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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宫前五堂了无一人,第六堂四下是人。
茵子和云衫、风裳聚在一起,三人都是满眼通红,月午在边上杵着默不作声。左饮大叔和月妙用联遐术在说着什么,联遐术是一种阴遁法,可以很私密地两两建立意念交流频道进行无声谈话。除了他们几个,剩下的都是大夫廷尉以下的职员,如果这是场灾难,应该已经告一段落。
我缓缓收起琉璃掌,迫开人群进去,看见冷缨跪在人群中央,横抱着凉袖,一动不动。两个本来都是美女,何况如今抱在一起,恰似两尊晶莹剔透的雕像。冷缨闭着眼,凉袖睁着,但是冷缨活着,凉袖已去,此处人已是冰凉彻骨。我也依稀猜到了,因为第六堂是凉袖的练功房。
我不知道什么人可以杀河洛宫的人,杀的还是七廷尉之一的正安尉凉袖,正如我不知道什么人胆敢进我的屋子放纸条打小报告一样。冷缨凉袖云衫风裳,是四胞胎姊妹,面貌相仿,又各有风华,河洛宫七廷尉全是阿旺亲自挑选的美人,但是像这四人一样,如此整齐统一的美丽,是河洛宫空前绝后的。阿旺时常说自己运道好,普天之下四胞胎原本罕有,况乎四个都是美女,况乎四人都天生内含强大汤元。
记得阿旺亲自讲授河洛宫实习班时说,人之精神力量一分为三,匿于上丹田印堂中丹田膻中和下丹田气海三处,虽在异途却互为交感,周而复始,混混沌沌,缠缠绵绵,有如一锅永远文火煮着但又煮不尽的浓汤,阿旺就把它叫做汤元。任何人生下来都有这锅汤,只是有冷热多寡的分别。小孩子的汤是温的,随着年龄增长不断修炼,可将汤保持在沸腾状态,若纵欲贪杯不爱惜自己,则会越年长越冰凉,一旦把汤冻住,大病绝症自不在话下,夭折暴毙也是常有。汤的温度可以练得,但是分量则是天生的,后天几乎改变不了多少,因而生来雄强的必是满锅的汤,先天不足的则可能勉强能凑成一瓢,而能煮好一瓢汤的人也未必不如煮不好满锅汤的人。言而总之,这个所谓汤元,就成了一个人的真元之初,气血之本。
四姐妹的汤元无疑是钵满盆满的,根据体质不同,阿旺让她们修炼了不同的遁法。云衫风裳练的是阳遁法,冷缨凉袖练的是阴遁法。阴遁法重守不重攻,这就越发难以说明凉袖的死,攻击她的人没有千均之力是难以伤她分毫的。凉袖的死因是心脉寸断,这一点遁法攻击和技术攻击都能做到,所以很难确定下手的是何方高人。唯一的共性是,没有谁胆敢负着河洛宫的债留在北世界,单位的信息网已经天衣无缝地钉在了北世界的角落旮旯里。凶手定然会南下或者已经南下,因为在南世界的生存率很低,在北世界则全无。
阿旺外出期间,大小事务由副宫主月妙和武功大夫左饮闻人商议决定。而实际上,几年来几乎所有的联络政府和分派任务全是月妙和左饮秉断的,阿旺鲜有在本部的时候,数年之中回河洛宫的日子加一起也不出半个月,没有人知道他在何处,做什么,也没有人敢问。这个暗杀组织的CEO和他的宠物小猪已经成为河洛宫的神话。
月妙和左饮闻人商议的结果是,由我追查凶手,三天之内正法,可以自行挑选一个廷尉辅佐。我没有问为什么他们让我去执行任务,因为在河洛宫,多开口不如多动手。但是我自己知道缘故,左饮要留守,捷步外出未归,衔杯酗酒易误事,月午是月妙的亲弟弟犯险不得,想来五大夫之中,这么危险的任务只能派给我了。
而我说此趟危险,是有历史根据的。河洛宫从成立到如今,这样被敌人击杀在宫内深处 的,只有十年前与南世界茶禅堂暗战的时候,那也是听老一辈的职员口口相传的事了。毕竟那次暗战除了左饮大叔、捷步、月妙之外,正官级人物几乎死绝,而这三人又绝口不提当时的情况。月午当时六岁,逃过一劫。那一年,河洛宫的执行机构还在天市城,阿旺也只是河洛宫里一个守门的参领。
所以今天这档子事,有点智商的人都会估算,至少有七成的可能性是茶禅堂的人做的。茶禅堂的人生理上虽然非残则畸,可是个个精于暗杀,布阵,用谋,且皆为亡命之徒。地球上有这么两个机构,如果想保持生态平衡,实在应该让我们每十来年火拼一次的。
河洛宫原本和北世界政府不能共日月,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政府高级官员开始委托河洛宫帮他们铲除异己。此后这种黑暗作风急剧扩散,变本加厉,事到如今世界政府与河洛宫已是表面势不两立,内则密不可分。所以河洛宫才能在紫微城的核心地带不断扩大,如日中天。
今天月妙替我接到的官方任务,是刺杀南世界风竹城的一个水产大亨,鱼王艾罗。紫微城情报局的人告诉月妙,鱼王艾罗的地下冰库里有鱼,还有武器,鱼足够南世界的军队吃上十五年,武器足够与北世界打仗持续到世界末日。当然现在首要任务变成了缉拿杀害凉袖的那个凶手,艾罗是附带产品。
这单任务的酬金是三亿枫叶点数,相当于中和寺半年的香火钱。在我出生之前,枫树曾经让世界人民大团结,所以世界货币以枫叶命名,后来财政部门宣布减少实体货币的流通,改用信用点数,实体货币渐渐转向数据化,出现了枫叶点数。有时候个人账户的密码会通过网络漏洞外泄,最后连密码系统也被逐渐取缔,人们基本上采取温控和视网膜成像技术来进行交易和收支。再高级一点的地方,比如银行和重要政府机构,则采用全身纳米扫描来取代密码匙。
从河洛宫出发的时候,我没有花精力去选廷尉,因为没有必要,每次我选了人,最后随我走的都是茵子,换了旁人我还不习惯。
我和茵子站在大休殿上,问今天守门的参领,可有可疑人物出入。其实多此一举,凶手既能杀人于内,全身而退,自然也能轻描淡写避过参领,毕竟没有多少高手喜欢像阿旺一样在那边混充低级。以前河洛宫还在天市城的时候,阿旺刚加入组织当参领,时常举手投足就把来给河洛宫下战书的家伙直接弄死在宫门口,导致那时候组织的人全以为外人都来和他们比自杀。
没有线索,就直接去轩辕城看看,这是我和茵子的一致决定。从紫微城坐海底飘移地铁到轩辕城只是一盏茶的时间,方便快捷,困难的倒是身份验证。北世界政府经常要给河洛宫的人伪造新的身份,这一次我们是以北方工商联盟食品质量安全检测部的检测员身份进入轩辕城的,视网膜扫描结果是蓝色。可见半天之内,我和茵子的视网膜备份和假身份就已经植入到公共安全信息网络里去了。
飘移列车到站时,我下车,边走边把今天早上压在桌上的纸条递给茵子,她看完之后,眼睛便成了满月:“怎么可能!”
我说:“我也不信,但是宁可信其有,所以这一次出任务,我们要做的事情变成三件,追凶,刺杀,追凶。报那两个仇为主,任务为辅。”
茵子刚为了凉袖哭过,这时候眼睛又有些泛潮,我知道她想她死去的妹妹茜子了。如果十年前的那一场大火确实像纸条上说的那样是人为的,我和茵子会各取元凶半条性命,叫他生不如死。昭然大街清凉府,我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地址,把纸条又折好,放回衣兜里。
我正陷入沉思,一时失神,进地铁站的人群冲散了我们两个。人群里有人被挤过来蹭我了一记,很轻微的接触,我却周身一颤,左手止不住地开始麻木,左腿也迈不开去,犹如左半边身子已然死去一样不属于自己,我吃了一惊,是毒?
等我把汤元下定,支使气息疾速转了两个小周天之后,手脚的麻木才缓缓减轻,松了口气知道不是被下了毒,因为人间本来也没有几人能给我施毒。我扭转身子看是谁撞的我,看到的只有人群,全都戴着连帽披风,但是我感觉他离我不远。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有个背对着我远去的人,帽檐压的比河洛宫的人还低,而我对他的兴趣居然可以泛滥到淹没这次任务。
如果不是茵子找到我,把我拉出车站,我可能会追回去把人找出来,修理修理。
橙
小白骂道:“他妈的,每次碰到你就没好事,死人的血都喝了,下次说不定要被流星砸到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