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医院已经十多年了,医院内面女孩子多的是,美的,丑的,一般的都有。可是这些女孩子,如果是美貌的话,谁都不会对这个只是小学程度的助护会看得上眼。虽然其后他发迹了,升任外妇科支部书记,其后又是院革委会专案组成员。从一个助护,到麻醉师,更进而冒升到医院上层领导岗位。这是一个飞黄腾达的过程。可是,当他升到这种高处不胜寒的地位时,他又会为自已保持一定的“尊严”,不可能乱来。再讲,就算他想胡来。也还有他那个恶婆娘的老婆在管着。因此,表面上谁都看不出他骨子里藏着的鬼主意,而外来的工作队,还以为他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好工农干部,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对像。
何金水的专案就是他一手包办起来。以他的医学知识水平来看,他完全没有基础来看懂这些专业内科知识。根本不懂得甚么是人工冬眠?也不知到何谓钩端螺旋体病?这个对内科任何领域都是百分百的门外汉,他所主持的何金水专案小组,完全任由谭永富及甘涌摆布。而其中的谭永富,也是一个半知半解的公共卫生新丁。因此,在调查何金水专案时大量的病历需要翻查、核实、对照、分析,以及在何金水的病程记录中不少加上医学上的分析及评语。尤其是在死亡病例中,或有尸体解剖的病案,都有详细的记载、分析、结语及引证参考文献。这些,以程才这个门外汉,他完全不懂。于是就由谭、甘两人砌词。
程才的爬升,完全是张付顺,黄学长将他硬抬上。说这是“培养工农干部”。
乙醚(Ether),是一种全身麻醉药。它的特点是用作呼吸道吸入麻醉,作用快,但不持久。程才就是利用它这一特点。将乙醚洒在口罩上,给这个为了挽救母亲的生命,却是无知的少女载上。乙醚迅速地麻醉了她。这是一种最简单的全身麻醉方法。但也是最容易消失它的效用,因为乙醚是极容易挥发的麻醉药。
当麻醉剂量适宜时,它发挥效果;但如果不连续加药维持,很快这个被迷的人便会完全清醒。但如果用药过量,却又可以中毒致死。
程才在她身上不敢连续应用过量药物。故此她只接受一次过的麻醉量。经过抽取血液所消耗的时间,再加上他疯狂地抚摸拥抱接吻。她体内的乙醚所剩无几。眼看她要醒了,他更急,更怕。于是胡乱地退去她的外裤,留下一条碎花布的三角裤,他逼不及待地不顾一切爬在她的身上,坚硬的阴茎顶着她的外阴部。凡是一个极度紧张的人,要么硬不起来;要不,就是控制不了他的敏感点。
当敏感的龟头磨擦在她外阴的任何部位,都会立即产生射精反应。他也不例外,就在这时,他完全不能控制,大量粘稠而带腥臭的精液,从他那小小的尿道口,猛烈地喷射在她仍未完全退出的花布内裤及外阴的阴毛上。整条内裤的前半部及部分阴毛,被那些又粘又稠又臭的精液,弄得一塌胡图。
这时,那个被压着的少女,乙醚在她的体内渐渐消失了,迷迷糊糊地睁开她的眼睛,惊惶万分地望着眼前这个压在她身上,却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她“哇!
”一声大叫。
他仓忙逃跑。边跑边穿裤!
“啊!”少女大哭,再一看自已上身裸露,胸围被除去,外裤也被剥掉,她一边哭一边迅速穿回自已的裤,略略整理自已的衣物,踉踉跄跄地走出手术室内的抽血房间,沿着环形斜梯下楼,中途见到一个手签术室工友阿嫦。她晕倒了,乙醚的作用还未完全消退,眩晕令她不知人事。
事情爆发了。
“甚么?他会这样吗?”人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事。
“看他多老实的样子!”
“不会的,不要乱传啊!他是专案组人员。这是谣言吧!”
“你不信?全院都传开了!”
消息就这样地,一下子都传开了。上层本想掩住。但不可能,工友阿嫦虽然不是“小广播”,可是人类是有好奇心,也喜欢讲一下闲话。尤其是像这类有如此大的兴趣性新闻,谁都不会错过。因此,一传十地,当程才惊魂还未安定时,全院都加盐加醋地议论开。整个医院大院子,住着职工兼家属,那一千几百号口子,都在三五成群地谈着、叹息着。多数为那个少女抱不平;也有为程才这个人面兽心的人能被揭发而对他幸灾乐祸;亦有人可惜他一时失足而毁掉大好前程!不一而定。
这是一个类似人型的狼,被事实揭穿了。不容他抵赖,有些人想为他说好话,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尤其是他的精液沾在她的内裤上,任何理由都开脱不了他的罪责。幸好。她的处女膜未被他戮穿,这是不幸中之大幸。
一个麻醉师,利用乙醚麻醉,企图强奸,开创了医学史上的首个案例。这是一件严重的案件。对医院的声誉影响极坏。
一个专案组办案人员,身为党员,支部书记,知法犯法。光天白日之下,迷奸少女,应该严办!
可是张付顺千方百计地维护他。将这个案子尽量乏低其影响作用,这个党委书记颠三倒四地说成是:
“一时性受资产阶级意识作祟,因而犯了不应犯的错误。幸好他能及时清醒,未致做成严重错误,并及时停止自已向更深一步地错下去,故未有侵犯了该少女。”于是将犯罪的动机归咎于“资产阶级意识!”而事实:“没有做成严重错误。”轻轻地将他掩盖。
他只受到留党察看,撤消一切职务,却容许留在医院,以工人工资,作门诊卦号员的工作。免去了刑事处分。因为他“无强奸”的事实!
如果这个案件落在别人身上,其结果将不堪设想,不会如此轻轻地放过。
几个月过去了,定案的事,就如石沉大海,再也无人谈起。徐方方被“解放”
了,回到外科去当“普通”的外科医生。何金水虽然无需到花王处种花种中药,但谭永富这个新升任的医务科长,是不会让何金水舒服的,他将何分配给医院的泥水工赵老九那里去当个泥水杂工。
讲起赵老九在医院做泥水工也已很老资格了。从鬼佬时代,他已经在医院,一直到解放后。但人工不高,每个月只有那四十多元钱工资,因而满肚牢骚,经常骂娘。不过,“三行仔”,讲粗口,骂娘,已是一种习惯,所以,他骂甚娘,随他就是。
他有一种天生的缺陷,就是“崩口”,虽然经过“兔唇修补术”后,可疤痕还清楚地被人知到这是一个“崩口”的标记。由于他对人从不尊重,别人对他,也毫无好感。在他面前会叫声九叔,可在他背后,只管叫他是“崩口狗”。这个接近五十岁的泥水佬,做事马虎,工夫拖拉,一天的工,两天做不完。医院稍为大一点的工程,不会找他做。找他时,只是一些小修小补,过得去就行了。
他也是一个基督教徒,也曾入过牛栏,去过教徒学习班,但这些对他一点也无影响。入牛栏,参加学习班时,他当放假休息。反正大字也懂不了三两箩,交代些甚么!于是,进入牛栏时,人人都怕,他却天天抽“三角唛”(用纸卷生切烟丝),睡大觉,管你军代表也好,工宣队也好,都奈不了他的何。
“何金水,搓灰!”何金水第一天番工,他就指何金水做这样做那样。
何金水穿一条短牛头裤,头戴一顶圆形草帽,眼望望,望着崩口狗:“我唔知点样搓,可不可以教一下我?”这个内科医生,不懂得搓灰,也是无可厚非。
“吓!死蠢,连搓灰都唔懂!”他大声地说。
“唔懂就唔懂,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唔驶甘十二分!”何金水也不示弱。
在他的眼里,像赵老九一类人,不能被他吓窒,否则,他会骑在你的头上,永远欺负你。只有在最初时,不被他吓倒,才有地方俾你企。
“我教你。”他死死气地说:“一份石灰,三份沙。加水,搓成糊状就得拉!”
“如果水泥沙,又点样做?”何金水问。
“水泥沙只用水泥加沙,加水,用铲翻成糊状。”
两三下扳斧,就是全部功夫。就这样,何金水就成天跟在赵老九的屁股后面转。今天在这个病房补一下墙窿,明天去那个宿舍修一下沟渠。为他搓灰,搬砖,递水泥沙,用灰水揸墙。
其实九叔份人,也不是毫无感情,毫无人情味。最低限度,他不会向上“会报”你的近况,也不会打小报告,笃背脊。而且做落去,还会同你讲下笑,最多的是讲咸湿故事。当然啦,连咸湿故事也不会讲的人,怎样去做泥水佬!而且,当他“偷鸡”时,还会叫你:“何必甘搏命!”于是,你就可以侧侧膊。坐在树荫下打一下瞌睡,来一阵子黄梁美梦。
“一个医生,做了泥水仔?”有一天,他两人在门诊修补一块墙,何金水正在搓灰,一个病人行过他的身旁,摇摇头地叹息。那时,他正在赤着膊,穿短裤,戴草帽。那浑圆的肩膊,结实的胸肌,被太阳晒黑了的肌肉正冒出带有肥油脂的汗水。
那年的夏天,两个女儿放暑假。何金水亦回到自已的家一段时间了。专案组也无再麻烦他,只是叫他迁离现住的宿舍。因为他仍住在比较高级的宿舍,一直未叫搬出。一条未定案的牛,是不应该住在这样的宿舍,于是勒令搬出,搬到对面第五宿舍,原来是护士单身宿舍改装过、较细、黑而潮湿的宿舍去。
虽然住的环境差多了,但总算是一个家。宿舍大小对于何金水已不是问题。经过这些波折,加上眼前只是一个泥水小工,无资格住大宿舍,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不但安心自已的“小”家,而且将两个女儿,从蓬江市迁回到自已身边来,总不能让她们麻烦别人那样长久。堂叔家境别不富裕,他却能在自已最困难、甚至是绝境时期,在众多的亲朋中,他是唯一一个,能冒着风风雨雨,是是非非,无私地伸出援手来尽力邦助,已经是最大的恩人了。
两个女儿仍留在蓬江市读小学。每天早上,大女惠惠这个小女孩,自已还不太够高度就骑单车往返蓬江上学,单车尾还搭了一个小妹妹军军。这个小小的军军有时还在单车尾打瞌睡。不少沿途返工的工人,来来往往,看到这情形真为她俩的安全担心,偷偷地告知金水。但有甚么办法呢?自已连去蓬江的自由都不具备,不可能自已送她们返学。唯有告诉军军:“搭单车尾,不能打瞌睡!”可是,这个小东西,听完之后,第二天,又照旧在家姐的车尾,摇摇晃晃地,半睡半醒地上学去了。
一年多没有接触医学书籍的何金水,也曾暗自发誓不再掂医学书。但是这段时间内,批斗的,也停了;专案组,也不来麻烦他了;大字报早已停止。人们上班的上班,他劳动也照样劳动;小女儿上课照旧。样样事情慢慢地回复了原样。只是他仍是一条牛,一条无人看管的甩绳牛一样。当然,他还是“监督劳动”,每一个人,在任何岗位上,对他都可以监管。
渐渐地,他开始怀念起自己的专业。觉得将来下放到农村去的可能性较大,留在医院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因为甘涌及谭永富两个新升的正副科主任,是不会容忍他再回内科去的。加上谭永富兼任医务科长,他有操纵医务人员任用的大权。绝不会容忍一个眼中钉留在自己眼睑底下。因此,就算他们的定案材料不被批准。何金水不致被他们整死,他们也不会把他留下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将他“下放”,有甘远,放甘远,将他放到山卡啦去,使他永世回不了来。这是最大可能。
当然啦!下放到穷山辟壤去,最需要的是中医,而不是西医。因为中医方面治疗用中草药,价廉易得。西药贵,在贫穷的农村,西药有限,自已的西医知识,在那些“广阔农村”中,没有任何可用武之地了。因此中医中药,才是今后发展,或谋生的一门学识。当然,按照他在中医学院进修过,也曾跟温院长促膝长谈地,细致地吸取过他丰富的经验和知识,在农村应该不成问题。但按他的学习意欲,他永远都是好学的,永不言倦。尤其是当他在花王处种中药。虽然那个时候仍是定案阶段,思想压力大。可是现在一切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于是,他开始翻开他的中医书籍。
他首先翻开了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李时珍是一个在中国历史上很有名的中药学家。生于1518年(明朝正德十三年)一个世代医生的家庭。父亲是当代名医及医药学家。这对于他以后的发展起着重要作用。
李时珍的成就,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一生中的实践。他从实践中摸索,从实践中学习,也从实践中总结。在他少年时代,他的父亲曾经不希望自己儿子跟他学医。但是儿子却醉心于救死扶危。因此,在他父亲的大量古书的书架内,学习了前人的“内经”,“伤寒论”,以及“本草经”的经典著作,刻苦攻读。
其后他父亲眼见儿子对医学的沉醉。于是改变了自己的初衷,对这个苦学的儿子尽心教导,将自己多年来所积累的医学及药学经验、知识,全部用来邦助儿子加深学习,使他在医学方面进步神速。22岁开始,正式跟随父亲行医。李时珍一生著作不少,大部分已经失散。其中未失散而又最重要的要算本草纲目。
他经过二十七年的时间,走遍了全国名山大川,辛勤劳动,刻苦钻研,翻阅了八百多本各类书籍,终于完成修订了历代的本草。将历代本草错误部分给予更正,充实,补充。最后篇成五十二卷,分为十六部,六十二类,共有药物一千八百九十二种。方剂一万一千零九十六条。各种药物插图一千一百六十幅。这本巨著完成时,他已经六十一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