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中微微一动,道:“是这花有缘故罢?”
一旁的刘嬷嬷猛然触动心事,惊道:“幸而王爷见机得快!那是从前敏姑娘衣服上的香料味儿!”
也就是绝育之毒的原料,香料的根源了,自己怎么竟如此大意?
黛玉脸色微冷,看着迎春和探春道:“既然如此,二姐姐和三妹妹在王府中略住几日罢!”
并不是拘禁,只是不能让她们回去传了消息给贾府中。
如今贾府已败,贾政已流放,竟然依然算计自己,实在是罪不可恕!
听了黛玉这些话,探春心念一转,惊道:“这花有鬼?”
不觉脸色都惊得惨白,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道:“宝姐姐怎么送这花给我?”
迎春微微诧异地道:“是宝姐姐让你送的?并不是咱们家送的?你怎么如此糊涂?给她卖了还替她数钱?”
黛玉冷笑道:“原来是她!我就说,你们原没这份心计的,如何送这毒花给我!”
沉吟了片刻,方对刘嬷嬷道:“怪道早上四哥那样说呢,却是他早知道了!”
刘嬷嬷上前道:“福晋也别恼,胆敢惹到了咱们雍亲王府头上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心中不断盘算着,如何惩治薛家!
明面上的,自有王爷和可汗出手,底下的,那么她就该派上些用处了!
多年前没有保护住贾敏平安,如今,她无论如何,也要保护黛玉平安!
黛玉淡笑道:“罢了,这些事情,都让四哥计较罢,我也没那精神管这些。”
遂又脸色柔和,晶莹如玉,知道探春等人回去,必定会让贾府知道,那薛宝钗自是也知道了,便吩咐人道:“收拾两间房舍出来与两位姑娘暂住,至于俗事,两位姑娘也都不用放在心上,自是有人料理的!”
迎春随遇而安,探春又想见贾环,故而皆道谢住下了。
黛玉却只把玩着摘下的凤头钗,果然是宝物,竟能识别毒物的,怪道胤禛那样小心给自己插上。
因吩咐人唤来斗影,黛玉方看着已经英气冷漠满脸的他,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却如此老成稳重,不禁为之怜惜。
斗影神色却是淡淡的,躬身道:“福晋可有什么吩咐?”
黛玉笑道:“怎么说,你还是我兄弟呢,不比如此生分,坐下说话罢!”
“是,属下遵命!”斗影道谢之后,方在脚踏上坐下了,竟绝不逾越身份,坐在椅子上。
黛玉依然把玩着凤头钗,明珠的光晕在她手中亦是忽闪忽闪,斜倚着身后的大白狐皮靠枕,可是神情慵懒,气度散漫,声音也是软软的,不见丝毫锋芒:“你说,三丫头今儿登门,所为何事?”
斗影神色肃然一冷,生硬地道:“打发人去探过消息,听说薛宝钗找过贾探春。”
黛玉笑道:“不用你说,我自是猜测到一二,倘若没找过她,岂有七色仙花?”
斗影道:“这也有古怪,薛家怎么会有七色仙花?”
黛玉笑吟吟地道:“这些,不就是要你们去打探消息了?”
斗影随即便明白了,立即站起,肃然道:“属下遵命!”
见到斗影如此冷硬且主仆分明,黛玉心中也是颇为难受,叹息道:“斗影,在你师父跟前也罢了,在我跟前,倒是不用理会这么些俗礼。你年纪还小,还有许多的事情未曾经历过呢,如此老成,岂不是让担忧你的姨娘也心中生痛?”
听黛玉提起赵姨娘,斗影陡然眼眶一红,几欲流泪。
过了半日,斗影才低喃道:“我若不强,别人就是会骑到我头上来,我要越来越强,才能给姨娘好日子过。”
他一直在想,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安排好姨娘的后半生。
虽然她粗鄙,虽然她也总是骂自己没出息,可是自己却知道,她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力争上游。
她不想让自己埋没,不想让别人看不起自己,她去争,只是她头脑有限,又有有心人处处打压,以至于人人瞧不起她。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他又怎么能不顾生养自己的娘亲呢?
可是他也明白,不能让福晋和贾府的人有瓜葛,即使是自己的生娘,也不能。
所以,他要靠着自己的力气,自己的手,给姨娘挣一所安身之地,安然地过后半辈子!
黛玉叹息道:“你的想法固然是好,只是你还年轻,不要逼得自己太过,凡事,尽力而为就好。”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年纪这样小,就背负了这么多的包袱,探春纵然才自精明志自高,可是又怎能比他这一点好处?
斗影心中一暖,多少时候,每每他习武办事之后,房中的灯永远都是亮着的,不管寒暑,衣衫被褥皆是干净整洁,一应饮食总是有人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的生活,就宛如天堂,他知道,这些都是黛玉亲自吩咐的,没有人敢懈怠。
曾经,他也在贾府的时候,盼望着过上这样的日子,可是今日,他却不后悔脱离那个地狱之所!
因为,最关心他的人,在这里,在眼前啊!
出了黛玉的院落,脸上突然一痛,却是不知何时,竟下起了细碎的盐粒儿,扑打在脸上,肌肤生疼。
口中呼出一团暖暖的白气,如同白雾一般包围着自己,可是那雾气弥漫中,却是黛玉清丽婉约的身影,温暖如春的笑颜。
她总说自己眼高于顶,目无下尘,可是唯独认识她的人,知道她的人,才会知道她的心纯真敦厚,善良贤惠。
她对自己这样好,给了自己最大的温暖和亲情,怎么舍得她受到一丝儿的算计呢?
七色仙花,薛家是不是?薛宝钗是不是?那就要让她尝尝暗夜斗影的手段!
想到此处,斗影抖抖头,长吁了一口气,甩下头上的盐粒儿,只是肌肤微热,面上的盐粒儿早已化而为水,宛如相思泪。
忽而一条绣帕子出现在眼前,斗影微微一怔。
不等抬头,依然闻到一阵淡淡的墨香,这是探春从小浸润在徽墨中的香气。
抬头一看,果然素手纤纤,皓腕如玉,不是探春,又是何人?
看到探春满眼的怜惜,双目红肿,斗影冷冷一笑,道:“不知道贾姑娘有什么事情?”
探春咬了咬略有些惨白的嘴唇,轻叹道:“环儿,我们是姐弟,真的要如仇人一般,见面分外眼红吗?”
斗影冷笑道:“贾姑娘这话倒也是有趣,谁是环儿?谁与你是姐弟?你只有一个哥哥,名叫贾宝玉,不要在雍亲王府里攀亲带故,这里并没有你的亲戚,更没有你的兄弟!”
探春泪沾衣襟,如五月的丁香雨,柔声道:“环儿,我知道你心里气,你心里恨,可是这就是规矩,我们又能如何呢?该守着的祖宗规矩,我们不能废啊!你又怎么能抛弃祖宗姓名,成为没名没姓的斗影呢?要是姨娘知道,该得多伤心?回家里来罢,姨娘很想念你,老祖宗也需要你。”
“这是你的来意吗?”斗影讥讽地道,“倘若是的话,你就尽管收了你的妄想!”
迎春一声叹息,走过来,身形曼妙,却是神色平静,仍然一如既往地随遇而安,却也有惜春一般看破红尘的淡漠。
凝神看着斗影一会儿,迎春柔声道:“既然这就是你的归处,你便一直走下去罢!”
听了这话,斗影微微罕异,探春却道:“二姐姐,你疯了,怎么能叫他不回去?”
迎春看着探春,慢条斯理地道:“三丫头,你觉得他该回去么?”
“他是贾府的子孙,自然是该回去!树高千尺不能忘根。”探春如此说道。
斗影冷道:“好一个树高千尺不能忘根!倒是不知道贾姑娘托生在谁的肚子里的?怎么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呢?”
斜眼睨着探春道:“我吃残羹剩饭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穿旧衣破鞋的时候,你又在给谁做鞋?我无法上学读书的时候,你又在临摹哪一个书法大家的法帖?姨娘为一点小事和丫鬟们争的时候,你说落的是谁?我告诉你,那是生你的生娘,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看,你连一条狗都不如!”
说到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惊得探春僵立在那里!
泪水滴落在地上,将地上一层薄薄的雪粒儿化出一个个圆孔。
“我……”这是规矩,无话可说。
斗影冷冷地看着探春依然俊秀非常的容颜,淡淡地道:“天狼可汗,是草原的霸主,不是说想觊觎,就想觊觎的!”
此言一出,迎春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情,她们可不曾在黛玉跟前说啊!
斗影道:“我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不管你们想瞒的是什么事情,总是瞒不过我们的!”
目光陡然射出一股杀气,冷冽地瞪视着探春苍白的容颜,道:“你们老老实实地就在这里住两日,衣食起居自是比贾府里好上许多,等事情都解决了,自会放你们回去。福晋是我们大家的瑰宝,倘若让我知道是谁胆敢算计福晋,我手中的长剑,就如同劈山的神斧,谁的脑袋我都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