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翦见着伤处青黑红肿,高有二寸,忙用灵丹调治。
他越想越怒。便叫王贲前来,道:“我儿预备香案,候午时三刻,待我祭箭取那匹夫之命,以报一鞭之仇。”
王贲应答,就在本部摆设香案,候王翦祭箭。
且说展雄得胜回营,孙膑设宴为其庆功。
正饮间,忽感六神无主,坐卧不安。忙对孙膑道:“我自感有些不祥,你与我算一课,看主何吉凶?”
孙膑掐指寻纹一算,只吓得面目失色。
展雄忙问:“贤弟占得如何?”
孙膑垂泪道:“师兄不好了,蒙你下山相助,鞭打王翦,惹下祸灾,如今秦营要隔营祭箭,师兄难免塌顶之灾。”
展雄大惊道:“王翦祭钻天箭能打得着我?”
孙膑道:“此箭子午二时祭起,即使大罗天仙也难逃此厄。”
展雄闻言,忙手拉孙膑叹道:“想我中年时代,纵横天下,见过多少英雄豪杰,未尝有失,自后回心学道,日诵《黄庭》,指望修真养性,不想今日在此倾生,可见生有时,死也有日,也是我命该如此!”说罢泪流过面。
萧古达在旁,也觉惨然,束手无策。
毛遂笑道:“你如此一条好汉,也要贪生怕死!”
展雄道:“矬贼,你把我激下山来,此刻你不感悲切,反倒站在一旁嘻笑,还算个人吗?”
毛遂道:“不用急,我倒有法救你!”
展雄道:“你有何法儿?”
毛遂道:“要我救你不难,先敬茶一杯,给我叩个响头,叫我一声高手师父,待我去把那钻天箭偷回来不就行了?”
看官:这句话不过是毛遂的玩笑,意在怕展雄过分悲观。可众人信以为真,齐声说好。
孙膑道:“师兄不必动手,由我代劳,给他斟茶叩头。”
毛遂道:“我不过谈句玩笑,你倒认真起来。”
展雄怒道:“命在顷刻,怎还玩笑!”
古达道:“我等茶也斟了,头也叩了,去不去由你!”
孙膑道:“不必迟疑,快些去吧!”
毛遂道:“等我吃罢茶再去!”
孙膑道:“吃了茶岂不耽误了时间?”
毛遂道:“天还早哩!”
孙膑道:“不早了,午时三刻就要祭起,如今已是巳时了!”
毛遂道:“三哥,你们杀了我罢!”
古达道:“平白无故为何杀你?”
毛遂道:“你们都是糊涂虫,把做贼的规矩都忘了。自古做贼都有训:偷风莫偷雪,偷雨莫偷月。月色当空还不敢去。晴天白日倒叫我去做贼,恐怕未曾祭箭打你,倒先将我拿住开刀了。去不得,实是去不得!”
众人道:“真不去么?”
毛遂道:“此刻实在不敢去!”
众人一齐动怒。
展雄道:“贼根子,我好好在洞中修真,是你激我下山,我死也不肯饶你,定要请南极老祖遣五雷轰你!”
毛遂道:“既然你等都是这么着急,那我就去试试。偷得来是你的造化,偷不来莫再埋怨于我。”
言罢,忙起身出营,驾金光来至秦营内。但见刀枪如麦穗,剑戟如麻林,严整不过。
毛遂念动咒语,用隐身法隐住身躯,往里走去。
毛遂暗想:“不知哪处是王翦的营盘。”正想间,忽见王贲进营,知他是王翦的义子,心想这一定是王翦的大营了。就随王贲进去。就见王翦拿出箭来,恭恭敬敬放在桌案上。
毛遂暗想:“我怎么偷呢?若上前去抢,王贲在那里看着,寸步不离,怎么到手?
不若瞅个空儿,捞起来就走便了。”
想定,隐身到了桌边。就见王翦跪下,念念有词。
正欲下手抢箭,忽见那箭“呼”的一声飞起,一刹那就不见了。
抬头望去,钻天箭已飞向营外空中。
毛遂暗中顿足道:“不好了,偷不成了,反倒送了性命。”随即使了个入地法,去得无形无踪。
不言毛遂土遁藏身,再说孙膑偶然抬头,忽见帐外霞光万道,紫雾盘旋。心下大惊,叫道:“不好,钻天箭来了!”
展雄闻言,骂道:“矬贼不是为去偷箭,是为专叫祭来射我的!”即刻吩咐带过脚力,提刀上骑。
孙膑惨然道:“师兄何往?”
展雄道:“人家发箭来射我,难道我在此等死不成?大丈夫生何欢,死何惧!就是死也要杀几个为我抵命!我今出营去乱闯秦营,杀他个人仰马翻,也不枉了!”
说毕催鹿出营。古达也紧紧相随。
孙膑令全山众将齐出,保护柳真人闯阵,见机行事。
展雄来至秦营高声讨战,辕门军校报知王翦。
王翦微微冷笑道:“好不知死的柳展雄,我的法宝已起在空中,顷刻间你就命丧无常,还敢来讨战!”吩咐军兵严加防守,由他骂阵,不必理会。
众将得令,防守不表。
营外展雄正在骂阵,只听得云端里响亮,住鹿观看,见有斗大的一块红光托着明晃晃的一支神箭,竟扑顶门而来。
展雄看得真切,此时反倒并不吃惊。心想:“他有法宝,难道我就没有法宝?何不将我的宝贝也祭起一试!看是如何!”
想毕,忙从豹皮囊中取出如意金鞭,念动真言,喝声“疾”,只见那金鞭响亮一声,起在空中。
这金鞭往上走,那神箭往下落,法宝打法宝,竟这般有力。
展雄看得明白,自想料无妨事,何不闯他大营?
想着,便催开梅花鹿冲进秦营,挥动镰刀,杀得秦军叫苦连天,慌忙报知王翦。
王翦大惊失色:“怎么,天交午时三刻还未将他射死,倒让他杀进营来?是何缘故?”
王翦忙出营,一看,就见金鞭、神箭二宝相斗,方知神箭被金鞭抵住。
王翦急忙念动咒语,就见一员神将到了跟前,躬身道:“相召小神,有何使用?”
王翦道:“无事不敢相烦,借尊神一臂之力,点破金鞭,使吾箭成功,不得有误!”
丁甲神谨领法旨,大显神通,将那金鞭收去。
展雄抬头不见了金鞭,却见钻天箭落将下来。
展雄急中生智,忙举起秦军一死卒,上护其头项,回鹿杀出秦营。
只见那箭左旋三旋,又旋三旋,落将下来。
一声响,把个死卒击为两段,连同举尸的左手也一并击下。
展雄大叫一声,落于骑下。
全山众将忙催战骑,抢起展雄,送回营中。
书中代言:那钻天箭虽为如意之宝,却是见血而收。也是展雄一时多智,才仅失去左手而未丧命。致使他还须回洞再修真五百年方成正果。此乃后话,搁过不表。
古达见展雄落骑,误认展雄丧命。知此时已过午时,钻天箭不能伤他,便催鹿仗剑直奔秦营,大叫:“王翦前来受死!”
王翦也认为神箭将展雄射死,收了法宝,提矛上马出营。就见一道人怪眼圆睁,怒气冲天,在营中乱踩。
王翦忙上前抵住,大喝道:“道者慢来,且通名上来,好送你性命!”
古达大怒道:“狗狼匹夫,我乃独龙山归源洞的萧古达也,柳真人乃我师兄,今被你祭箭射死,我与你势不两立,唯杀你于尘埃,方泄我胸中之恨!”
王翦冷笑道:“无能小辈,也敢在侯爷我面前大夸浪口。展雄神通广大,尚丧吾手,你有多大本领,敢来与我对敌?放骑过来,试吾手段!”
古达并不搭话,仗剑杀来,王翦挥矛相还,二人大战三十余合。
王翦自思:“我低估了此人,况我的伤势才愈,何不祭剑取他!”
想毕,虚晃一刀,往斜里便走。古达哪里肯舍,直追上来。
全山众将一看,恐王翦祭剑,忙高声呼道:“萧真人小心暗器!”
王翦回头见古达赶来,自道:“此人死活不知!”遂取剑在手,暗念咒语,那剑就起在空中。回头大喝道:“萧古达慢来,我的宝剑到了!”
古达抬头一看,并不慌忙,对着宝剑一张口,吐出一颗宝石,见风化为碗口大小,直向宝剑迎去。岂不知,宝石乃玉,宝剑乃金,一声响,宝石被削为两块,随即又奔顶门而来。
古达大惊,化为一道金光而走,却也被剑击伤右脚。跌落尘埃,众将救回,不提。
且说孙膑自柳、萧二真人出去闯阵,已知凶多吉少,不禁暗自伤心,独坐帐中闷闷不乐。今见二仙致残,更是痛切。道:“二位师兄为我下山,不料反伤自身,岂不使人痛哉!”
柳、萧二仙道:“此乃天意造就,也是我等造化,从今后再不染红尘矣!”
孙膑吩咐:“快用丹药敷伤,对外只传二人已死,不得走漏消息。待稍后,再遣人送归洞府。”
嘱毕,一面奏知燕王,一面招众将商议破秦之计。
一日,孙燕进帐回令:“三千根木料已作十日运完。”
孙膑大喜,取出柬帖一道,交与孙燕道:“你拿这柬帖,即带匠人、木料至墨岭下空旷处,照柬帖行事,事成即来回令。不得迟延!”
孙燕领了柬帖观看,只见上面写道:“木料三千根,造车三百辆。轮式用四个,轴宽五尺,长一丈二尺。车前另用横木一根;每辆车上绑缠长枪短剑,各衬兵刃,四周以满为度。车厢中间安放百子炮一个,限十五日造完缴令。”孙燕看毕,不敢怠慢,就在岭下空旷地方搭起工棚,监造兵车备用。
却说黎山老母在洞中闲坐,猛然想起一事。遂道:“彩云,唤你师妹出来!”
女童答应,至后洞将廉小姐唤出。参见毕,老母开言:“唤你出来,非为别故。
只因秦王兴兵动戈,吞并六国。先攻界牌,你的兄长丧命。兵至燕州,孙门四口俱亡。
如今孙膑下山,在幽州城外苦战多时。因你有赵国昭阳之份,今令你下山,使你姻缘配合,此乃天意,我不敢有违,速速收拾下山去吧!”
廉秀英道:“老母在上,想那王翦是何等之人,把我廉家后代害了。又将孙门父子诛尽杀绝?”
老母遂将秦王东征奉天意之说详叙了一番。
秀英道:“既然他是奉玉帝敕旨下山,焉能胜他?”
老母道:“你去吧,料无妨事,你丈夫孙燕乃自在龙临凡,在赵国应有三年零六个月的帝王之位,你也有昭阳之份。你此次下山,应完夫妻婚配,报仇扬名!”
秀英听到“夫妻”二字,面红过耳,沉吟半晌道:“老母,我今学艺未精,唯恐下山无益。”
老母笑道:“不必多虑,你的刀马纯熟,神通奥妙,终可去得。只恐钻天箭不能抵挡,可跟我来,有件宝贝与你拿去。”
说毕,老母引秀英来至后洞,取出一件法宝交与秀英,道:“此宝名为盖天袱,钻天箭一见此宝,自然返本还原。无多嘱咐,去吧!”
秀英道:“弟子今日下山,先上哪里?”
老母道:“先回赵国,后上幽州,谨记在心,切不可伤王翦性命!”
小姐道:“弟子下山。未有兵器,何以对敌?”
老母道:“将我那把金背绣绒刀令你使用,到了赵国,到你家花园中假山后边去取便了。”
秀英听罢,倒身下拜,辞了老母,驾祥云,离了白桦山径至邯郸城外落下,步入城中。行至街头,心想:我原是不出闺门的小女,只因七年前在花园中游玩,蒙圣母超拔,一阵神风把我撮上白桦山,修真学艺。今日回来,倒忘记家府住于何处。
正想间,前面走近一位老者。
秀英忙上前问:“老伯,借问一声,要上西府,不知该向何处走!”
老者道:“小姐是问西府廉老爷么?不远了,一直往东,转过一个弯子,有一座八字大门的便是。如今西府比不得从前了。现今门庭冷落,也没有将官,只有些家将小卒、护院兵丁,看,就那,不远了!”
秀英闻言,连忙看去,果有一座门楼。近前一看,上有一面金字大匾,书着“西府”二字。不由大喜:“这定是我的家了。”
这时,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老苍头来。见了秀英问道:“姑娘,你在俺府门前张望什么?”
秀英细细观之,好似院公老王头儿。便惊喜道:“你莫不是老王头儿?你认一认我是谁?”
苍头近前细看,不由大惊:“你好似我家小姐!”
秀英道:“正是,我正是廉秀英!”
苍头道:“我家小姐七年前被风刮了去,至今下落不明,你是从何而来?”
秀英急道:“我不是今日回来了么?快进去通报!”
苍头闻言,惊喜万分,往里急急便走。
有年纪的人头重脚轻,走得快了些,绊到了门槛上,跌了一跤,倒在地上一时难起,却还满口叫喜。
丫鬟看见笑道:“老儿老儿有何喜,跌倒也不想起哩!”
苍头道:“姐姐快去报与太太知道,就说咱家小姐回来啦!”
丫鬟道:“小姐在哪里?”
苍头道:“就在大门外,快去禀报吧!”
丫鬟心喜不尽,三脚并两脚地跑进香房,叫道:“太太,万千之喜,咱家小姐回来了!”
夫人急问:“在哪里?”
丫鬟道:“现正在大门外!”
夫人一听,犹如天上明珠落在掌中,连忙带领侍婢离了香房,合家大小跟着太太来至大门口,一看果然是秀英小姐。
夫人上前抱住,两泪交流,哭道:“娘的娇儿,自从你在花园中被风刮去,七载杳无音信,我只道今生再不能与儿相逢,岂知今日又见儿面。快随为娘进家!”
母女二人携手相搀,进了二门,直至后堂。
夫人落座,秀英倒身下拜。
夫人连忙搀起,道:“我儿免礼,你且坐下。为娘问你,这一向你在何处安身?”
秀英便将如何上得白桦山,老母授艺,以及下山缘由细细地向母亲陈述了一遍。
夫人听后泪流满面,道:“吾儿一去七载,哪知家中之事?早年不幸,你年纪又小。你大哥廉刚,早死于庞涓之手,你二哥廉杰镇守界牌,副将王贲叛国投救,你二哥也死于王翦的宝剑之下。如今界牌已无能将镇守,家门也遭冷落。幸得我儿回来相伴,以娱晚景!”
说罢,伤心不已。
秀英闻言,柳眉倒竖,杏眼怒睁,恨道:“秦贼狠毒,害我廉门,我今下山,定要与他见个高下,以报大仇。”
夫人道:“你还不晓得王翦厉害,听如今秦兵围困了幽州,孙门一家四口均被杀死,近闻你三叔公孙膑也被王翦的钻天箭射死。想你如何报得此仇?”
秀英道:“母亲放心,儿此次奉命下山,原为报仇立功,焉能坐视?”
说话间天色已晚。
夫人道:“报仇之事容慢慢再议,母女离别日久,且回绣房谈讲叙话。好好歇息一宿再作道理!”随后用罢晚饭,丫鬟端进灯烛,母女二人同在小姐绣房歇息。
要知秀英怎样抵敌出战,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