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听到埙声也就是认识刘宽忍的时候,那是上个世纪的一九九二年。整整的一个秋天,我的苦闷无法排泄,在一个深夜里,同一位朋友在城南的一片荒地边溜达,朋友并不是个好的倾听者,我才要返回家去,突然听到了一阵很幽怨的曲子,当下脚步便站住了,听过一段就泪流满面。朋友骂我太脆弱,说那是音乐学院的人在练习吹埙的,差不多的夜里都要来吹一阵的。埙?埙是什么?隔着苍茫月色往荒地的南边看去,地头上是站着一个人,我走了过去,这就是刘宽忍了。他有着和我一样高的个子和一样憨厚的脸,但比我年轻。我们的谈话极少,他似乎并不欢迎在他练习吹奏时被人打断,只是对我说了:谢谢你喜欢埙乐!就走开了,身影消融在月色里。我的朋友嘲笑我自讨没趣,一块踏着坚硬的土地已经折回有二百多米了,埙声又在远处响起,如泣如怨,摄魂夺魄,我说:我一定会和他交上朋友的,因为这埙乐像硫酸一样能灼蚀我!
不久,我去音乐学院寻他,我们果然成了朋友。
以后的岁月里,我们几个朋友组成了一个乐社,隔三差五地在一起闹,曾用泥巴捏埙,做三个孔的做十一个孔的,到处去观赏或购买笛箫和古琴,随着心性乱哼哼着记谱作曲。当然,我是最笨的一个,宽忍如何地教我吹埙和弹琴,终是学不会,我就成了乐社里只会欣赏的人。
这期间,我开始构思和起草了我的那个小说《废都》,小说里自然就有了关于吹埙人的描写。可以说,在整个的小说写作中,埙乐一直在萦绕在心头,也贯穿于行文的节奏里。小说完成后,几乎还在出版的过程中,我们决定了出版一个盒带,就自己作曲,也请一些名家作曲,全部由宽忍吹奏,几乎是着魔一样,几十天里没黑没明的劳作,等将盒带录制好,我是住院了,宽忍和孙见喜都大病了一场。这就是当时广泛流传的以至现在又刻成了光碟的被国内外众多艺术家喜爱和珍藏的埙乐专集《废都》。
我在当时盒带的前言是这么写道:埙是泥捏的东西,发出的是土声,是地气。现代文明产生下的种种新式乐器,可以演奏华丽的东西,但绝没有埙那样虚涵着的一种魔怪,上帝用泥捏人的时候也捏了这埙,人凿七窍有了灵魂,埙凿七孔有了神韵。
这些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那个乐社已不复存在,我还在苦苦地写小说,宽忍却以他在业务上的成就和组织能力的不凡,走上了领导岗位。当他成为政府的一位官员的时候,我既为他高兴又担心会不会影响了他的音乐才能的继续发展?事实证明,他是一个能量巨大的人,行政工作不但未限制业务上钻研,而人生的丰富经历更使他的音乐有了精深的内涵。现在,他写就了这本《埙演奏法》,便是一个新的成果。对于埙的理解,对于埙的吹奏,我不敢说他已达到了何等的高度,但在我所听到的关于埙乐的吹奏,他是最好的。
十多年前,埙对于相当多的人是陌生的,所有的乐器店里没有出售过埙,音乐学院的学生也几乎没听到过埙乐。如今在陕西任何旅游点上都可以看到各种多样的埙,很多电影电视配乐中都有了埙的乐曲,可以说,埙的改造埙乐的普及,刘宽忍是有一份贡献在其中。当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了埙乐,这一本《埙演奏法》会推波助澜,成为受欢迎的书的。
为此,我敬重着我的这位老友,也向他表示由衷的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