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著《欧洲文学史》是北京大学讲义。其特点是用古文而人名书名一律不译,因此汉字夹拉丁字母横行排印。薄薄一本书仿佛提纲。差不多同时的鲁迅著《中国小说史略》也是北京大学讲义,也用古文,也是薄薄一本。前书没有再版,后书再三重印。两书的文章都很古雅,而一夹外文,一插白话,都连贯可读,别有风味,真不容易。记得周书一开头就将欧洲文学归源于二“希”(希伯来、希腊),随即从希腊、罗马讲起。原名照原来拼法,不从一种外文。全书好像还没讲完十九世纪。这是最老的《欧洲文学史》。最新的是杨周翰、吴达元、赵萝蕤主编的,也是北京大学讲义又作为通用教科书的。虽有两册,仍是提纲式。于“文革”前夕编成出版,“文革”后1978年修订再版。
这两部书一先一后,相隔约半个世纪;一文一白;一人文主义,一马克思主义;一是个人编写,列举多于评论,而片言往往有新义;一是集体商定,评论重于列举,恪守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原则。不过二者虽皆以欧洲为一体,仍都未能完全摆脱拼盘式和文苑传式。现在也许可以说,直到二十世纪初期,欧洲文化来自三系。二“希”皆起于地中海,实兼及欧、非、亚三洲。加上拉丁——日耳曼——斯拉夫系文化才是全欧洲。中世纪三系相互激荡及与阿拉伯文化之冲突实为近代文明之深层基础。近代各国疆域多变,文学互流,国别史实难概括,从整体节眼重写欧洲文学史已成必需。中国自有观点,何必因人成事?自有能力,岂仅编纂类书?勃兰兑斯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潮》书虽过时,气魄犹在。何以不能重现于中国?当代不乏博雅之士与有为青年,何不执笔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