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个医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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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茁壮成长(40)

医疗队的医生护士们,大多数是第一次出差,他们根本不习惯这种“宴会”。不过,他们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来应付最恶劣的环境,何况这一餐晚宴还有鶸有鱼有肉!只不过县委书记的说话,使在坐每个人心酸,堂堂一个县委书记、一个“父母官”、一县之主宴请贵宾,准备了一个星期,只能拿出这点东西,不能不令人心寒。

“我们作为主人家,也不便久留你们在此。一来在这里无什么好东西招待各位,而各位也不是为了要我们招待,才到这个穷县城;二来,这里也无什么好去处让各位观光;三来,最重要的是下面的群众需要你们尽快去为他们解决燃眉之急。因此,我们县委成员,尊重你们的决定,明天就下去,到我们县最困难、也是最穷的公社去,那儿的群众已经在盼望着你们的到来。”黄书记含着眼泪,缓慢地,从他的口中吐出刚才这一番说话。

黄书记在解放初期,即从他的第四野战军转到南方,在广州的“军政大学”担任教导员,负责年青学生参军后的军事政治训练。那时他已是营的教导员(是营级党支部书记)。两年的“军大”教导工作,使他成为一个颇为出色的政治工作干部,因而提升为团的政委,并且参加了土地改革,成为县土改工作队的政委兼队长。土改结束后,正式转为地方干部,并成了风开县县委书记,第一把手。

“我想在这里介绍一下你们明天要去的公社的情况!”陈县长紧接黄书记的话,他是县委副书记兼县长。他穿了一件仍是1952年初初参加抗美援朝时所穿的一件补了一次又一次的旧解放军军官服装,用低沉而带有浓重湖南夹广东口音地说“这个公社是雨溪公社,全公社人口原来是八千三百二十五人,分布在十二个生产大队。这个统计数字是三年前即公社成立时的统计。可是现在除了部分出外“逃荒”之外(约有二千人左右),还剩下四千一百人左右,即在三年内人口减少了一半。这一半人口除去外逃的二千人之外,还有二千一百人在这三年内死亡。死亡人之中,绝大部分所占的比例是老年人、儿童及原有的慢性病人。在慢性病人中,以肺结核、肝炎及慢性腹泻为主。两年来,适龄妇女的生育率为0%。现存的人口中,将近半数是有这样或那样病,其中严重而丧失劳动力者约有四、五百人,占现有人口的八分之一。上述是雨溪公社的简单情况。由于这是一个极之紧逼的问题,因而上报地区卫生局组织地区医疗队,来为我们县全体人民,救一救这些人的性命吧!”陈县长报告他们的情况,他的眼圈通红,但没有掉捩。这是一个坚强的硬汉,他在抗美援朝期间,曾经在战场上同美国帝国主义者拼过刺刀,立了两个一等功及三个三等功的战斗英雄,使他由参军初期,从一个普通战士,升马排长、连长,营长到团副。可是在和平环境中、在建设祖国事业上,却不能为贫下中农建立美满幸福的生活,相反大量的人在饥饿、疾病中相继死亡,他内疚、他自责,却仍是坚强地站在领导的第一线上,去为他们直至鞠躬尽髓。他了解到当一个县长不同做一个团长,单靠勇敢去拼杀是不能解决农村的生、老、病、死问题的。

医疗队队长是地区卫生局副局长余宏新,他是一个环境卫生学的专家。但自从当了副局长之后,完全脱产为专职干部,实际工作已经很少去参与,因为,一个地区卫生局副局长已够他忙碌的。医疗队的副队长是外科医生兼麻醉医生罗成文,他是一名好好先生。另一名副队长是由护士陈雅萍担任,她是一个党员,内儿科支部的支部委员,负责医疗队日常政治思想工作及与各方面联系事务。其实实际医疗队的一切领导权均由她负责,因为队长是“四围跑”的领导,他不可能整天呆在一个“小小的公社”,他要负责整个地区的事情,医疗队队长之职,在他而言,仅仅是一个卦名。他打算将医疗队安排妥当之后便回地区去了,一切交由这班医生护士去做。他完全无必要在这贫穷地方“蹲点。”

“刚才县委书记及县长已经说了本县的大概情况,我补充一点,就是我们要到的公社,是一个半山区的丘陵地带,四面环山,人少,可耕地面积也少,从来就是贫困社.平常年分,也是以番薯为主,米为副的生活习惯。从1957年以来,经历了大跃进,人民公社的浮夸,”说到这里,地区卫生局副局长余宏新停了一停,以便缓和一下他的语气,他不想别人听起来以为他将责任推在大跃进及公社化上面去:“加上更严重的是持续三年的自然灾害,这是最致命的。”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顿,目的是想让人们将注意力重点放在自然灾害方面,继续说下去“自然灾害使到颗粒不收。大跃进、公社化及自然灾害,构成了今天公社,不,是全县,或甚至全国的粮食及农产品严重失收。这就是公社今天的背景。现在请在坐各位来,不是研究“发生的原因”,而是处理“发生的后果”,就是希望能制止疾病的蔓延,生命的保障,以及生育,这就是我们的目的,也就是地区卫生局派各位来的主要任务。”地区卫生局副局长明确了医疗队的任务。

晚饭是在严肃的气氛下结束了。大家回到县委招待所。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建筑,就在县委大楼旁边,建起了一座三层楼的建筑。这是在中国解放后很普通、很常见的一种办公大楼样式的建筑。每一层楼前面,是走廊,走廊的侧边就是一串的房子,这些房可以用作办公室,也可用作宿舍,此处用作招待所。每一间房内可以在四个角的靠墙处分别摆放由床板及长椅组成四张单人床。中间摆有四张小学生上课用的木桌组成一张大拍。这就是县委招待所的全部设备。本来招待所有被铺,不过医疗队的医生护士们还是喜欢用自已带来的被褥,讲真的,他们是讲究卫生,怎知招待所的被褥干不干净?

这天是旧历大年初四,春节刚过,是广东最冷的天气,老天爷也在这个时候特别爱开玩笑,北风括得呼呼响,外面被风吹拂的树叶,加上强劲的北风,使宁静的夜晚,不时产生一阵阵凄厉的呼啸。晚上气温降至只有摄氏三、四度,这是一个特别寒冷的一年,在四壁箫条的招待所,倦缩在用皮带紧扎住的被窝内,双脚还是久久冰冻冰冻的。

一早,“干瘦水肿病医疗队”出发了,他们乘坐由县委特别安排的专车送到离县城约有二十公里的雨溪公社.这是一个穷县中最偏远、最贫困半山区。全部土地都是位于丘陵及山腰之上。在平常季节,外地丰收之年也好、水灾也好,他们只有干早的份儿。人们用他们的劳力,在山腰及丘陵的低洼处开挖三几分耕地,沿着丘陵的小山,一片一片地,由下而上地,一亩几分地开采,成为一级一级,像上楼梯一样、富有特式的“梯田”。梯田最上层就是最难取水的地方,这是“望天打卦”田。老天爷开恩,多下些雨,他们就有收成。不过有些聪明的农民,就在山顶挖一个小池蓄水,将蓄起来的水,用大竹筒来引溉。就像人体内的血管,从管道输送血液到身体的其它部分一样,等到不下雨的天时,蓄水池起了作用,用它来灌溉那一级级的梯田。

最糟糕的是连续大早,连山顶上的小水池也龟裂,这些梯田也毫不例外地裂开一块块,连野草也长不了几根。在那种年代,那些干硬了的、像长满铁锈色似的红泥,要用铁锤才能把它打碎,又怎能长得出粮食,来填饱人们的肚皮呢?

人们盼望老天爷下雨,人们盼望雨能成溪,好灌溉他们那些“望天打卦”田。于是在公社成立时,将一个代表吉利的名字“雨溪公社”安在这一片土地周围,好让这一片土地今后真的能够雨下成溪,人们就可以安安隐隐地种他们的田地了。

不过,一山又一山的松树倒可以长青茂盛,只有这些耐旱耐寒的植物,才将这里保持着生活的气息。

这个地方也是野兽出没之地,听本地人讲,最多是狼、孤,间中也有老虎“狮子及豹,但不多。他们告知,晚上出街,最好不要单独外出,以免遇到不测。当你在晚上听到野兽的嗥叫,无需害怕,因为每晚都有这些叫声,此起彼落地,就像催眠曲似地,伴随人们进入梦乡。

公社所在地是一个农村的市集,你可以称它为“墟”或镇。只有一条大街,这条大街算得上是一条“马路”它能并排行驶两部汽车,路的两旁是店铺。不过这些店铺目前只具备了“店”的模样,因为十家中有九家是关了门.没有招牌,大概建成之后,从未有作过商店的用途。这条路是从大跃进年代,由一个小墟扩建而成。扩建时的理想是有点“贪大求洋”:马路要宽广,两旁商店要有规模,于是就将一个不显眼的小墟变成一个似模似样的小镇。

目前,整条“路”只有几间店闻了门,一是“茶楼”,二是公社食堂,三是供销社,四是粮站。除了“茶楼”算是公私合营之外,其它的都是公社或大队集体所有。近年来副食品严重不足,样样东西供应困难,茶楼也无什么东西好食,他主要营业对家是来趁墟的农民买块糕饼之类的东西充一下饥。而且凡是用粮食制成的东西,都要收回“粮票”,在粮票不充足的情况下,两餐都难以维持时,能有多余粮票来吃糕点的人,委实有限。所以这个茶楼,门面冷冷清清。再讲,但凡肉类的点心,完全没有:因为根本无肉类供应已经一段颇长的时间了;而菜蔬方面,除了“苦陌(音默)莱”(一种味带苦涩之长叶蔬菜,能耐旱)之外,什么绿色的蔬菜都无:

“今天各位来到本公社,我仅代表公社党委及公社全体干部和贫下中农欢迎各位。”公社党委书记兼公社社长张同长在医疗队抵达后,向医疗队致欢迎词。

公社所在地就是大路的尽头,一入大门,有一个大院,大院栽种了两棵木棉树,时值隆冬,落叶使这雨棵树变成光秃,更增添几分惆怅;大院入去,就是一列分开两排的房舍,算是公社各部门的办公室,再人就是干部宿舍及招待所。

“公社党委已经讨论过你们来到的安排。首先住宿方面,由于你们是医疗队,来这里是帮助我们搞好医疗卫生工作,所以将你们安排到公社卫生院居住。不过卫生院可能不够地方,幸好,卫生院的隔壁就是公社小学,现在儿童入学不多,课室空置,正好作为你们住宿的宿舍。地方不好,大家将就一下,因为我们委实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来给各位居住。”张书记停了一下,继续说:“我提一个建议,女同志住在卫生院,而男同志则要委屈一下,住在学校,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他算是征求意见,也算是决定,这是无商量余地的,反正安排得怎样就怎样。而且在任何情况下,男的都要先让女的,这是毫无疑问之事,谁也不清楚居住环境是卫生院好呢?还是学校好,但从语气上看,卫生院当然比学校强。

“大家无意见,就这么决定了。另外一件事,各位是大医院来的大医生,县委指示要我们尽量在生活上照顾大家,我想,我们公社确实拿不出好的东西给大家,按目前,在最困难的时候,公社党委决定给大家每人每个月配给定量三两食油及四两牛肉干,而且粮食定量如果不足每个月30斤的,配足30斤,这是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得到县委及地区卫生局的同意,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能有什么意见呢!大家都很清楚,这里所发生的是“干瘦水肿病”,他们来的目的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来支持、来抢救垂危的人群,不是来享受,谁投有无分思想准备,谁就没有资格来这个最贫穷、最艰难困苦的地方。

按照国家规定标准,粮食定量方面,医生基本是每个月30斤,护士因为都是女性,食量较少,因此粮食定量都是较低的,有些只是20斤,但医疗队成立时地区卫生局指示,全部每个人定量为30斤,不足者全部补足才出发,使到医疗队员有足够数量的粮食定量,因此,不必增加公社的负担。

“现在大家整理一下床铺,一会同卫生院的几位负责同志见一下面,介绍大家认识认识,因为今后大家要互相合作,我要讲的,到此为止,如无意见,大家先安排住处吧!”

不久,公社干部拿了一些东西分给大家:每人一瓶黑如酱油的液状物,及一块黑默默硬梆梆的东西,他说:“这是食油,这是牛肉干,每人一分”他见大家对于这种从未见过的“食油及牛肉干”感到惊奇,补充说:“这些是菜油,是油菜榨出来的;而牛肉干则是烘干,因此变成黑色。”

医疗队全部搭食于公社食堂,这些菜油及牛肉干也不知如何处理它!

“医疗队原则上分为五个组,每个组两个人。四个组明天开始下乡作调查,下乡的四个组,每个组加入一个卫生院的同志带领,亦即是每一组成员是三名。留下一个组协助卫生院健全医疗制度。”地区卫生局副局长兼医疗队长余宏新首先谈了他的想法,“具体分工由罗成文医生来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