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朋友--贾平凹写人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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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在《贾平凹前传》研讨会上的发言

原本在这个会上我是不发言的,因为我若说写得好,别人便说:写的是你就好?我若说写得不好,别人就又要说:费多大的劲写了你,你连一句好话都没有?但我现在决定要说说话。

一、我祝贺孙见喜先生的这部著作出版。作为他书中的传主,我感谢他,佩服他,向他致以兄弟、朋友、同志、读者的敬礼。

二、孙见喜是一个有着独立精神的人,一个有着高品位审美层次的文人。他善良又充满趣味,生活道路曲折而坚韧不拔。是有着丰富想像力和给文字赋予活力的作家,又是思维开放、知识面广博、有着非常理性的批评家。

他几十年来关注我,追踪我,研究我,这是我们的缘分,也是时代的撮合。新时期文学从开始到今天,我们为了对文学的追求一同走了过来。我的创作道路曲曲折折,坎坎坷坷,毁毁誉誉,而他写我,也同样的曲曲折折,坎坎坷坷,毁毁誉誉。但我们走过来了。回首往事,感慨万千。他来写我,对我来说是幸运,对他来说是冒险。这其中,我并不是完全与他能配合的,可他瞅准了目标一如既往,使我感动。我只给他说过一句话:你要写我你就写吧,我别的不给你允诺,但我要尽最大的努力好好写作,力争使你的研究不至于变成一堆废纸。正是在这种信念下,我创作的步子没敢停下来,我的创作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不足,但我竭力去突破,去变化,要往前走。

三、孙见喜是一个做事十分认真严肃的人,他的这部书分别以短文发表时,我差不多都看过。大的事件,凡是他写到的,都是他曾经参与过。小的描写,又全是他平日的观察积累。他是有独立的人格和见解,又有着以自己创作所得的体会来分析我理解我而准确表达的职业道德和职业水平。

四、孙见喜与我是同年代的人,同乡,同样搞文学创作,他又是陕西作家中最关注理论,最能关注国内外一切文学动态的,这是他写这部书的极有利的条件。我是一个还很普通的作家,他写我并不是要拔高我,无原则地吹嘘我,尤其写到一定程度后,他的这种意识越来越明确,就是重笔写新时期文学的大背景,大脉络,而大背景大脉络下的我已不完全是我,却是以我来折射这一文学时期的社会状态,文学状态。这部书,可以说是中国新时期文学过程的大记录。

五、每一部作品之所以有价值,在于有它的事实和看法,没有事实的看法是无用的,没有看法的事实也无用。此书在这两个方面的内容都有,这也决定了它的长处和特点。

六、如果说不足,因许多现实问题,人际关系问题,政治问题,没有写到一些大事,或写到了没有写出更隐秘、更内心的精神上的痛苦和烦恼,那种一直让我充满紧张感的东西未能写充分。这其中有孙见喜的认识和无奈,也是我在一些问题上不愿配合所造成的。

以上几点,正是我敬重孙见喜的基本原因。在我几十年的文学生涯里,每一个时期我都有着朋友和熟人的圈子,有些朋友一以贯之,并且愈来愈成了诤友,有的则随着岁月渐渐疏远或分手。孙见喜与我交往时间最长,争吵最多,友谊也最深。我们虽都不是宗教徒,但在文学的交流和辩论中有宗教的味道。

在这次会议之前,也就是说在昨天以前的几十年里,我从来对孙见喜没说过一句恭维话。我以为我们不需要这些,见面都是作品上的讨论和生活中的调侃、作践甚或指责和埋怨。而在今天的会上,我觉得这不是我与他个人的事,我才这么说了他几句好话。这些好话,在人性上和文学面前我是坦然的,真挚的。

我们现在都渐渐老将起来,前几日我还对他说,我现在夜里开始失眠,而且突然喜欢起了钱,可能是我老了。是老了,那么厚厚的三册书摆在这里,抛开传主我的身份,已经证明着他的文学的存在和价值,我衷心希望孙见喜先生文学精神不衰,身体康健,生活顺畅,心情欢乐。

2002年2月6月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