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次早,秀英小姐梳洗已毕,向母亲问过安。便道:“母亲,女儿今朝要上幽州军营,特来禀知。”
夫人道:“你才到家,还未往上几日,怎么就要舍我而去?况你三叔公孙膑神通广大,尚不是王翦的对手,你如何能胜得王翦?”
秀英道:“母亲放心,不是孩儿夸口,凭着我的本事,哪怕王翦有三头六臂,管教手到擒来。此乃圣母之命,孩儿不敢违背。母亲若是决意不让我上幽州报仇,孩儿也要回山复命,依旧侍奉圣母,再也不回来了。”
夫人道:“既然吾儿要尊圣命,为娘也不便强留。待我同你上朝见驾,讨一支人马,领几员战将,保我儿同上幽州,为娘方才放心。”
秀英道:“这倒使得。”
饭罢,修本一道,夫人穿了朝服,母女上轿进朝。
此时正值赵云王早朝未散,秀英朝房候旨,夫人步上金阶。拜舞已毕,将本章递与承值官,呈上御案。
云王看毕问道:“廉夫人还有个女儿,是黎山老母的门徒,刀马纯熟,神通广大。
此话当真?”
廉夫人奏道:“臣妾在御前焉能谎奏?”
云王传旨:宣秀英进朝。
承值官引秀英至白石阶前,三呼见驾,传旨平身。
云王观看秀英,果然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齐整不过。
云王暗想:“如此玉娇尊容,焉能临敌?奏章言辞未必是真,何不使其近前问个明白?”想罢便命承值官:“宣廉氏母女近前。”
廉夫人同秀英随旨直上大殿,又行国礼。
云王赐座,母女叩头坐下。
云王对秀英道:“你父兄为寡人治国安邦,名扬四海,不想俱为国尽忠。你虽是将门之女,乃是个女流之辈,不能成其大事。方见你本章上言辞,称曾上仙山学艺,刀马纯熟,神通广大,要上幽州与王翦对敌等语可是当真?”
秀英道:“吾主在上,臣女焉敢妄奏?臣奉师命下山,决意要捉王翦报仇雪恨,并无谎言,临敌自见。”
云王满心欢喜道:“你若果有本领,为国增光,孤之幸也!”遂问廉夫人道:“小女芳龄多少?是否受聘?”
夫人道:“臣女今年方二八,十年前由临淄南平郡王孙膑将玉带为聘,许配给他侄儿孙燕为妻,尚未完婚。”
云王道:“孤闻孙燕乃燕国好汉,又是燕王的外孙,金枝玉叶,郎才女貌,正堪匹配。待奏凯还朝,孤王主婚招孙燕为婿。况孤今虚度韶光,子女俱无。孤特封你小女秀英为公主贵人,义女皇姑。加封归西侯之职,禄米三千石,白金三千两。”
说罢,传内侍:“开宝藏库,取金牌一道,蟒袍霞陂各一件,玉带一条,紫金盔一顶,黄金甲一付,九点桃花马一匹,赐与皇姑。光禄寺排宴,合朝文武共同庆贺。”
夫人母女叩头谢恩,遂进光禄寺饮宴。
文武传杯,虽无炮凤烹龙,却也酒海肉山。
须臾席散,母女谢恩。
云王道:“吾儿今上幽州需要多少人马?”
秀英道:“三千人马足矣!明日乃黄道吉日,正好行兵。”
云王传旨:“宣御林军三千,与公主统领。户部左府支钱粮,兵部给盔甲兵械鞍马,明日孤与皇儿送行!”
母女二人谢恩出朝,打轿回府。
夫人问道:“你的鞍马盔甲俱有,不知你使何兵器?”
秀英道:“孩儿下山之时,蒙圣母赐兵器一件,名曰金背绣绒刀,放在后花园内,待孩儿前去取来。”
秀英去不多时,果然取出一把金背钢刀,明晃晃耀人眼目,冷飕飕寒气逼人,真是一口宝刀。
秀英道:“待孩儿披挂起来,试与母亲过目。”
夫人道:“你将刀法戏于我看!”
秀英转下大堂,把头上钗环首饰尽行摘下,用青丝将乌云扎驻,将盔甲衬衫一穿,披上黄金甲,罩上大红袍,戴上四凤紫金盔。
披挂齐备,低头一看,自家就笑将起来。
丫鬟道:“小姐这一打扮,确系一员战将,为何又发笑?”
秀英笑道:“你看我上半截似个临阵的将官,可我脚上还穿着绣花鞋哩,怎能踩住马蹬?去,快把我的战靴取来!”
丫鬟把战靴取到,秀英换过,提刀上堂,叫道:“母亲,孩儿的披挂如何?”
夫人一见,满心欢喜:“这小小的一位千金,打扮起来竟是堂堂的一员武将,我儿你就在这大堂上把刀法试与我看罢!”
秀英转将下来,手提金刀,分开门户,上三下四,左五右六,撒花盖顶,枯树盘根,一路刀花,将老母所传的九九八十一路的刀法使将出来,犹如一片刀山,看不见人形。
夫人称赞连声,道:“果是仙家传授,非同一般!”
秀英住手卸装,候明日动身。
是晚,夫人传唤家人吩咐:“你把府中家将挑选五百名出来听令!”
家人顷刻间挑选已毕,都是些精壮的后生。一齐来至帅府,叩头听令。
夫人道:“你等有在太老爷手下待过的,也有受大老爷、二老爷手内抬举的。今日我廉门不幸,父子俱亡,只存了一个姑娘,又要领兵上幽州相助。她乃女流之辈,未经过大敌,全仗你等费心保护。正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务要小心在意!”
众家将齐应道:“小人怎敢不尽心效力?请夫人放心为是!”
夫人大喜,每人赏给银两,回家收拾鞭马兵械,以备明日起程。
众家将叩头谢赏,各去准备。
夫人回到后堂,又选了丫鬟、仆妇二十名服侍秀英。
此时天色已晚,各自安息。
次早天明,秀英起身,梳洗已毕,结束停当,下校场挑选御林军三千,进朝辞驾。
云王龙颜大悦,亲递三杯御酒,与公主送行。
秀英跪饮毕,叩头谢恩,辞驾出朝。
回至西府,廉夫人早已备下酒宴。
秀英至堂前滚鞍下马,来至后堂见过母亲。
夫人一见流泪道:“儿啊,此行诸事须小心,两军对敌,非同儿戏,乃是性命攸关。若到幽州,早寄回音,以免为娘悬念!”
秀英拭泪道:“母亲放心,孩儿自有方略!”
夫人命丫鬟斟上酒来:“待我敬孩儿一杯,以壮行色!”
秀英跪下饮毕,叩谢母亲。随后翻身上马,率众军兵出了府门。
那廉夫人直哭得如醉如痴,丫鬟扶回,不表。
这边秀英率五百家将,来至校场,点动人马,祭旗放炮,传令起行。
一路之上纪律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
行至数日,已进入幽州地面。
前军飞报:“前面就是野猪林棋盘路西山,离幽州只剩三十里,请令定夺。”
秀英问:“这山路有多长?”
探马报道:“约有十里!”
秀英传令:“就在此处安营!”
三声炮响,扎下大营,支起黄罗阵,发放军情。并传旗牌官进帐,吩咐道:“接我军令,取白布一百捆,白绢五十匹,运至大帐听用。”
旗牌官去不多时,带人将布匹送至大帐。
秀英道:“将这一百捆白布发五营四哨,大小三军,不论领哨的蓝旗,还是督阵的红旗,大小队长,每人做孝服一件,孝帽一顶,孝带、长领各一条,那五十捆白绢,发与有职的将佐,每员按上做出孝服一套,即速做完。并俱用白旗白号,满营挂孝,不得违误!”
旗牌尊令,将白布白绢分散仔细,不表。
且说秦王一日升帐,聚集众将。
秦王开言道:“金军师,孤自兴兵吞并六国,至此幽州,不想遇到了孙膑,连败数阵,伤了孤家许多人马,虽说钻天箭射死了孙膑,尚未知真假,如此旷日持久,虚费钱粮,不知几时才能平得幽州。不如退兵回国,再图后举。”
子陵叩奏道:“吾主龙意万安,吞并六国原是天意,那孙膑不过扭天而行,今被殿西侯射死,臣夜观天象,见孙膑的本命星已无,看来决死无疑,幽州若无此人,图燕国不难矣!”
看官:原来金子陵虽说会观星望斗,哪知孙膑有移星换斗的手段,故将本命星掩过,令金子陵难以发觉。
当下有王翦出班跪奏道:“吾主,他营中三时挂孝,一日三次举哀,可见孙膑已死是真,待微臣打听他几时出丧,定要劫他尸首回来,以报一拐之恨。我料他营中再无高人名将,指日之间幽州可得矣!”
秦王龙颜大悦:“全仗二位保国立功。”
君臣正议间,忽见远哨蓝旗来报:“今有野猪林棋盘路西山口处,不知从何处来了一支人马,放炮屯兵,不敢不报,请旨定夺!”
王翦忙朝上顶礼道:“待微臣遣将到此处探个明白,速来奏知。”
秦王准奏,王翦回转本营,即命王贲前去探哨。
王贲领令,提刀上马,带着数百名军校,齐出秦营,催马直奔西山口而来。
离赵营不远,早望见满营中白旗白号,三军挂素。
王贲满腹惊疑。
正在观望之际,早惊动赵营军校,高声大喝道:“这是什么所在?尔等敢在此观望?若不退去,我这里就放箭了!”
王贲闻言,用刀一指小校:“小军听真,你等是何处人马?在此搭营!快请你主帅出来答话!”
蓝旗飞报进帐。
秀英便传令大小三军拔营,准备至幽州西门下寨。
令毕,披挂停当,摘了孝衣孝带,安盔披甲,提刀上马,率领八员偏将五百家丁,放炮展旗,冲出营来。
王贲抬头看去,只见众兵丁簇拥着一员少年女将,打扮得甚是齐整,美貌无双。
但见:
连环锁甲惊人艳,
四凤金盔耀眼明。
杨柳细腰银杏面,
樱桃小口绛朱唇。
金莲斜踏葵花蹬,
玉手轻挑柳叶裙。
年纪无多方二八,
风流俏丽女佳人。
王贲在马上暗赞:“啧啧,好一员少年女将,齐整不过。我若是拿她回营,奏知秦王,讨与我成为夫妻,也不枉为人一世矣!但不知是谁家的女子,何不问个明白?”随即用刀一指,喝道:“哪里来的女将?请收坐骑,快通名上来!”
秀英听见有人招呼,勒马上前观看。
只见对面一少年将官,龙鳞甲,大红袍,坐下浑红马,手提金背刀。
看毕,也用刀一指道:“穿红的小辈,要问皇姑御讳么,你可听真:吾乃赵国云王驾前称臣,官拜大元帅廉老爷之女,敕封义女皇姑归西侯之职,廉秀英便是。今奉旨前来幽州助战!”
王贲暗想:“原来是邯郸人马。我在赵国界牌关之时,闻得西府有个女孩被风刮去,不知下落,算来七年光景。莫非就是此女?”
这边王贲腹内踌躇,那边秀英焦躁,厉声道:“小辈盘问我的御讳,为何不通你的贱名?”
王贲笑道:“小姐要问我的名字,吾非别人,乃是殿西侯义子王贲也!”
秀英闻言道:“莫非就是当年在赵国界牌关时我二哥帐前的先行官王贲么?”
王贲答:“正是!”
秀英大怒道:“反贼,你不尽忠报国,反投靠王翦,认贼作父,害我二哥,今日见我,还不下马受缚,反来问我的详细,情理难容,看我取你吧!”
说罢,一抖丝缰,飞至王贲马前,使开手中绣绒刀,比闪电还快,照定王贲顶梁就是一刀。
王贲用刀架过,赔笑道:“小姐住手,岂不闻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西地秦王应运而兴,吞并六国。这幽州燕山孙氏一门父子也被斩尽杀绝,只留孙膑一个,又被钻天箭射死,眼见得国破家亡,危在旦夕。你助他有损无益,不如下马随我进营,归顺我主。
你是云王义女,我乃殿西侯义子,门户相当,年貌相对,你我成为夫妻,夫荣妻贵。不知你意下如何?”
秀英闻言,柳眉倒竖,杏眼怒睁,骂道:“啊唷唷,反贼怎敢口出污言,气死我也!”双手抡刀照头就砍。
王贲举刀相还,二马盘旋,双刀并举。占经三十余回,不分胜负。
秀英暗思:“还与此贼征战什么,用法宝取他便了!”想罢遂虚砍一刀,往下败走。
王贲不舍,紧紧赶来。
秀英见来得近切,心中暗喜,忙从怀中取出一面牌来,此宝名曰聚神牌。连敲三下,只见满天霞光,滚滚征云。
秀英大叫道:“狗子休得追赶,看天兵前来拿你!”
王贲正在追赶,听得有“天兵”二字,忙抬头,只见半空中一队神兵,盔甲鲜明,刀枪簇簇,吓得魂魄飞扬,坠于马下。
秀英旋马举刀,将王贲挥为两段。真是:
指望顺天得昌运,
不料今日命归西。
秀英用神法斩了王贲,把手中刀往后一摆,那八员偏将,五百兵丁,三千御林军乱散征骑,赶杀秦兵。
真好似狂风吹败叶,急雨打梨花,直杀过了西山口,至燕营边停住。
但见满营挂孝,隐隐间似有哭声。
秀英想道:“原来我那三叔公果然被钻天箭射死了。”遂令安营,三声炮响,在燕营下首扎下大寨。
秀英自思:“既然三叔公已死,定有掌握三军之人。何不先到他营中见个明白!然后进城参见祖母未晚。”
想定,卸下戎装,换了一身素服,率领几名家将,来至营外。
守营的军校不敢怠慢,急忙报进大帐。孙膑大喜,吩咐大开营门。
军政司出营跪拜道:“贵人,南平郡王有请!”
秀英满腹狐疑:“我家三叔公已死,怎么还有个南平郡王?说不得进去看看便知。”
须臾转进青纱大帐。
抬头一看,只见帐内端坐着一位王爷,正是南平郡王孙膑。
秀英一见,忙倒身下拜,尊声:“三叔公在上,侄媳廉秀英叩头。”
孙膑道:“侄媳到此何干?”
秀英就将黎山老母打发下山,云王封职领兵前来,路杀王贲之事述说一遍。
孙膑欢喜道:“贤侄媳到此,何怕王翦不灭!”
秀英道:“三叔公营中为何挂孝?”
孙膑便将定下哭丧计之事说了一番,道:“侄媳领兵前来相助,大事即成功矣!”
当即吩咐家将:“送贵人进城,参见祖母贵人要紧!”
秀英辞别出营,众将护送进城,到都尉府参见燕丹公主与高、李二位夫人,不提。
再说秦营残兵逃回营中,报与王翦。
王翦大惊,连声叫苦,大哭不止:“可惜我在界牌关认义一场,原想陪伴终身,不幸今日死于非命。有日拿住贱婢,碎尸万段,方消我恨!”
不言王翦痛子,再说孙膑升帐,门军来报:有孙燕将军等令。
孙膑:“令来!”
孙燕参见道:“侄儿奉命监造兵车三百辆,现已齐备,特来缴令!”
孙膑道:“你可进城去奏知燕王,就说十月初三乃黄道吉日,意欲安葬我的父兄侄女灵柩。请发二十四位高僧,二十四名道士送葬,并求圣主率领朝中文武先送一程。而后你再回到府中,与你母亲、祖母、婶母说知,十月初三送殡,即时领家丁男女,穿白挂素,各坐白色轿车一乘。纸扎礼物俱要齐备,不可违误!”
孙燕得令,飞马入城奏知燕王,禀明祖母,准备十月初三送殡。
要知后来有何事端,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