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说,“呃……今天是……星期二,对吧?”我希望能够引领他将话题转移,转移到讨论星期几——也许行得通,不过他肯定已经厌烦了这种英语教科书上第一章第一节才会有的内容。
“你为什么就不需要做爱呢?”他问,“难道你的下半身不能吗?”
“你说什么?”
“性,”他说,“就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些吗?”
我从行李箱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纽约时报》,开始假装认真阅读起来。
我认为这样做足以解释我的态度。
“噢噢噢……”司机说道,“我明白了。你不喜欢女人,你喜欢男人。对吗?”我用报纸遮住了脸,他却将胳膊穿过了小窗户,开始使劲拍打自己的座位靠背。“大卫啊,”他说,“大卫啊,听我说,我在和你说话呢!我问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我只是工作,”我告诉他,“我平日里工作,然后就回家,然后我会更加努力地工作。”我希望自己这样说就可以树立起一个正面的榜样,这样他才能符合我刚才的猜测,但是他似乎早已误入歧途了。
“我每天都fuck,”他开始自吹自擂了,“和两个女人。我有个老婆,还有个每周末见面的女朋友。两种女人。你确定你不喜欢做那个吗?”
如果毫无选择,我还可以接受他说“做爱”这个词,可是听到他那样说的时候,我简直就要晕车了。“你说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个词,”我告诉他,“你可以说你做爱,但是说那个词完全不对。没有人这么说话。你说这种话,别人永远不会把你当文明人看待。”
由于前方出了车祸,马路上出现了交通堵塞。我们的车渐渐停了下来,这位司机开始练习说脏话绕口令了。
如果我们现在是在曼哈顿的话,我会二话不说去找另外一辆出租车,但现在还在高速公路上,所以除了呆坐在那里,嫉妒地看着救护车朝出事车辆驶去,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车辆最终又开始挪动,我告诉自己要坚持度过这折磨人的最后二十分钟。
“所以你要去西村对吧?”司机说,“那个地方正好适合你居住。那边有很多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很多女人和女人在一起。”
“我不住那里,”我说,“那是我妹妹住的地方。”
“那你告诉我女同性恋怎么做爱吧!她们用的是什么办法?”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然后他又对我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和刚开始告诉他我没有女朋友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大卫啊,”他叹了口气说,“你就没看过女同志们的电影吗?你应该看一看,知道吗?你应该回到家,倒一杯威士忌,看一部电影,看一看她们用的是什么办法,看一看她们是怎样做那种事情的……”
就在这一刻,我的脾气完全爆发了,其实这根本不符合我做事的一贯风格。“你知道吗?”我说,“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接受你的建议。事实上,我心知肚明,自己绝对不会接受你的建议。”
“噢,但是你应该接受啊!”
“为什么?”我说,“这样我就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了,是吗?这是个多么远大的奋斗目标啊!那我就应该买一瓶椰子味的空气清新剂,开着车到处去给别人炫耀我从色情电影里学来的美丽语言,‘你好,先生,你的下半身可以吗?’‘下午好,女士,你喜欢做爱吗?’这话听起来多高贵啊!不过这样的荣耀我可受不起。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根本不配拥有如此高贵的生活。好了,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我今天晚上回家后不会去看什么女同志的电影。明天晚上也不会,哪一天晚上都不
会。我只会做好自己的工作,不管其他任何人。”
我等待他的回答,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我坐回了座位,开始为自己的一番言论感到羞耻。虽然这位司机的言行举止的确令人发狂,但我说的话听起来更加残酷无情,不留情面。我嘲笑了他,甚至把他的空气清新剂都拿出来说事儿。我觉得自己好像陷害了一只猫咪,虽然它是一只污秽的猫,但仍然是只弱小无力的生物。他一直扬扬自得地谈论自己的性生活,那是因为他没有任何可以炫耀、可以彰显自己财富的东西。他这样做,似乎就是在说:“看,我可能没有好看的运动上衣,也没有行李箱。但我却有两个女人,可以任意地掌控自己的性生活。”我配合他一下,夸赞一下他的成功,又能怎么样呢?
“我觉得你有这样的成就也很不错。”我说。但那个司机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了“国家公共广播”频道。
等我到妹妹家时,天已经黑了。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苏格兰酒,然后艾米像往常一样,拿出了几样我会觉得很有意思的东西。第一件是本《性的快乐》,这是她从跳蚤市场淘来的,而且准备在我们的父亲下次来的时候放在咖啡桌上。“你觉得他会说什么?”她问。这肯定是一位父亲在女儿家最不想看见的东西了,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罢了。然后她又递给我一本杂志,叫做《新动物纵欲》,这才是一位父亲在女儿家最不想看到的东西!这本杂志已经很陈旧了,出版日期是1974年,而且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霉味,这让人觉得过去的几十年里,它都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的,不光是隐藏在黑暗中,还被锁进一个箱子里,埋到了地下。
“这肯定是你这辈子见过的最淫秽的东西了吧?”艾米问,但是我发现自己由于太震惊,已经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了。这本杂志主要包括两个故事,我觉得可以称之为插图短文。第一个短文描述的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人,停在路边一个废弃的风车磨坊休息,然后她就开始勾引插图说明中所说的“一条迷途的柯利牧羊犬。”
“它才不是迷途的狗呢!”艾米说,“你看它身上这件外套,几乎都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
第二个短文描述的故事就略微伤感一些,和两个叫做尹嘎和波迪尔的女人有关。她们先是用手然后用舌头挑逗一匹种马,这应该是这匹马一生当中最幸运的一天了吧!但如果它很喜欢这种待遇的话,一定会停下吃草或者至少将目光移向别处,但它没有,它只是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像那两个女人完全不存在一样。翻到下一页,它已经在她们的带领下走进了一间卧室。进去之后,它就站在屋里的地毯上,傻乎乎地盯着女人们的梳妆台,上面有一把梳子,一瓶歪倒的喷雾器还有一个相框,里面有一个抱着婴儿的小女孩的照片。梳妆台上方是一扇没有窗帘的窗户,从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一片田地,田地的尽头是高大的松树林。
艾米低下头去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指着图画的下面说:“你看那地毯上的泥巴!”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
“这就是不能在你的卧室勾引一匹马的第一个理由。”我告诉她,如果要专门把理由列出来的话,接下去还会有长长的一串,其中接下来的三条就是:马的屁股自此失去了尊严、引起疾病的传播、你的父母随时都有可能过来看望你。
然后两个女人成功地让那匹马兴奋了,紧接着她们开始互相取悦彼此——我猜想,那匹马应该是乐意观看的。不过这两个女人不一定就是同性恋,就好像那匹牧羊犬不一定是迷途的狗。接着我却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了那个出租车司机,“我和你不是一类人”,我曾经对他这样说。然后呢?从出租车下来半小时后,我在干什么呢?我的一只手里端着酒杯,另外一只手上有一本杂志,上面有两个裸体的女人在一匹马面前做爱。当然,这场景和司机的描述是有点不同:我喝的是一杯苏格兰酒,而不是威士忌;看的是一本杂志,而不是电影;身边的人是我妹妹,而我们是两个正派人,看这种杂志只是为了取乐罢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