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感情和嫉妒,我见多了自然比谁都看得通透,三两下琢磨就明白月午对茵子痴迷的度和量,估计绝对不在甲殊之下。所以我心想,我就故意碰她,激恼了你,好打发。茵子被我温柔地撩开之后,月午的双手已第一时间合了过来,等那两股暴烈的螺旋气流以无坚不摧的姿态往我脑袋上冲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不好打发。
我不明白月午才没多久还被南宫葱打得奄奄一息,怎么的现在就卷土重来有那么大的能量仇杀我,嫉妒是魔鬼,我想。我无可奈何地拿白棍去接驾,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蓄到能量,两股螺旋气流刚碰到棍子,就炸雷般弹了开去。能量虽没吸到,他却也不好过,被弹得面色一变。他面色再怎么变,我还是愣了,心想左饮闻人这样的拳劲都能卸了,缘何卸不了年纪轻轻一个月午。不相信,再抽,又是弹开。
连续这样嘭嘭嘭弹了十数记,谁都不敢先行收手,生怕失势,却又谁都被弹得双臂酸痛发涨,如要爆炸般难受。再弹了几下,胸口一痛又渗出血来,心里暗骂,要是这时候再杀回来一个高级职员,我不立时见佛祖去。而现在,就是想要茵子来阻止,她也不得空了,因为苒芝已经找上她叙旧了。
我眼中的苒芝似乎是条大蟒蛇,舞动的四肢是小蛇,来回游走,一面游走一面笑道:“小美娘子,为了汉子连十年的老同事都下得了手呵,你这下重色轻友可比我有过之无不及了,你做初一我十五,怪不得我。”话没说尽,便几下摇摆把茵子的身体缠紧了,用刀片般的指甲割向茵子的咽喉。
我和月午正弹得头昏脑胀,见到茵子势危,也不顾月午致命的螺旋气,喊一句辣妹住手,把棍子向苒芝的脑袋掷了过去。心想好歹解了茵子的围,我么今天运气是背得掉渣也不差月午这几下狠的了。却没料到,月午没打过来,竟然也喊了声住手,向着苒芝那边冲过去了,速度快得惊人,显然也是要为茵子解围的。
茵子却用不着我们帮忙,腾出一只手来,小范围雪花骤起,往苒芝的手上便切,要给她修指甲。苒芝知道厉害,缩回了手。茵子毫不停顿,转折之下又向苒芝的身子切,苒芝当然又是缩,连切连缩了数记,苒芝便自行放脱茵子,蛇一样游了开去。离心棍掷个空,噗哧声响插入土中,犹见电火花噼噼啪啪。
月午奔到近处见茵子脱险,二话不说转身又杀回来,什么速度去的,什么速度回,这一次杀我的良机,他是说什么也不能错过,我都见到他眼里恨出血来了。茵子脚下舞步般踏了两踏,拔起离心棍,掷了回来。我接了棍子在手里,又去封挡月午的螺旋气,继续爆炸般弹起来,心头一时哭笑不得,今天晚上这打的哪门子架呢,没来由的。
月亮渐渐地挪,不多时把另外一小半身子挪出了云层,整个儿光耀大地,安然地看着四荒园这一场混战。
等它见证到苒芝伏地不起的时候,我和月午已经弹到极限了,只觉得再抬手都是个通体吃力,义肢接口处如要断裂般痛楚。我听见茵子对苒芝说:“我点你的穴,是不想伤害你,你偏要追来逼我。”
苒芝冷笑道:“你今天割了我脚筋,倒不如一并把我脖子割了。只要我一天有气,我就一天有恨,我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得到,我恨一个人,就一定要杀掉。等以后养好了伤,我还会追来逼你。”
茵子冷冷地说:“只怕那时,你也找不着我了。”说完转身抛下她,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似乎打算插手我们这一场没完没了的能量反弹。
月午知道,杀我的最后机会就要没了。他眼神转红,骂道:“你们两个一样都是天杀的无赖,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正想问你死和我活两句不是一个意思么,用什么转折关联词呢。却发现这一问实在没必要,因为他活定了,我死定了。我看见他整个人腾空而起,瞬间升到了海拔十多米的半空,长袍飘摆,头发根根炸开,把帽兜顶掉了。偌大一个四荒园的草木土石都开始抖动,仿佛每一个空气分子都在旋转,开始释放能量。那些不知从何而来往何而去的气流撞得我浑身寸寸皮肤疼痛不堪,非但是皮肤,连体内的五脏六腑都绞痛着。
等我发现鼻子里渐渐血流不止的时候,我清楚的明白这不是错觉,我身上的所有细胞确实都在旋转,要不了多久便能心脉寸断,炸一个体无完肤。在月亮的潮汐力助动之下把所有的分子螺旋式地摧毁,和磨豆腐一样轻松,这就是月家月震术中最至高无上的“秋庭月震”。
我头脑中万马奔腾,排山倒海,地裂天崩,惊雷震震,反正轰隆隆最响的声效最好的场景尽数到齐了,闹腾得紧,躁动得紧,那叫一个极限摇滚啊。滚了一阵,我看出去已经是满世界红彤彤了,我知道眼睛已经渗血,耳朵里也是。视听嗅味触五感几乎丧尽,手一松,棍子终于掉在了地上,知道大势已去。谁让我背运呢,大晚上,大满月的,让我摊上一个会月震术的情敌,逼得我敦煌橙准一个七孔流血。
耳鸣之下,还能依约听见茵子的叫喊声,她说:“月午!给我住手听见没有,你这招还没学成,会害死自己的!”
我躺在地上心里骂了几句,很不是滋味,怎么还关心起他来了。好啊你,让我就这么轻轻地去吧,不带走一片月光。
慢慢的夜空开始亮堂起来,亮得发白,白得彻底,除了白什么都没有。声音也没有,痛也不痛了,悠悠的躺着,如同躺在风上,不知向哪里飘摆。我这样的人,还能上天堂么,这绝不是在上天堂。
飘着的时候,想起了两年前。那次我追杀一个大毒枭,追到了西香城,将他的所有手下全部摆平之后,把他一枪毙在了人工河里。那家伙一面吐血一面把铐在手腕上的大箱子打开,笑嘻嘻地说:“你要的货都在这里,拿去吧。能死在茶禅堂的手里,我认了。”
我生怕那满箱子的毒品化在河里毒害了全城,连忙赶过去,却见到闪啊闪的一个强力电磁波炸弹。那胸口被我开了个大窟窿的混账家伙又说了句对仗的话:“能找个茶禅堂的陪葬,我赚了。”
我转身便跑,跑着跑着跑到了天上,大白天见到了满眼的星星月亮,知道是被冲击波炸飞起来了。心里无比窝囊,连个垂死的大叔都摆不平,没用的东西。于是那次我也觉得星星月亮之后满眼的白,浑身轻松躺在风上飘,和现在的情形差不多。
后来,好歹是没让那老小子赚了去,医术泣鬼神的小白把我又赚了回来。那次任务只拿到二百万的酬金,却让我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于是我强烈要求由花婷、诸葛怡她们几个女子轮流照顾,一个个挨着吃豆腐,连盲姐姐徐离紫妖都没放过。心里虽觉得因祸得福,却犹有不足,因为我躺着这两个月,当时还以为是茜子的那个茵子,居然一面都没来看我。
伤愈下地的那天,甲殊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恨不能打死你。
我无辜地问他为什么,他说:“你每天吃的菜都是茜子亲手采购亲手掌勺做的,只做一人份,别人都吃不到,我嫉妒,你说你欠不欠打。”
甲殊很难得流露心事,而且也只会在我面前流露。那一刻,我完全是暗爽,丝毫没有显出高兴的表情,淡淡地说:“是么。”
心里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冷冷的茜子,喜欢默默为我做那么多事,都不愿见我一面,问候一声。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喜欢表露对女孩子好感的我,偏偏这么喜欢隐藏对她的感情。这些还不算太遥远的回忆,在心里流淌过去,毕竟有些暧昧的喜悦。不知道这一次还有没有那个运气捡回命去,有没有机会吃茵子那些毕生难忘的佳肴了,机会总是不大的。
慢慢地,那满眼的白暗了下来,恢复了夜色,我也从风上睡回了地上,疼痛回到身体中,恢复了视听。听到一声闷响,什么东西沉钝地掉在地上。
茵子扑到我面前,泪流满面,那些眼泪打在我脸上甘露一样动人。她喊着我的名字,我睁着眼装死。
我知道我又捡回了一条命,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先装死,好歹要看看她在乎我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