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树下,茵子脚下一着力,飞身上去取下了包裹。三人把制服脱掉,甩到垃圾房里,裹上连帽披风便走。不多时步入停车场,黑木元取出车钥匙,指了指几十米开外的一辆金刚牛,示意我们那就是他的车。金刚牛是五十年前的高级基因产品,骨头是合金的一种大力牛,一培育成功就天下闻名,广泛应用到农业上。后来有个制造商设计了个金刚牛的悬浮车商标并注册了,此后金刚牛便成为新品牌的贵族怀旧悬浮车,价格可以达到我出三次任务的报酬总和,时速可以达到缩地回风的五成。
黑木元大约很自豪这辆车,边走边笑嘻嘻地,边笑嘻嘻边口里一声哀号,向前扑跌下去。
满地的血,溅在停车场上煞是鲜艳,车钥匙落在了我脚边。死光枪的致命黑光束穿透了他的胸膛,更多的致命黑光从我和茵子的耳畔身旁倏然而过连呼啸都来不及成立。数量惊人的南世界特工从后面大楼拐角掩杀出来,我捡了车钥匙,和茵子架起满身鲜红的黑木元以摇云步向金刚牛疾走而去。
把黑木元安置在车后座之后,我用琉璃元气替他迅速止住了伤口。茵子启动了悬浮车手动驾驶模式和导航图,目的地是浩瀚科研机构总部。金刚牛飘然而起,扭个方向便飚了出去,疯狂的速度立时把追杀的政府特工抛在了远处。
黑木元脸上没有血色,嘴角也很干涩。我把右掌贴在他伤口上以精神力检视内器官,得到一幅汹涌内出血的图像,虽然与外界相通的伤口已愈合,身体内部已经革命了,死亡率百分之九十五。
我说:“枪束洞穿了你的肺,躺着别动。”
黑木元艰难地咳嗽两下,萎糜地说:“呵呵……天意,肝硬化……治好了就肺穿孔,今天八成……是我的大限……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说:“你别多讲话,马上就到你们公司了。”
黑木元咳嗽了两下,血粒子喷出来溅到我胸前,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没人带你们去找茶禅堂……的人。你安心……我怎么的也会撑到办公室……再升天,我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信誉还是不错的……”
我没再说什么,他并不知道我的想法,线索断了可以再找,人死了就活不过来了。我并非怕,我只是恼火,恼火自己的无能,刚把他治好,就连累他被弄死,我突然想起了好多年前,那时候我也一样的无能,不能保护橙,让他永远离开了我。
茵子在驾驶座上专注地掌控金刚牛,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黑木元的办公室摆设地很精致,可以看出他的品味。他指了指书柜,示意我们把他扶过去。
黑木元抽出一套书,露出个视网膜扫描仪。他轻轻地把那套书放在办公桌上,我才发现这似乎只是个做得很逼真的连在一起的空盒子。
书柜悄无声息地划开去,里面又是一个办公室,只是,这个房间之大出乎我的意料,目测估计最少也有两百平米,茵子也被吓到了。一排大书架占了一堵墙,书架对面是一幅八尺大山水,两边角落则各摆着名贵的基因植物月亮树和一副鹦鹉恐龙的骨架,别的不说,光是这副骨架的价值,就能抵十部金刚牛。我开始对黑木元的身份感到好奇了。
黑木元淡淡地一笑,似乎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他从我们的扶持下抽身,艰难地摇晃到月亮树边上。蹲下去一阵掏摸,从树盆泥土里弄出个金属盒子,把泥拍掉,又摇晃过来交给我,接着摇晃到太师椅上坐下,开始不停地咳嗽。
黑木元艰难地克制住咳嗽,从桌兜里拿出瓶镇痛药,一气吞了数十颗,随后笑了笑说:“你们先坐下,我休息之前……还必须对你们说点事。”
我和茵子在沙发上坐下来。
黑木元说:“你们一定对我很好奇想知道我是什么人,而我已经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么迫切地要找茶禅堂,自己又身怀绝技,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河洛宫。根据你们刚才一系列的判断力和洞察力,估计还是河洛宫的高级职员。”
茵子淡淡地说:“黑木先生,你的灵敏我们已经领教了,说正事吧。”
黑木元说:“漂亮的女子很少果断,你倒兼而有之。我的身份……表面上是浩瀚科技下属的软件开发部长,实际上我始终在忙着做另一件事情。几年前,我参与风竹城的一个科研计划,长寿保险终端计划,几乎南世界所有最富有的人都投资了这项计划。在我和另一位合作者的领导下,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好几百年前人类就有一个设想,制造出一种冷藏容器,能在最低限度损坏人体细胞的前提下把新陈代谢的速度减缓并无限接近停滞,然后等待将来的某一天苏醒,那时候世界上可能已经破解了长寿密码,那些欺骗了时间到达未来的人就可以比冷冻之前多活好几倍的岁月。”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如今,这种技术已经成熟,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冷藏柜制造出来,而我已经做到了。并且诸多权贵达人已经与我们签订了协议,愿意接受长寿终端计划,对他们来说,钱不是问题,生命的人为延长却如同瞒天。这就是为什么我区区一个软件部部长,却能买得起世界上速度最快的悬浮车。”
橙
我特纳闷北世界的情报局为什么要搞这么长条楼道,要说建在地下,弄个普通型号的电梯就是了,竟然要修上几百个台阶,走得我很郁闷,越走心中越郁闷,越郁闷头就越痛。我拿壁灯目测楼道大约百米有余,现在正好已经走到中间,突然本能地感到欠妥。回头张望,依约还能看到上面楼道口开始处的那个柜子,刚才一进楼道的时候没怎么注意那个防弹玻璃柜,装着电子锁,里面放着一些普通的消防面具。我只是觉得这个柜子应该放在楼道下面那头才妥当,真要情报局大火起来,谁还能毫发无伤爬上几百个台阶来开锁拿面具,心里笑话了一下北世界的秀逗就大踏步走了下去。
现在我知道弱智的是本人,楼道里明显充满了令人晕眩的有毒气体,难怪这么大方得摄像头都不装一个,还没半个人把守,这谁想出来的保安措施呢?我憋气跑回去带面具,还是快步一路冲下去,但都来不及了。撑了几步,腿发软跪了下来,咕噜噜滚了几个台阶,卡在墙角上不想动了。骂道:“缺德!”但是发现声音都发不出来。我勉强歪了下脑袋,在台阶上调整个姿势躺着,心里越发的郁闷。
将近神智不清的时候,恍恍然脑海里响起了久石让的曲子,然后是茜子美貌的面孔。我心里说,干嘛想她啊,该想的应该是紫妖。所以我努力把茜子的脸变成紫妖,但是费尽想象力和回忆,只变了个发型,茜子的脸顶着紫妖的发髻。我对自己没想法了。
在茜子的面貌和紫妖的发髻联手刺激之下我灵光一闪,侧头将嘴凑过去,把右手义肢打开,深深吸了几口气,又憋着躺一会儿,再吸几口。小白给我做义肢的时候在里面留着点空间,方便我放些随身用品,也有利于调节重心。还说密封性很好,可以游泳而不进水,我当时还说那有毛用我又不会游。现在终于知道有用了。
渐渐地我恢复些气力,换个角度慢慢地往下滚,挨着墙滚,最后那几个台阶清醒多了,却也懒得站起来,滚到了底。堂堂茶禅堂翰林起个大早在紫微城楼梯上做滚动,传出去小白会抽搐的。前面十米处的尽头是个开阔明亮的房间,墙边上有个方形托口,提醒人把防毒面具放里面。这还不足以让我不爽,因为我看到了一个电梯。右边印着标语图示,说明电梯的入口就在楼道上的面具柜子后面,火灾的时候才会把楼道里的毒气清除,让人从楼梯逃生。我么,偏要不走寻常路……
房间正中是一道电磁门,需要全身纳米扫描和光子情绪分析之后才能打开。
我把小白给我的全世界只有七台的类全息成像仪拿出来,把米开朗基罗的纳米扫描备份调用成实体红外线束,去忽悠那些号称全球顶尖的安全技术。电磁门打开的时候,我提醒自己,一口橙,你太粗心了,从今往后要步步为营。
情报局内部大厅人多的要命,各顾各的奔来奔去比打仗还忙,左手边一面墙上是个大屏幕,不停播报着世界各地的新闻。除了这些之外,大厅和各个房间里的摆设则和联盟律师事务所差不多,坐在里面的情报人员也和律师没什么区别,虽然北世界没有律师。北世界谁人有罪没罪,由一台中央法律电脑大全和四个司法部裁决委员长说了算。不像南世界,满街的律师事务所。不过当今这个乱世,能够正法的匪徒少之又少,犯罪率高得人都不想吃平常饭,我就难以想象还有什么比做刺客来得更有前途。于是我把自己伪装成律师的神态便开始四下走动。
我把长袍卸下来搭在右手腕上,不紧不慢地往管理处走去,没有人注意我。北世界情报局外设三万人和六千多个雇员,内设四部门也有将近一万的雇员,而这里的中央情报局则约有五千雇员,不可能相互熟悉。四部门分别是管理处、行动处、科技处、情报处,我记得米开朗基罗是管理处下设的第二数据处理科雇员,先要把他还没回收的监听装置都弄到手。
我扣着两支麻醉镖撞进第二数据处理科的时候发现居然不够用,里头有五个人,两个背对我三个抬头看我。我事实上很不喜欢和人进行直接的身体触碰,不到特殊关头尽量还是远距离摆平为上,可惜现在就是特殊关头,抬头看的两个中镖的时候背对的两人被我一记一个敲昏了。
不是我不会做算术,是剩下的那个是位漂亮女子,看起来不是很狡黠但又识时务的那类,蓝色的瞳仁惊愕地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我轻轻阖上门,回身问:“姑娘,怎么称呼?”
姑娘镇定得很快,浅笑了一下,说:“我叫淡淡,你这样充满敌意地闯进来,却留下我一个神志清醒的人,是很危险的。”
我说:“我小时候发过誓,不会在任何美女伤害我之前伤害她们,所以为了我的安全起见,你能不能帮我做成一个摆平你的理由?”
淡淡说:“只是美女么?不美的你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对不对?我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安全过不去?”
三个问题,她也不等我回答,继续说:“这样吧,你即使从现在起什么都不做了,也休想能安全离开这里,外面有条攻击性气体楼道你应该领教过。中情局的设计是,入口出不去,出口进不来。任何雇员都必须通过银行电子保安和值班警察的认证,从银行内部进入这里,但是任何从那道门出去的人,都会被反复盘查。而情报局出口的管理正好相反。没有我带路,你可以找到出口,不过我保证你只能找到而已,不会有下文。但是我能在不声张的情况下带你出去,而我的要求只是放我一马,这交易怎么样?”
我很惊讶这个自称淡淡的女人的临场素质,第三次开口就能滔滔不绝痛陈利害,不愧是中情局的人。我说:“淡淡姑娘,虽然我比你说话之前越发不信任你了,不过,成交。”
我喜欢漂亮的女人,更喜欢漂亮而聪明的女人,淡淡让我想起了紫妖,为这种女子冒险是甘愿的。可是在这之前,我必须把此行的目的达成,我踢开一具昏迷的躯体,把椅子拖过来坐下,说:“我先要问件事,希望你能帮上忙。我有个朋友叫米开朗基罗,一小时之前升天了。你和他是同事,朝夕相见,我要知道他这几天来的状况,你最好知无不言,诚意合作。”
淡淡如料先机似地说:“终于还是死了啊,我就知道他发现了那个秘密肯定活不久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完做惋惜状,好像完全忽略了现在的胁持气氛。
我心里一阵兴奋,问:“什么秘密?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