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傅叶函如期回到C市。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傅妈妈打包的一大箱年货——咸鱼、腊肠、腌兔肉,豆干、凤爪、烧全鸡,瓜子、杏仁、葡萄干……
“累死我了。”她捏捏拉箱子拉到快抽筋的右胳膊,“这些东西比我当初开学带的行李都重。”
“辛苦,辛苦。”沙莎一脸谄媚地替傅叶函揉肩捶背。
“那个……”傅叶函吞吞吐吐半天,“何学姐的生日宴就在后天,你要和我同去吗?”
沙莎默然片刻,重重说出四个字,“我不会去。”
“理解。”傅叶函的手轻轻地搭在沙莎的肩上。
“别担心,我没事。”沙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了,你还没有参加宴会的衣服吧?”她突然想到了关键问题。
“穿平时的衣服不行吗?”
“我就知道。”沙莎扶额,恨铁不成钢地说,“当然不行。我明天带你去选。”
“为什么不行?”傅叶函不解。
“连请柬都那么讲究,可想而知宴会的规格有多高。试想一下,一群衣香鬓影的人中,就你穿得与众不同,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傅叶函认真地想了一下,正色道:“不会,孟子说过——贫贱不能移。”
“这是两码事好吗,打个比方,你真的有勇气穿着长裤长褂跳到海里游泳吗,别人会以为你在自杀好不好,入乡要随俗啊,大姐。”
傅叶函摩挲着下巴,“有点懂了。”
“还有,从今天开始清淡饮食和皮肤保养。”沙莎叉着杨柳腰放出豪言,“我一定让你惊艳全场。”
“那个……我很感谢。”傅叶函弱弱地抗议,“但可不可以拒绝。”
“不可以。”
“请求上诉。”
“说。”
“有两点,一、做人要厚道,不能喧宾夺主;二、弄得太高调,我还怎么暗中调查啊,低调才是王道。”
“调查?”
“我做过功课了,伊人学姐的生日宴每年都固定在何家的半山别墅举行,今年也不例外,而那间别墅,就是,就是……”傅叶函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就是你哥哥安眠的地方。”
“到时候,我找机会去游泳池看一下。”傅叶函搬出名侦探法则,“调查陷入僵局时,要重回案发现场。”
“这样啊。”沙莎的眼中溢出一抹痛色,她拼命压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对亲人的离开,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稍微平静地告别。傅叶函假装没有看见沙莎眸中闪跃的泪花,哭出来也好,每流一次泪水,心中的痛楚就能减少一点点。
晚上,离休息时间还早,傅叶函习惯性地翻开一本推理小说,刚读完半页,就见沙莎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合上她手里的书。
“干吗?”
“现在是护肤的黄金时刻。”沙莎拍拍沙发,示意傅叶函躺好。
“别说,还挺舒服的。”傅叶函仰卧在沙发上,伸手戳戳脸上的黄瓜嫩白补水面膜。
“那当然。”沙莎说着,也往自个脸上敷了一张。
“不过,变美也是件麻烦事啊。”傅叶函道,“就这样躺着不动十五分钟,好难捱。”
“拜托,美丽也是要下苦功的好吗,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沙莎本想朝屋顶翻个白眼,可脸上的面膜太碍事,翻到一半不得不放弃。
手机适时响起,傅叶函在沙发上摸来摸去,终于抓到了。
脸上的面膜遮蔽了视线,她没看清来电显示,就直接“喂?”了一声。
“是我,陈彦哲。”
真是个敏锐的人,居然听出了“喂”字尾调的轻微疑问,傅叶函恍惚想到那次去鱼语渔餐厅吃饭的经历,之所以屡次猜中她的心思,大概就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见微知著,真是一个不好糊弄的大家长啊!
“是这样。”陈彦哲停顿一下,“戴琳她们明天会去选礼服,你方便吗,要不要和她们一起?”
措辞如此委婉是怕伤害到“穷人”的自尊心吗。
体恤入微,真是一个处事周全的大家长啊!
傅叶函走了一下神,才说道:“衣服的事,我朋友说会帮我。”
“那就好,早点休息。”
“再见。”
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务区占有一席之地,足见艾达姐的实力,傅叶函望着高耸入云端的商务大厦,肃然起敬。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按下26层的电梯键,沙莎严肃认真地再次叮嘱傅叶函,“一定要喊,姐,姐,姐。”
见到艾达姐,傅叶函终于明白为什么沙莎郑重其事的交代她喊姐了,从生物学的角度论,扎着马尾辫的“艾达姐”应该是“艾达哥”才对。
沙莎甜甜地喊了一声,“艾达姐好。”
“艾达姐好。”傅叶函从善如流。
“来了啊。”艾达姐笑眯眯地招呼,“她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位。”
沙莎点点头。
艾达姐像买大白菜一样,将傅叶函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打量一圈,须臾,偏开目光,睥睨道,“底子还算OK。”
好紧张,傅叶函心说,她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
第一次踏足服装设计师的工作室,傅叶函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很新鲜。杂乱堆砌在一角的废弃图样,叠放成一堆的不规则边角布料,摞得老高的纽扣盒、缎带卷……处处彰显出设计师工作的辛苦忙碌。
这一切之中,最吸引眼球的还是穿在模特假人身上的那一件件高端定制,其设计有高雅风,有淑女款,而有些则大胆,夸张,前卫,简直颠覆了傅叶函对服装的认知。
见艾达姐对这两名学生模样的女孩很亲切,他的一名助理很有眼色地送来两杯咖啡。
“你们杨老师在忙什么,我上次约她逛街,居然没空。”艾达姐说着,从厚厚一本衣服图样中抽出一小叠,交给助理,“去仓库把这些找出来。”
“杨老师最近在忙服装周的事,想帮我们争取一下走秀的机会。”沙莎道。
艾达姐翘翘兰花指,佯怒状,“你们杨老师就是死脑筋,走走我的后门会死啊。”
“呵呵。”沙莎尴笑,“杨老师主要是怕我们这些生手砸了艾达姐的金字招牌。”
“就你嘴甜。”艾达姐转怒为喜,见助理推着挂衣杆进来了,遂道,“先帮你朋友选衣服。”
助理取下一件金色亮片鱼尾式晚礼服向众人展示,艾达姐喜滋滋的介绍,“这件好,当下正流行。”又问傅叶函,“喜欢吗?”
“呃……”这件衣服也太省布料了吧,傅叶函摆了摆手,“这件不行,上半身太透了,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叫什么都没有,这不有两片布吗。”艾达姐扬眉,勾手挑起巴掌大小,堪堪遮住胸部的两块黑纱。
傅叶函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艾达姐气鼓鼓地朝助理挥挥手,“下一件。”
“有领,有袖,这件包的够严吧。”
沙莎也道,“这件白色的不错,你换上试试。”
从试衣间走出来,众人眼前一亮,傅叶函却一脸痛苦纠结,气息微弱,“艾达姐,这件,这件,也不行,束腰太紧了,不能,不能呼吸了。”
艾达姐两眼望天,头疼地说,“换。”
“再换。”
“下一件。”
“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