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休闲爱好甩不掉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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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爱情信仰 (1)

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忽然长出了一个肿块,最初我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脓包或者水疱,总之是那种可以和怪兽的模样联系起来的东西,它正好长在了尾骨处,所以感觉像是屁股里面镶嵌了一粒桃核,然而这只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我心里总是感到很害怕,所以一直不敢看它。刚开始时,它只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包,后来却越来越大,而且开始疼痛了,坐在椅子上都变得困难起来,更不要提躺下或者弯腰了。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我的尾骨开始有节奏地阵痛,于是我告诉自己,就像是我前一天告诉自己的那样,如果继续这样疼下去,我就要去看医生了。“我是认真的。”我说,我甚至还拿出电话本,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电话本,希望这样一来那个肿块就知道我马上要去医院,这样它就会自动消失了。当然,最后它没有这样做。

发生这件事时,我和休还都在伦敦,那座城市的物价昂贵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有天晚上我和休出去看电影,光是电影票就花了四十美元,去看电影之前,我们还吃了一个价值六十美元的比萨饼,一个微型的比萨饼,比馅饼大不了多少。根据那一晚上的总体花销判断,我觉得去趟医院的花费大概可以去订做一辆小货车了,而且让我更加恐惧的是医生的诊断结果,“你得了背部下端癌症,”医生会说,“看来我们要对你进行大手术,把整个臀部都切掉。”

在英式英语中,“臀部”这个单词和美式英语中的不一样,我从来就没喜欢过那个词。最让人感到悲哀的是,如果他把我的屁股切掉的话,大概看起来和没切之前不会有什么区别。其实,我的屁股自从长了包,显得更加圆润了,这也算是一种改进,就好像起到了裙衬的作用一样,只不过这是一种充满了毒液的裙衬。它唯一的缺点是疼痛愈加难忍了。

最初的几天里,我都默默地承受着痛苦,觉得自己树立了一个模范的榜样,因为如果休感到不舒服的话,你马上就会听到他怨声载道。如果他的手掌中扎进去一根刺的话,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很能体会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感觉了。他被昆虫咬了个包或者被纸片划伤了手都会要求别人给予同情,而我只有在失血过多的时候才想让别人轻轻拍一下我的手掌,聊表安慰。

还在法国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很幸运,竟然同时感染上了一种相同的胃部病毒,虽然那是一种只能存活二十四小时的虫子,它却能把你的胃折磨得翻江倒海,甚至让你失去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你很想给自己倒杯水喝,但这需要你先站起身来,要不然你只能坐在那里,眼睁睁地望着厨房,希望那里的一根管道会突然裂开,里面的水冲着你流过来。我和休的症状完全一致,但他却坚持认为他体内的病毒要比我的强大百倍,我不敢苟同,所以我们开始对谁的病情更加严重这个问题争论不休。

“至少你还能移动你的双手!”休说。

“我移动不了,”我告诉他,“那是风吹的。我全身的肌肉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你骗我。”

“好吧,对于我这样一个晚上就要死去的人,你还说这种话,真是太好心了!谢谢你,伙计。”

每当遇到这种情形,你总会奇怪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种地步的。你遇到一个人,然后坠入爱河,很多年过去了,你们一起躺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向对方保证,甚至还迫切希望明天日出前自己可以离开人世。“我们走着瞧。”我呻吟着说,然后我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在和休争论谁会更加痛苦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第一个男朋友,认识他的时候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我们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有些问题,最终演变到在任何问题上都要比个高低,无论是多么琐碎的事情。例如,他讲了个笑话把别人逗笑了,那我就要让那个人笑得更厉害;如果我在跳蚤市场上淘到了不错的东西,那他就一定要找出更好的。他的母亲也是个很难伺候的人,每年圣诞节之前的几天,她都会去医院为自己的乳房拍X光片,只有等到圣诞节过后她才会拿到诊断结果,这样她就可以在圣诞节期间反复向孩子们唠叨自己可能马上就要得乳腺癌了。

她总是拿乳腺癌说事儿,把这种疾病提高到一种高度,变得高不可攀,就像她头顶的槲寄生①一样,而且她一直十分享受这个过程。家人们都团聚一堂时,她会站起来对大家说:“虽然我不想破坏这种欢乐的气氛,但这可能是我和你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了。”在其他场合下,如果别人身上也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例如举行婚礼或毕业典礼之类的时候,她就会去医院做个小手术,采取任何手段去吸引别人对她的注意,等到我最终有机会见到她时,她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已经被手术刀动过了。“我的天啊,”我看着她在我们客厅的沙发上抽泣时想,“我男朋友的家人比我的家人还要恐怖。”我是说,这样的确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我们在一起相处了六年,六年以后,我们最终分手了。我觉得自己

①槲寄生:桑寄生科常绿小灌木。根据西方传统,圣诞节时许多家庭都在室内门框或天花板上悬挂一束槲寄生,象征爱、和平与宽恕。——译者注

就像个刚刚离了婚的人,失败极了。那段时间,我的书架上多了一本叫做《恋爱行李箱》的心灵自助类的书,我决定,在自己的余生中,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带着它。书中强调说每个人都应该结识行李箱与自己的十分相像的人,这样两个人才会合适。可是去哪里才能找到这样的人呢?首先要将酒吧排除在外,因为我太了解那里了,我就是在一个叫做“男人洞穴”的酒吧里面认识第一个男朋友的。不过,这家酒吧的名字听起来就不会代表着忠贞不渝,但这样说的话,就好像我在打架斗殴时认识了一个人,回过头来却还抱怨他太暴力了一样。公平点说,他的确没有向我承诺过我们会坚持“一夫一妻制”,那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罢了,虽然我一直竭尽全力地想要去转变他,但别的男人对他的吸引力似乎更为强大。

当时在我认识的许多男同性恋之中,每个人都会有多个男朋友。男人A会同时和别的男人幽会,只要不把他带回家来即可,甚至把他带回家来也不会怎么样,他的男友B在这个方面也很自由。对于那些喜欢变化又追求不同猎物所带来刺激的人来说,这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安排,但我却觉得异常恐怖,而且会让人心情沉重到喘不过气来,就好像你在工作的时候还会去申请别的工作一样。一个男朋友就够我受的了,而且我也只想要一个男朋友,虽然我觉得这样很完美,但我的朋友们却觉得这样做会很压抑,于是把我当成了一个清教徒。“我是吗?”我禁不住想,清教徒们都是跪在石头上祷告的,于是我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我需要一个和我一样观念传统的男朋友,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他。一天晚上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介绍我们认识了,当时我三十三岁,休刚满三十岁,他和我一样,刚和别人分手,搬到纽约来准备开始新的生活。虽然我们也有一些共同之处,但最终让我们走在一起的还是我们对于离弃和不忠的恐惧,这就是我们感情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再去更好地经营我们的感情。我们都很惧怕艾滋病和穿洞的乳头,害怕有承诺的仪式,害怕不能控制自我。有时候在梦境中,我会梦到一个英俊的男人坐在我居住的旅馆房间里等我,这个男人通常会是我白天在大街上或者电视广告中见过的人,而现在他正全身赤裸着招呼我走到床边。我看了看手中的钥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当他开始站起身来拉我裤子的拉链时,我马上冲向房间的门,但那扇门上却缠绕着一条条的毒蛇或者沾满了滚烫的沥青,就是那种经常会在梦境中出现的建筑材料,难以清理,让人发狂。门的把手还到处移动,怎么抓也抓不住,我一边试图抓把手,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为什么不能这样做:“我有个男朋友。你看,如果他发现我这么做的话,他会杀了我的。你知道,会因为我的不忠和背叛杀了我。”

然而其实当时让我望而却步的并不仅仅是休日后对我的惩罚。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坐在父亲的车里,当时我只有十二岁,车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从银行出来准备回家。车开过了好几个街区,我和父亲都一直保持沉默,忽然他莫名其妙地转过身来对我说:“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做过背叛你母亲的事情。”

“嗯,好吧!”我说。然后他就打开收音机开始收听一个橄榄球节目。

很多年过后,我向一个朋友提起这件事情,她说父亲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的确已经做过了对母亲不忠的事情,“他是由于内心不安,充满了愧疚,才会说出这番话的。”她说。但我明白她的分析是错误的,当时的情况是,父亲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些困难,不太如意,需要偶尔提醒一下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这让我想起了电影海报上的一句话:有时候,你从未犯过的罪行,是你必须予以保留的所有。如果你真的到了绝望的境地,还可以说“我从来没用锤子砸死过别人”或者“我从来没偷过好人的钱包”。不过无论我父亲的过错是什么,他都不应该那样看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