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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破十二枪略妙 (2)

可是临阵交兵,抱不得丝毫侥幸,因此我理所当然地如他预料,流血流得缺氧了,呼吸渐渐急促,头脑中各处依次大片大片地沉痛,又仿佛回到了地下冰库那个生死一线的时刻。莫非今日终究是逃不出这场戏法,大仇难报,深情难孚,走一个莫名其妙爱恨不清。

阿旺看得终于有些着急了,把困困拎出来一掌送到角落里。困困在空中慢悠悠地飘过去,柳长秋面上忧喜参半,阿旺面露惊慌地踏步而来,一切都如同慢镜头般,扣在整个大时空气局当中,节节寸寸地缓缓前进。

恍恍惚惚,蒙蒙昧昧,但觉得身上已被那枚夺命的毒枪刺了又刺,不胜其数,却也不觉得疼痛。血像山泉般从周身的岩孔簇拥而出,循着衣衫长袍奔走到大地,好像生命崩塌成了流沙,细碎地漏,将自己漏到油尽灯枯。眼已略不能视物,身子亦不觉痛痒,我想起了茵子,想起对她的承诺,轻笑一声,闭上双眼。

有些债,一辈子也还不清。

我和茜子相视半天,身上的酥软方渐渐消退,尚且有些后怕苒芝的魅惑力量。茜子终于开口了,让我构思一万遍,我都想到不到她的第一句话会这么讲。她说:“我不是茜子。”

我愣了愣,笑道:“我亦非敦煌橙。”

茜子幽幽地说:“认识你许久,同你开过玩笑么?”

我霎那间便满嘴的苦,我问:“那你到底什么意思?今天我遇到了太多意外,再来几个便能分裂我的精神了。”

茜子在长凳上坐了下去,缓缓叹了口气,道:“长话短说,我叫茵子,茜子是我胞妹。我入河洛宫三年之后,黄青宫主派我去茶禅堂做内应。我便以胞妹的身份加入茶禅堂,茜子早在十年前便丧身在大火里了。我身上灼烧的伤痕是伪装上去的,这些年一直瞒着你,是我不好。”

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又开始直挺挺了,这算什么话,相识六年多的女子,三两句话间,便成了另一个人。茵子坐在长凳上,似乎做好了所有的应对准备,但我想问的很多问题,却都纠杂在口边,半个都掼不出来。最后我问了句很尴尬的话:“那么,你对联盟的人都没什么感情喽?”

茵子用足尖点了点地上的苒芝,说:“若没有,我会冒着被宫主降罪的危险把相处十年的同僚点翻么?你不必用这种方式试探我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比谁都深。不管当年在茶禅堂门口我是不是装作昏倒,但你是不知道的,对你来说都是确确实实救了我的命。平日里你不愿与我想见,但大小事务都记挂我,我是明白的。”

茵子一举捣破了我这个问题隐蔽的核心,好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特别真诚,让我起不得歪念。我想了想,笑道:“你对我有感情,那便好,我这人天生容易接受事实。只不过觉得挺有趣,名震业内的河洛宫正全尉竟然便是茶禅堂的素水翰林,黄青法师这一招耍得绝。那么月妙带着其他人去西香城,你和苒芝又怎么不同他们一起?”

茵子起身说:“借一步说话。”

我随着她往页尾堂左边门进去,步入一条长巷,貌似了无尽头。茵子边走边说:“苒芝是这个月的驻宫廷尉,留守在页尾堂。页尾堂里有生死门,左门生,右门死。若有人往里闯,她便杀了,杀不了,便引入死门,也是一样的。我么,是黄青宫主指派回来取东西的。至于是取什么东西,只怕和你想要的是同一样。”

我说:“曜阁卷。”

茵子说:“对,便是这个,本来取文件是需要钥匙的,只不过宫主手中钥匙不全。你知道么,其中的另外半把钥匙是东园家代代相传的。当年天市城大战,宫主夺了东园太白的那半把,本已补齐。之后,宫主为了让北世界政府支持他研究提炼零点能和负能量分离,就把那半钥匙交给了军方以笼络他们,不曾想今天上午你麾下的小米误打误撞又把钥匙盗回去了。现在就恢复到十多年前两家各执一半的局面。”

我心头暗骂,小白个老奸巨滑的东西,在我面前竟然装作对钥匙毫不知情,给我过目钥匙的原因大概也是盼望我能傻乎乎地碰巧找到另一半给他带回去。以他的谋略,忽悠个把敦煌橙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说:“在下面办事的人,果然是要糊涂些的好,想必南宫葱对这些事肯定是了然的。”

茵子说:“也不必多有猜疑,能找到文件再说吧。这边仍有岔道,左首出去便是河洛宫的后门,右首是四荒园。平日里四荒园是禁地,到处埋有高敏热线感应,有动物靠近便会被放射线灼烧溃烂,虫鼠之类也不能幸免。黄青宫主不允许任何人踏足,踏足的必死。”

说着茵子领我从右首进去,不多时已能略见些夜色贴墙而来。两人出了河洛宫,迎面是个满目荒草的谷地,四围是壁立千仞的山体,山体上端林木攒罗,众色幽昧,整个谷地约有大休殿外广场的六成宽阔。数十丈外,有座半坍的木屋,旁立三支肠崖树,围有护栏。茵子从衣兜里取出几片类金属,掷过去深扎入土,大片噪声之后,说,装置已经破坏,过去看看吧。

因为木屋残破,之内的碑碣、经幢已都能透墙见到,屋外三支肠崖树合围之下尚有个石桌,石桌下置两具石凳,东南相对,在石桌和肠崖树之间是座古旧的石灯。虽似个庭园组合,石灯却弥漫着与众不同的清高雅正。

茵子站到石灯前,说:“四荒园本是黄青宫主每年的禅定之所,自从执掌了河洛宫,他便好多年没有闭关了。石护栏内的木屋,木屋内的摆设、经幢,屋外的石桌石凳,乃至肠崖树,原本都在中和寺西南的另一个谷地。河洛宫迁址到紫微城之后,黄青宫主才将这些物事移至四荒园,只不过这具石灯,倒是原本就在这里的。而且他告诉我,曜阁卷便是在石灯之下,因此,这盏石灯应该就是当年那位无名僧的舍利塔。”

我说:“倒是新鲜,这么好找,会否有诈。”

茵子说:“不会,因为虽好找,但东西很难拿。若没有钥匙,别说诈,炸也无用。”

我上前细看,石灯高下三尺,工刻大气,夜幕下隐隐有紫瑞之色。我说:“这东西有点意思的,不能轻易冒犯,又不得不肆意冒犯。不炸,用棍子抽行不行。”

茵子说:“抽是抽得,但文件会一起毁了,石灯下座有类金属导线连接,入地一丈,强行移损之下石灯只消少有妄动,导线一断,地下的文件就能被机关瞬间烧成纸灰。要完整取出文件,本也只能用宫主的三态易位遁法直接取出来。”

我说:“你会么?”

茵子摇摇头。

我看到她素面端静,月光下分外诱人,心头一动,胸中绞然,失魂落魄地说:“那怎么办?”

茵子说:“用棍子抽。”说完双掌几个离合,凭空鼓荡一阵激流,气旋环转之下石灯渐渐覆霜,噼啪作响,近处土崩石裂,冰雪横舞。不多时将石灯连同下座的方寸土地冻得结结实实,不禁叫我骇然。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茵子会如此高明的遁法,真走了眼。伤心之下想到筋节处,暗暗一场冷笑,我走眼的次数还少了么,也不差这一回。

大约是有些难究根据的懊恼,我把离心棍抽得很沉,几下翻转起落便把电力储满,心头说声罪过,一棍子向舍利塔扫了过去。石灯已被茵子冻得分子间隔颇小,极易分崩,受棍之下闷哼了声炸作碎片,散弹般向左扩散横飞,破空成声,打到障碍处势头不减,入泥入石。地面冻伤之处连带石灯被抽掉了大块,形成一个坑。

茵子蹲下身去细看良久,淡淡一笑,说:“牵引机关的导线虽断了,但好像并无举动。因为周围入地尺许的泥土已被我冻得很牢固。即使触动机关,回路连通,这种满是冰霜的环境下也绝难燃烧起来。可以取了。”

我闻言跳入坑内,用棍子将冻坏的泥土逐块捣破挑拨出来,挑了许久不得要领,索性一阵乱捣,扔了棍子赤手挖掘掏摸。茵子也跳进来,卷起袖儿一起挖。

黑乎乎,冷飕飕的一个狭隘土坑,手指头冻得了无知觉,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我却觉着分外甜美安澜。愿这一刻能逃逸时光的追捕,就此穿越地心挖到地球的另一头,挖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我想。

但是想象是经不得现实淘汰的,因此不多时就触到了异硬处,叫我一声叹息。我用金属手臂横扫数记,露出了个玄黑的盒盖,质地奇特。再两下拨弄,把周遭的土块析理得当,我探手将黑匣子端了出来。还挺沉,约二十千克,不知道里头除了曜阁卷还有什么,故此不敢妄动,轻轻地走出土坑将匣子放到了石桌上。

茵子和我对忘一眼,此时银蟾华光恰恰又破了云挥洒下来,披得我们满头满脸。相互看看手面皆污,却是两两欢喜。突然有种和她很亲密的感觉,又矛盾地好似从未认识过她,那种胸中绞然的难受又大咧咧袭上身来,欲收摄,却发现比方才被苒芝勾魂的时候还难收摄,我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一次相见,感觉地动山摇,情意喷薄难抑,我知道自己对女子容易就范,但从来不是这般类型的就范,明明浑身亿万个细胞个个都已义无反顾伏拜于她,却不得不冷静地面对。竟是心头爱得波涛汹涌,面上压得风平浪静。

我下意识地走了过去,捉起茵子的双手,一言不发。茵子也没有说话,表情平静,但我能觉着她手在颤,一双练如此阴寒遁法的手,竟然暖暖的有些汗。我怕我的金属手握疼了她,总是不敢用力,又想不出什么话来说,只觉得这般握着总是好的,反正她也全无愠色。恍恍惚惚的十几秒钟,简直同做梦一样。

恍惚之下我感觉背后不知何时寒意阵阵,放开茵子的手,转身看去,见到苒芝站在了四荒园的入口处,那一双从热裤下跳脱出来的九点八成玉腿,映着月亮莹莹润润美妙不堪,脸上还是那般妩媚缠绵。

正琢磨她怎么会解了穴道出现在这里,却看见她身旁站着的另一个人。我催动纳米感应聚神望去,明明相隔不远间无他物,还是不能看清楚那人帽兜下的面容,仿如被一团莫名其妙的险恶情绪敷了满面。那人也在看我,一面看一面稳稳当当地踏步而来,看走势的磊落是个男子,两只手掌铺张在月光下泛着浓浓的杀气,逼得我难以呼吸。

茵子见到这般情状,上前拦在我和那人之间,说:“月午,住手。”

来的正是月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