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拿眼角对了对我,说:“小米是半年之前受雇于情报局的,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他很孤僻。他是外设雇员,一般一周只来两天。我对他起疑心是在一个月前,那天他没来,当时史蒂芬,就是刚才被你右掌打昏左脚踢开的地上这家伙,他和我谈到了小米。他说:‘淡淡,自从米开朗基罗加入我们科室之后整整五个月,一正眼都不曾看你,也不和你说工作以外的闲话,你来不来同我打赌,小米是个同性恋。’我便随口问:‘怎么赌?’他说:‘简单,你约他喝咖啡,时间由他定。’我说:‘他同意了便怎样?’他说:‘那就说明不是,我输,我欠你一件最新款连帽披风,带音频下载帽兜的那种。反过来,他如果拒绝约会,就是你输。’我说:‘虽然不合逻辑,但好吧。’”
看着淡淡说话的样子,和朋友聊天般自在,我不禁告诉自己要留点儿神。
我一面注意她的手有没有伸向别的地方予以威胁,一面认真地听她继续说:“结果第二天史蒂芬输了一件新款披风给我,并且我开始担忧定好的那场约会。而小米离开的时候竟然轻轻地对我说,你可随时取消约会,反正你也拿到奖品了。从那天起,我就觉得我们的谈话肯定被监听了。 ”
我说:“你为何一口咬定是监听,这可能是他从别处听说了你们打赌的事。”
淡淡说:“不会,当时房里只有两个人。史蒂芬不会傻到自己设赌局然后故意输披风给我,那件新款披风他自己才想要呢。”
我说:“没准他对你有好感,有灿烂之想,就像我一样。”
淡淡说:“这想法并不灿烂,只能说是非分。而我敢再拿披风和你赌,史蒂芬连非分之想都不会有,他自己是同性恋。”
我碰了脸灰,言道:“那,接着说。”
淡淡说:“昨天下午,四部门全体雇员开紧急会议,我中途被派回来取文件,看见有人走进了行动处下设的海外情报科,那人就是小米,我很好奇他在这时候进行动处做什么。我在外面悄悄地等,看见他从海外情报科出来,回到自己的科室,几秒钟之后又出来,进了隐蔽行动科。神色诡异的就像正从每个房间拿东西回数据科。我等他再一次回数据科然后又走进计划科之后,到他的桌上翻找,在他抽屉里找到了十多个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监听存储附件,南世界风竹城引以自豪的先进发明。我随机复制了六个附件的数据就匆匆地离开了。”
我说:“那些录音数据能不能让我听下?”
淡淡说:“事关重大,数据早被我彻底粉碎了。如果你信任我,我可以大致地口头复述。”
我说:“看来也没有别的法子。”
淡淡说:“其他的录音是很家常的情报,不说也罢,重点是科技处星期四那一天的录音,谈话的三方人员两个声音我认识,竟然分别是中情局局长爱德华彼特和副局长布拉德诺顿,第三个人则始终没有透露身份。他们的谈话很零碎,我组织之后的状况,大约是这样的:那个神秘的第三方将一把古钥匙分成两半,一半交由彼特局长妥善保管,约定了在一个月之后,也就是今天,与他手上的另一半组合并开启舍利塔,取出舍利塔下一份叫做作“曜阁卷”的古老文件。”
我失声笑道:“什么曜阁卷,还放在舍利塔下面,鬼扯!”
淡淡说:“我也觉得荒唐,不过说不说在我,信不信由你。根据录音里那个身份不明的人的说法,那份文件似乎与北世界秘密开发很久的零点能有关系,只要拿到它,便能让南世界彻底臣服,永不翻身。这就是我对那段录音的理解。所以,事情几乎到了关系世界和平的环节上……以下两点是我的猜测:一、他们所说的舍利塔,应该就是指中和寺广寒大殿中的那一个。二、小米一定是擅自去查看舍利塔,之后受到政府特工的袭击,死了也在情理之中,即便一时没死,北世界的人也会努力弄死。我的所有情报就是这些了。”
我想淡淡一定想不到另外两件事:一、那个傻叉局长的钥匙已经被小米顺手牵羊交到小白手里了。小米的受伤也是因为身怀扭转世界命运的半把钥匙,而不是因为去查看舍利塔。二、最后小米不是被北世界的人弄死的,而是被我气死的。
淡淡看到我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说:“怎么,你不信么?”
我本也只是五成信,有心要再逼迫她一下,于是随口便道:“小米这么好的功夫,怎么可能被区区特工打成那样。”
淡淡说:“如果是区区特工,确实没有这样的本事,但你别忘了,北世界有一个连政府都惧怕三分的独立部队,就是和南世界的铁血部队齐名的夜郎兵团。他们虽然功夫不是特别高,但个个有手段,不怕死,以小米的能耐,若是碰上十几个兵团的人,也差不多了。”
我想了想,知道也不能再探听点什么出来了,便说:“姑娘,今天我得到的情报比预料的多了数倍不止,现在你送佛送到西,带我出去吧。”
淡淡说:“好。”
我也不打算去找监听器,根据现在的状况,无论淡淡的情报有多少真实性,至少监听器多半已经被米开朗基罗收回去了。即使没有回收,我也不可能有机会一一拆除。反正我此行已事半功倍,不枉我差点被闷死在过道里。
我跟着淡淡七拐八弯地行进,她一路时不时和人打招呼,每拐一次我就庆幸自己刚才对她的手下留情,没人带路我撑死也出不去,只能回楼道去吸毒气。不过,中情局的出口也有楼道,没有入口那么长,大约是二三十米,边上是个电梯,淡淡建议还是走楼梯,麻烦比较少。虽有心理阴影,我还是很放心地进去了,因为即使这帮头壳坏掉的家伙笨到再接再厉放毒,这么丁点路我憋着气就能冲到底。
淡淡边走边说:“你知道么,你长得很像我一个好朋友,几乎是一模一样,要不是发型不同,我定会把你当做他。”
我说:“难怪你会这么合作,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你那位好朋友得你青睐真是幸福。”
淡淡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我,说:“你不怕我现在叫人么?”
我笑道:“你怎么会这么傻,要叫人拿我的最好机会已经过去了。何况,我不保证事发之后你的安全,在这条楼道上,我有足够的时间在其他人赶来前杀你好几十遍。”
淡淡说:“对哦,我怎么会这么傻,我还要帮忙送佛送到西呢。”
说完她就很开心地笑起来,笑得很好看,蓝色的瞳仁精致的唇线,让我有种搂住她为所欲为的暧昧,那种暧昧和美貌的神态几乎让她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变得透明。
然后,我发现,淡淡是真的在变透明,并非是我神魂颠倒的错觉。我惊讶地看着她越来越透明,用力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清醒。我是清醒的,淡淡就这样淡淡地对我笑着然后越来越淡,直至淡到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整个躯体就此在我眼皮底下蒸发殆尽。我郁闷了,这是什么魔术。
我知道已经没时间为这个天衣无缝的魔术叫好了,因为警报已经响起,她做的不错,送佛送到了西。
我一面加快脚步向前奔一面提醒自己,一口橙,你还是太粗心了,从今往后,绝对要步步为营,不予敌人半点喘息的机会。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痴呆,给敌人喘息,敌人就不让你喘息。我拿出米开朗基罗的类全息成像把电磁门打开。
我冲出门去,踢翻了两个围上来的保安;我踩过保安,又个是楼梯;我冲上楼梯,是铺着地毯的过道;我冲过过道,是一个高级宾馆的大厅。大厅里围满了人,人手上握满了枪,枪口包围了我。这家高级宾馆隔着马路就是世纪银行,还能透过包围的敌人透过宾馆大门透过银行的玻璃看到很多警察在银行大厅里徘徊,似乎刚才的抢劫余波未了。但是我不应该关心那个,我扫一眼,这边里三层外三层,少说也有上百号人把我围着呢。我知道只要我再动一动,就是个百窍玲珑,冒烟的那种。
但是我觉得只要动半动就够了,我动了半动。至少,这半动能在他们开枪之前先做掉对方三十个人,至于之后怎么突围,随机而定。我每次执行任务总是凭感觉,感觉总是不准,但是结果总能全身而退,所以我已经对危险的状况有点情绪免疫了。于是我很弱智地开了三十枪,对方则无辜地倒下了一大片。
上百号人都倒下了,整个大厅只有我站着的时候,我更多的想法不是我如何能用三十发子弹解决百多个目标,而是我太牛了,这简直就是神干的事情,我喜欢这种所向披靡的感觉。
大厅二楼有个声音说:“我就估计你小子现在觉得自己像上帝。”
我大笑着抬头,说:“没错,你们让我虚荣心得到了充分满足。”
二楼有三个人,从旋转楼梯上有序地走下来。第一个是翰林少阳第三,南宫葱,茶禅堂的军师,俊秀的青年男子,却很矛盾地长着两撇特有个性的八字胡;第二个是翰林绛火第七,蓝旭,相貌特别猥琐,皮肤黝黑,感觉就像赌场里出老千缺扁的穷赌鬼;第三个是翰林傲雷第十,绘缌,个子很高,身材妙曼,与我年纪相仿的可爱小姑娘。
南宫葱幼时叫南宫聪,成年之时擅自改名,易聪为葱,并且擅自离家出走,以及擅自加入茶禅堂。前面两个擅自做起来不难,而擅自加入茶禅堂,那简直像在说童话。以小白老儿的谨慎,苍蝇飞进茶禅堂就是个有进无出,况乎是一个人。而南宫葱居然就这么在翰林玄穹第五甲殊的手下做事做了两年之久,整个茶禅堂都未觉不妥。
直到有一天他自己去找小白,说:“我申请加入茶禅堂,我符合你们只接纳畸、残、伤、病的四大原则,我先天性心脏病。”
那一天我正好在场,小白很惊讶,看了看我,然后威胁他说:“你当申请版主么这么随便,历来只有我出去物色人,从没人敢自荐,还是亲自上门来自荐。我不管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反正,茶禅联盟以外的人闯进茶禅堂就是个罪,别说想加入,就是想再出去都难。”
南宫葱说:“什么罪?”
小白说:“尸体罪,就是要把你变成尸体。”
南宫葱说;“这恐怕欠妥,我这人天生喜欢擅自作决定。你说擅自闯入就是个死罪,那擅自在甲殊手下办事两年,该定什么罪,鞭尸么?”
小白最痛恨自己被欺瞒,南宫葱欺瞒了他两年。那一天小白很是恼火,小白恼火的时候会杀人。但是他只叫人杀了些畜牲,把畜牲拿去厨房做成相貌上佳的菜肴出来款待南宫葱。在满足自己恼羞成怒的泄愤行为和抓住一个千载难逢的人才之间,小白肯定选择后者。
小白把甲殊叫来,说:“你让外人混进你统领的队伍里,本该罚你,但是你间接帮我带来一个难得的人才,功过相抵,我不追究了,喝酒。”
甲殊很惊奇地看着南宫葱,边喝边说:“可是,我不曾见过你啊?”
南宫葱就在小白、甲殊和我三人的注视之下,一低头,一抬头,变成了另外一张脸,一张甲殊统领队伍里的脸。南宫葱说:“这个人是你的手下,两年前出任务时死了,我埋了他,替他把任务完成。我这个改头换面的伎俩,叫易容术。”
从那天起,南宫葱名动茶禅堂,又过了两年,直接升为翰林,出任茶禅堂军师,阶位比甲殊还高。
我就是这么喜欢上南宫葱的,所以他现在带着蓝旭和绘缌来解围,我特别开心。
刚才其余的几十个人,一定是蓝旭用暗器解决的。他是茶禅堂暗器之王,什么东西摸到手里都能拿来远程砸人脑袋,手法又重又准。我虽然也会用暗器,但是在他看来等如猪悟能耍金箍棒那么拙劣。更何况,有翰林少阴第四诸葛怡姐姐帮他定做的一批玄雨针,通体乌黑,涂有麻痹神经的海鱼毒,每一束就有两百枚。这意味着,蓝旭用纳米感应术配合自己掷东西的天赋,双手一扬,就如同一场黑色的暴雨,立时要躺下四百个可怜虫,再一扬,八百个。除了河洛宫的生物,谁还能近他的身。
在紫微城陷入绝境的时候能突然遇见南世界的三个同伴,真是我的福气,我笑嘻嘻地走过去相见。南宫葱却不笑了,面色一沉,说:“留神!”
我觉得后脖子被虫咬了下似的,回头看见地上有个家伙的枪口正对着我,漏网之鱼。我想毙了他,却发现脖子后面发麻,立时麻到脑子里去,吸了口气,便晕过去了。晕过去之前看见蓝旭愤怒地长袍一颤,估计地上那偷袭我的家伙一定中了蓝旭两百枚玄雨针,拿磁铁吸都要吸个半年。人有时候就是不识趣,躺着装死多妥贴,何必要闹得两败俱伤。
虽然时间很短,但我晕过去之前,还对自己说:“一口橙,你还是太粗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