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竟不敢直视斗影如霜刀的目光!
斗影话已说完,径自大步往外走,背上的长剑长约三尺,可是剑鞘上却是血红的流苏,在风雪中飞舞,十分鲜艳!
望着贾环决绝的背影,迎春轻轻叹道:“三妹妹,你就收了你这想回天的心罢!”
探春咬了咬嘴唇,泪在风雪中洒落,道:“二姐姐,我不服,为什么,我生为女儿?”
迎春柔软的手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低语道:“这就是命,解不开的命,扭不转的运。本本分分过着日子,又有什么不好?非想要那份体面那份富贵?可是,富贵又如何?只怕还没有市井人家和乐暖和呢!”
依偎在迎春的怀里,探春的目光,越发茫然了起来。
她从小坚持的规矩,从小坚持的道理,都错了吗?都错了吗?
力求上进有什么不好啊?倘若连志气都没有了,一副皮囊生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呢?
远远的黛玉,轻轻依靠着门框,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心中,其实早已明白斗影的选择,只是没有想到,在他心里,自己竟是比什么都重要。
自己又何其有幸啊?有这么些关心自己疼爱自己的人。
叹息中飞扬在风雪之中,日后,她要学着去关心去体贴自己身边的人。
温暖的大手包住她娇柔的身子,胤禛皱眉道:“下雪珠了,怎么还在外头?”
黛玉扑在他怀里,拉着他的披风裹着自己,娇笑道:“在想事情呢!你不是才去上朝?回来这样早?”
胤禛抱着她进房里,一同坐在炕上,才道:“我让人去料理薛家的事情,并没有上朝的。”
黛玉也不在意,只微微蹙眉道:“贾府如今竟是这般傻不成?不管如何,最终罪名皆会落在贾府头上。”
胤禛点头道:“不错,这个薛宝钗,可谓是一石二鸟。”
黛玉扬眉问道:“石头自然是三丫头了,鸟儿是谁?”
“一只鸟儿是你,一只鸟儿是贾探春,算计的不是你,又是谁啊?”胤禛脱下大氅,渥了渥手,才重新抱着黛玉。
黛玉皱眉道:“自是如此。真是的,这三丫头给耍得团团转,给薛宝钗卖了,自己还在感恩戴德呢!”
心中一转,忽而想起斗影来,道:“斗影做什么去了?”
胤禛无语,他刚刚回来,哪里会知道斗影去做什么?瞧来事情太多,小脑袋也打结了她。
却说那斗影,因冷眼看着七色仙花,便知薛宝钗算计何事。
她无非是不曾放弃进雍亲王府的主意,以花来害黛玉,且是借探春之手,不可谓不毒!
因雍亲王府也另有花农年年月月供奉鲜花盆景等物,故斗影心中有所怀疑,要先发制人,便冒着风雪到了城外。
雍亲王府的花农是玉泉山附近的王狗儿,虽有几亩薄田,花儿种的倒是好。
见到斗影过来,王狗儿急忙迎了出来,笑问道:“哥儿可要买什么花儿不成?正好,这些日子,进了好些七色仙花。”
因见斗影腰间有雍亲王府里的腰牌,忙打千儿请安道:“原来是王府里的哥儿,可有什么吩咐没有?”
斗影悚然一惊,沉声道:“果然有七色仙花?这寻常人家不会有的,你们家怎么来的?”
说着便要去地窖中看,王狗儿一面让他,一面思索着道:“说来也巧,我们祖上和京城王家是连过宗的,王家的姑太太一个嫁给了荣国府做二太太了,一个嫁给了金陵薛家做管家太太。听说我们单供着雍亲王府里的鲜花盆景,故而说有一种七色仙花极其富丽,价格又实成,便买了十盆,正打算修剪好了,明儿送进王府里去。”
斗影冷目一扫地窖,果然列着各色花朵,挤挤挨挨的,正喷芳吐艳。
一角的架子上,一列十盆,不是七色仙花,又是什么?
“很好!”斗影勾起嘴唇,道:“你听着,这十盆七色仙花,另挪一个地窖中,绝不能与别的花掺杂在一处,也不要卖给任何人,更不要送进王府里,老老实实地依旧做着自己的小买卖,王爷日后自有事情吩咐。”
见斗影如此肃然,王狗儿忙躬身道:“哥儿放心罢,王爷对咱们家恩重如山,我们自是义不容辞的!”
斗影点点头,又塞了一锭银子给王狗儿,道:“下一回若是再来送七色仙花,你就留心了,皆买下来放着,也要多找几个人与你一起去买,到时候出了事情,也总是有人为你开脱不是?”
王狗儿一一都答应了,斗影方又冒着大雪离开。
薛家,你就等着罢,果然是心思缜密,竟然兵分两路,又在供应王府鲜花盆景的花农身上打主意。
看来,薛宝钗,你是打定了主意要害林姐姐,那么很好,我会让你付出天大的代价!
夜风吹过,荡起雪花无数婆娑,一种初冬新梅的香味儿飘荡在风中,沁人心脾。
只不过,银色月光如水银泻地,衬着一层薄雪,越发让人感到寒冷到了骨子里。
斗影狠毒的目光在暗夜中如同野狼一般,泛着绿油油的幽光。
“风火雷电,听令!”一声怒吼,如月半狼嚎,响彻孤野!
四道血红色身影霎时出现在雪地之中,宛如四根鲜血浸润的柱子一般傲然挺立。
四个人都是二十岁至三十岁的成年人,但是却听令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似是极滑稽。
可是唯独鹰阁的人才知道,眼前的少年年纪虽轻,却极为坚毅狠辣,他在鹰阁的训练,付出了比别人多十倍的艰辛,所以他能成为四方组的头儿,地位仅仅在鬼影和血影之下,这是他应得的。
斗影略带些稚气的脸上陡然泛着一股残忍的杀意,缓缓勾唇道:“猫捉耗子,是什么滋味儿呢?”
胤禛之所以迟迟不处置贾府,一是自负能好好保护黛玉,决不让黛玉受到一丝儿伤害,二则报仇,便是要好好地玩弄着他们,就像是猫儿捉到了耗子,也不急着吃,慢条斯理地看着耗子挣扎煎熬,最后才是致命一击!
自己自然比不得胤禛的谋略,可是心狠手辣却是承继了三分,薛家,就先做只猫爪子下的耗子罢!
四人中年纪最轻的火影笑吟吟地道:“自然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年轻稚气的脸上登时充满了肃杀之气,大声道:“请组主吩咐!”
斗影血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浸在血中的大旗,卷起一股股的风,冷冽地道:“胆敢陷害福晋,就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小小一个金陵薛家,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今夜处置薛家!”
火影点头微笑,笑容中带着血腥的兴奋,舔了下红润的嘴唇,道:“组主,是偷是抢还是杀?”
斗影瞥了他一眼,尖锐的喉音中带了点低沉:“薛家最重的是富贵,以及薛王氏的宝贝儿子薛蟠,宝贝女儿薛宝钗,要想让他们看着自己的心血一点一滴地没了,要为生活奔波,看着福晋活在人人的爱护中,你说怎么样?”
火影兴奋道:“妙极了!我正手头有点紧,有地方没银子花呢!”
说着歪着头对雷影道:“雷哥,这次的银子,我要五成!”
雷影怒目瞪了他一眼,冷淡地道:“福晋生性爱护天下苍生,用这些不义之财,权当今年各处赈灾的粮款罢!”
斗影和余下三影一起点点头,笑道:“这个法子不错,不但节省了咱们王府的银钱,倒还能替王爷和福晋博得美名。”
四个人对斗影点点头,脸上都是狠绝的肃杀气,道:“组主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话音刚落,四道血色人影皆已消逝在雪地之中。
来无影去无踪,就仿佛一道血色残阳划过长空,转瞬即逝。
斗影往着远处雾沉沉的路边松林,夜色,越发浓了,风雪也更大了。
忽而脚下一点,身子如利箭一般激射而出,转瞬间,已经落在京城中薛家宅院的屋顶上。
轻,而且没有声息,唯独见到月色如水,四面银装素裹,所有的人,皆已拥着浓熏绣被,正安然地卧在暖炕上酣然。
没有人发觉,十数道血红色人影快速穿梭在薛家内库以及各个放置财物的房间,是雪夜中的血蝙蝠一般。
忽而细细的声音从正房中隐隐约约传出来,斗影目光倏然一眯,是薛宝钗母女的声音,她们竟还未睡?
虽然心有疑惑,可是斗影依然飘身到了正房背光的床边,一个珠帘卷式,双脚勾住屋檐,身子下垂,指尖沾了一口唾沫,已经轻轻戳破了窗纸,将室内之景顿收眼底。
薛家,也不过如此,的确不及贾府奢华,在贾府,主子们的房舍窗子皆是玻璃所制,这里却依然是透亮的牛皮纸而已。
只见薛姨妈与薛宝钗并坐在炕上,身上也只是家常的短袄长裙,云鬓如雾,不曾十分妆饰。
只听薛姨妈沉吟道:“既然你如此说了,就依着你的意思罢,只是千万小心一些儿,万万不能露出了丝毫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