羽都没再来过。天气仿佛在一夜之间炎热起来,夏季火热来临。方小染的心境也如同在烈日下暴晒,一天比一天的煎熬。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就此让戏落幕,不必由她再陪他演下去了。
心中迷茫至此,家里明明供着一尊掌管姻缘的真神,却也没有觉得起到什么指点迷津的作用。每当她煎熬得心神不宁,跑去找神仙求他明示时,他总是温存的捉起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道:“染儿自当安心等候,时机不到,急也无用。此时比的便是耐心,谁若先低头,谁便输了。也让王爷他低声下气一次,可好?”
连日来,神仙大人每每跟她说话,都是这一付深情款款的样子,她猜想是月老特有的气质,久而久之也有些习惯了。反握着他的手,泪汪汪道:“可是,他不过是在假装,心中原本就没有我,如何会低头?”
“若是他心中本没有你,那染儿又何必低头,白白失了尊严?”
“……神仙大人,你可不可以传授我得到男人的心的仙法,让他刷的一下喜欢上我?”
“那就不叫仙法,叫做邪术了。仙法岂能滥用?再者说,强求来的姻缘,必定不会有善终。染儿尽管放完心,缘份该来时,自然会来。不该来时,求也无益。”
神仙大人的一番莫测玄机使得她失了主张,只能百无聊赖的枯等。珍阅阁的阅读权早已被袭羽买断,不能再接待别的客人。她想过借着问“既然不来看书,要不要退钱”的锲机,以打破目前的僵局。又怕万一得到肯定的回答,便完全没了退路,自断了唯一的联系,因此也不敢去问,只能这样每日闲着。
好在有个绝色的神仙大人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使得这难熬的日子有些许缓解。
某个早晨,她一个人坐在回廊下听着蝉鸣发呆,身后微风拂动,不必回头,就知道是神仙大人凑过来了。
他极自然的挨着她坐下,手臂环在她的肩上,将她拥在臂弯。
方小染绷紧脊背坐得直直的,第N次劝诫:“喂……神仙大人,我知道您修为高深定力强大坐怀不乱,您在天上自在惯了,可能不太了解人间的规矩。我们人间,男人和女人之间不能这般亲密的。”
“为何?” 他近在寸许的灰眸认真的看着她,长睫掩映似蒙雾霭,鼻息扑打在她的脸颊。
她一阵心慌意乱。急急道:“您的模样生得如此造孽,这样子靠过来,会让人心生邪念啦!”
“邪念?”他的嘴角弯起深深笑意,密密的灰睫几乎掩住了眸子,“染儿若有邪念,不妨付诸于行动。”
她倒吸一口冷气,紧紧贴到柱子上,躲无可躲:“我的神……请您珍惜您辛苦保持了一千多年的清白。我一介凡人大不了一死,您月老若是遭到天遣,让成千上万的天下有情人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看着她警惕的缩成一团的样子,他郁郁的收回绕在她肩上的手臂:“这个神仙,做得好没意思,不做也罢。”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思索一会儿,忽然道:“神仙大人,您是不是动了凡心?”
眸光流转,落在她的脸上,并不否认。
她顿生不妙之感。神仙大人是否没有端正月老应有的工作态度?她还指望他帮她抓住袭羽呢。
大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方小鹿前去开门,带进了叫门的人。方小染转眼一看,原来是王爷府上的小厮,顿时紧张得站了起来。
小厮恭敬的作揖道:“染掌柜。”
方小染心中一慌,抢先问道:“可是王爷旧疾又犯了?”
小厮答道:“没有。王爷近日身子还好。这些日子落泓湖上夏荷盛开,一直陪皇上在湖畔行宫赏花避暑。昨日与皇上饮酒时兴起题诗,用到一个典故,曾在染掌柜这里的《韵集》上读到过,却是记不清了,特差小的过来请染掌柜将书过去查阅一下。”
方小染心中响着神仙大人说过的那句“谁先低头,谁便输了”。他并没有亲自上门,只是差了个人来通知她,让她自己送上门去。这算什么低头?她若是顺从的去了,才是真真正正的低了头,输的还是她。而她又实在不愿放弃这样一次缓和关系的机会。
站在那里纠结不已,一张脸阴晴不定,也不回答小厮的话。
一直站在旁侧的神仙大人忽然开口:“落泓湖,是在东阳城郊吧。路途不近,有大半天的行程。去了之后恐怕也不能当日返回。染儿需得细细准备一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明天再起程吧。”
小厮狐疑的抬头看了看明明早得很的天色,向着方小染道:“染掌柜……”
她听到神仙大人如是说,已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对哦,去归去,也要拖一天再去,多少赚回些面子。手一挥:“就这么定了,明天再走。小兄弟你赶路也辛苦了,住一天歇息一下吧。”容不得小厮争辩,径自招呼小鹿带他就近找个客栈住下。小厮无奈,只能答应。
目送他们二人离开,她转身想对着神仙大人表达谢意,却不见了人。举目望去,却见他已走到院中的小花园中流连花丛,俯脸在花叶间,似乎在寻找什么。
“神仙大人,你在干嘛?”她高声问道。
“找个东西给你,你会用的到。”
“什么东西?”
“毛虫。”
“哎?……要毛虫做什么用?”
“等一会我来教你。”
方小染激动了……神仙大人似乎终于肯传授她追男人的秘笈了。可是,毛虫?!……
不久之后,神仙大人拿了一个小小竹筒走出花丛,将它伸到方小染面前让她看了一下。里面盛了一只毛茸茸胖乎乎的虫宝宝。她从小在山中长大,对这类虫子虽然不怕,却也不喜欢,厌恶的皱着眉头:“这虫子能令他喜欢我吗?我需要念什么咒语?”
神仙大人将竹筒的盖子盖上,道:“不要总想着那些歪门邪道。我们尽量用正常的手法来处理好不好?你与袭羽之间需要亲密的接触,方能触发情感。这虫子不过是小帮手。要这样用的——找机会与他独处,趁他不备之时,丢一条虫子在地上,然后假装害怕,惊叫一声,跳起来扑到他的怀中!记得彼时一定要娇喘咻咻,惊慌失措。那时他一定不会推开你,于是你们便会有突飞猛进的发展。”他一面说,嘴角浮起一丝阴阴的笑。
方小染看在眼中,心中惊悚:“神仙大人,你笑得好阴险。这表情与你神仙的身份很不般配哎。”
“为了得到喜欢的人,当不择手段。”神仙大人阴险依旧。
方小染同意的握拳:“没错。不择手段!”其阴险的笑容与神仙大人何其相似。
神仙大人灰眸笑得弯弯的:“为防止出差错,你需得好好演练一下。”
“演练?……”
“没错。有备无患。我来演袭羽。现在,你假装已把毛虫丢在地上……”
方小染在神仙大人的严格要求下,本着一丝不苟的态度,假装将毛虫丢在脚下,然后憋足力气,一声尖叫,蹦到了神仙大人的怀中。
“好可怕好可怕!吓死伦家啦!”她吊在神仙大人的脖子上,惊呼连连。
神仙大人环着她的腰身,眼睛里是满意的笑意,似乎对她的演技十分欣赏。方小染却是自我要求十分苛刻,不住嘴的问道:“我的脸是不是应该埋进你的胸口,以示娇弱?……不对,还是埋进你的颈中好些,肌肤相触,说不定更能动情。……怎样怎样?感觉是不是更强烈?”神仙大人配合着她的练习,呼吸似乎有些紊乱。专注于摆姿式的方小染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方小染本着极度敬业的演艺精神,一遍遍的练习,以各个角度、各种姿式反复跳进神仙大人怀中,以求最佳的效果。反复响起的惊叫声引来了方小鹿和隔壁方应鱼的围观。两人站在一边惊讶的看了半晌,看得额上青筋爆爆。直到弄清了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后,均发出唾弃的声音,抚袖而去。
方小染和神仙大人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非常投入的演练着。直到某次她再次娴熟的跳进他怀中,搂住他的颈子时,他忽然打乱了练习的套路,手扶上她的后脑,低脸,清凉的唇覆上了她的。
方小染顿时蒙了。柔软似雨雾的触感,浸入唇隙的醇香,让她的头脑一阵晕迷,手仍绕着他,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侵入,只是那样轻轻的吻住。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唇移开,一对敛水清眸含了雾气般看着她。
她茫然的退了一步,脑子里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转身逃走,脚步摇摇晃晃有些不稳。他在原地伫立良久,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小染逃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床沿,手捂着嘴巴,心慌意乱。半晌,拿拳头懊恼的敲击着额头。
糟了,出事了。出事了!她,一个红尘俗人,玷污了高洁的神仙大人!她有罪……她有罪……这会不会是神仙大人的初吻?罪加一等!老天爷,她不是故意的,原谅她吧……
咦?!不对,好像是他主动吻的她!可是,是不是她演得太过热情,搅乱了神仙清明的心境?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混乱的情形。结果发现记忆已变得混乱模糊,只有他唇吻的感觉,那样清晰,直到这一刻,还残留在自己的唇上。
噢……不能再回忆了。越是回忆,感觉越是深刻。要尽快的把这件事忘掉,忘掉……没什么的,没什么的。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方小染一心一意的忙于摆脱犯罪感,刻意的回避一个严重的问题:她那本应留给袭羽的初吻,被神仙大人夺走了……
亲吻事件发生后,她实在没有勇气面对神仙大人,只推说自己不舒服,晚饭也没有出来吃。第二天天未亮便背着小包袱,独自出门去客栈中找来接她的小厮。小厮将她扶上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驾车启程。
马车行进在平坦的官道上,她倚靠在车厢的角落,丝毫没有预想中要见到袭羽的激动,只有满心的郁闷。心中满是烦乱。懊恼的跺一下脚,不堪其烦的闭上了眼睛。
马车中似乎钻进一缕风来,撩得她额前发丝抚动了一下。她察觉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猛然发现身边居然多了一个人。唬得张嘴欲叫,却被掩住了嘴巴。
“莫声张,是我。”声音好生熟悉。
她看清了来人的一对灰眸,这才抚着胸口敛了惊叫。他也便收回了捂着她嘴巴的手。
她吃惊的低声道:“神仙大人?!您是怎么上来的?”刚刚车里还只有她一人呢,马车也一直在行进着根本没有停啊!还未等他回答她有恍然大悟了:“哦哦,我忘记了,你是神仙,想变到哪儿去,就变到哪儿去。”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神仙大人,你跟来做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现出里面包着的点心。“你昨夜就没有吃饭,给你送些吃的。”
她心中掠过一丝暖意。她还真的饿了,谢了一声,接过点心,不客气的吃起来。吃得差不多了,他又适时的递上一只水囊。神仙大人真是亲民又细心呢,真是个好神仙!
他打量着她眼睛下方暗黑的眼圈,状似随意的道:“昨夜也没有睡好吧?”
她猛的呛了一口水,边咳边吱唔道:“唔唔,还好还好。”
他顿了一下,忽然道:“抱歉……我……”
她急忙打断他:“没有没有,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咱不提了不提了,该忘的忘,好不好?”一对眼睛慌慌的不知看向哪里才好。
他的睫低垂下去。半晌,冒出微不可闻的一句:“你想忘便忘吧。却休要管别人是否记住。”车轮滚动的声音太闹,她没有太听清这句话,疑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却看到他的脸色已然转阴,灰眸中是郁郁的暗沉。
咦?生气啦?……她没有脾气。毕竟,那大概是人家保留了一千多年的初吻,猛不丁丢了,他比她更珍惜,更后悔,也是合理的……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一旦沉默下来,实际上整夜未眠的方小染很快打起瞌睡来。随着马车的摇晃,脑袋在车厢壁上清脆的碰了一下。她眼睛睁都未睁,只瘪了下嘴巴,不满的哼哼了一声,却不知改变的保持着原有的姿式继续睡。旁边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神仙大人伸手揽了她一下,她便顺势枕在了他的腿上,舒适的磨蹭了两下,香甜的睡熟了。他低眼看着她的睡颜,目光中的失落忧伤倾泻到她的脸上,睡着的人却毫无知觉。手指梳进她的发丝,柔滑从指间穿过,难以把握。
小厮将她唤醒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是躺在车厢内备的锦垫上。下意识的向旁边望去,却没看到神仙大人的踪影。嗯……他是隐身了,还是瞬间转移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低头看看自己,躺的舒舒服服的,脑袋底下还塞了软枕,应该是神仙大人安置的她。还是那两个字……亲民!方小染心里感动啊,琢磨着回头写封表扬信,烧给玉皇大帝他老人家亲收。
一下马车,满眼的碧绿铺天盖地。落泓湖宽阔的水面倒有一半被碧荷覆盖了。荷叶似层层叠叠葱绿的裙,随微风起伏摇曳。荷叶间,一支支洁白芙蕖亭亭玉立,冰清玉洁,清香随风扑面而来。远处的是粼粼的凝碧波痕。
这便是有名的落泓夏荷了,是颇有名气的一处观光名胜。方小染很久以前就听说并向往过。然而这样一处名胜,适逢赏荷的季节,时辰也不过是午后时分,举目四顾,湖边竟不见游人的踪影,周围十分静谧。她便问小厮:“这里怎么都没人来看荷花的?”
小厮道:“平日里是有的;只是近日皇上一行入住此处行宫,地方官特意肃清了周围,以免一些闲人烦扰。”
方小染心里不屑的“嗤”了一声。百姓来赏荷是闲人,皇帝在此避暑便不是闲人了?分明是超级大闲人。这落泓夏荷本是天地造化,自然风光,原本属天下人所共有。却为了他皇帝一人,便剥夺了平民百姓前来赏花游玩的权利。他们皇家人还真是霸道啊。
“染掌柜这边请。”正正默默腹诽到走神,小厮的话声惊醒了她。转头一看,见湖边绿树间,露出一座雅致的园林门楼,匾额上书写了三个大字:清涟宫。想来这便是皇帝的行宫了。有仆从迎出来牵走了马车,小厮则领着她进入了清涟宫内。
踏入大门的一刹,她的脚步顿了一顿,回头向身后张望了一下,却不见半个人影。神仙大人还在不在?难道瞬移回珍阅阁睡大觉去了?她心中忽然没着没落起来,对于单独面对袭羽有些退缩。心中的忐忑当然是不足以阻挡她的脚步,她继续向行宫内走去。心里给自己打气:嗯,不怕不怕,说不定神仙大人根本没有走,他存在于无处不在的空气中……呃……好像鬼……
行宫内绿树翠竹子掩映着精致的亭台楼阁,是极美的园林风格。小厮领着她,沿着曲曲折折的花间石子路穿行。忽然眼前一亮,视野开阔了,落泓湖湖面竟再次出现在眼前,而且从她现在所站的这个角度望去,竟比方才在园林外看向湖面时感觉风景更美。这才知道此处行宫是三面墙一面水,竟霸占了落泓湖最美的观光角度。
方小染心中的鄙夷更深了一层。
前方不远处,临水有一座翘然小亭,里面有两个人在品茶聊天,旁边侍立了几名伺候的宫女。其中一人身着缥缈紫衫,面含浅笑,湖上微风掠过,黑发轻扬。自是袭羽袭王爷。
另一人穿得似乎很舒适随意,然而细细看去,那明黄罗袍上分明绣着龙纹,头发用一顶束发金冠束起,想来便是当今皇帝——袭羽的哥哥袭陌。五官相貌与袭羽似有几分相像,气质却与慵懒柔媚的袭羽截然不同。皇帝察觉到有人到来,转眸向这边看了一眼。目光与方小染短暂的对上,她便有些心慌的移开了目光。她不太敢直视他。并非仅仅是因为他是传说中的皇帝,天下权势最大的人;也是因为他那只平平的一瞥中,目光中的深邃和冷傲便让人心生惧意。即使此时距离不十分近,坐在那里没有动作,她却莫名的感觉皇帝像一柄隐在黑暗中的利器,尽管掩饰得很好,却仍让人隐隐感觉到锋芒的凛冽。
小厮上前几步,正欲通报,袭羽却从皇帝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什么,跟着转头,也看到了方小染,未等小厮开口,便眼睛一亮,欢喜动情的叫了一声:“染儿!”
急急的起身,快步迎向她,及至走到她的面前,眸光闪烁,满面深情,低声抱怨一句:“染儿,你可来了。袭羽等得好生难熬。”一面说,双手伸出,来捉她的手。
看着他这付大情圣的样子,她知道他又在演戏了。眼看着他的手伸了过来,忽然感觉到未知的地方有一对眼睛看着他们。无处不在的神仙大人……
未经任何考虑的,在他手指接触到的一刹那,她的手向后缩了一下,他便捉了个空,手指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见他这等表情,她心中暗暗懊悔。虽然早就不打算再陪他演戏了,但这场戏的观众可是皇帝,想来是至关重要的一场吧。如果演砸了,会不会给他造成很大的麻烦?一念至此,有些心慌。
却见袭羽浅笑了一下,用暧昧的语气低声道:“皇上在此,染儿便害羞了?”
她迅速的调整心理,配合的道:“嗯……王爷,民女初次面圣也不太懂规矩,我个人觉得,是不是应该先叩见皇上?”
袭羽“哦”的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我见到染儿,欣喜得糊涂了。”挽起她的一只手,领着她向小亭走去。
这次她没有拒绝,配合的由他牵着,走到亭下,脑子里回忆着戏台上平民拜见皇上的戏码,迈着一本正经的淑女步,跪拜在地,高呼道:“民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顶传来皇帝愉悦的声音:“平身吧。”
方小染站起来,有些局促不安。袭陌眼含着笑意,打量着她:“这位便是三弟整日挂在嘴边的染掌柜?朕这几日听你的名字,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我不过是让他陪我在这边休憩几日,他便日夜不休的念叨,分明是嫌朕耽搁了你二人的好时光。昨天终于让他抓到了理由,说是记不住典故要查书,硬是借着要看书的由头,把你给弄来了。呵……三弟他读书过目不忘,岂能有记不住的典故?”
旁边的袭羽听到袭陌如此描述,厚颜无耻的道了一声:“皇上圣明。”伸手又抄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脸上笑得越发幸福甜美,她也只好配合的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她明知袭羽是做戏,心中如同吞下一枚裹了糖衣的苦果,很不是滋味。
只听旁边的一道隐进竹林的小径上传来带着盈盈笑意的女声:“皇上,羽哥哥,来尝尝我亲手做的碎冰西瓜……”
随着话声,浅绿罗衣裙角轻扬,一名婉约女子从竹林间走了出来,捧着一只水晶碗,碗里盛了鲜红的瓜瓤和碎冰,步履婀娜,一对潋月明眸只顾得端详着手里的碗。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来,顿时僵住了脚步,一张明丽的脸儿瞬间变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