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浩瀚科研机构大厦很大,但不高,只有九层楼。这就加大了我奔逃的难度。好在我平日里练气勤快,否则负着一个人长时间施展摇云步,此时必然气竭萎顿了。
饶是如此,心中郁闷之情丝毫不减,这些脑筋不行但是四体勤劳的政府兵和特工们,大概觉得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就是追杀别人了。若非茵子受伤,我恨不得杀回去灭完他们。我怀着怒火一腿蹬开了九楼天台的小铁门。茵子在我怀里笑嘻嘻地说:“拍完车门,这是你今天弄坏的第二扇门了。”
我骂道:“有什么好开心的,痴人多笑。”
茵子说:“我就是开心,你越急我便越开心。”
茵子说话之间面颊微红,吹气如兰,我不禁有些心神荡漾,略加收摄之后,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天台上什么都没有,可以很直观地看到这幢大楼的位置,三面环马路,只有天台右边的一面,立有一幢破旧的楼房,看起来也有五十年以上历史的民宅,高度和这边几乎等平。两楼间距约十余米,一般人想要跳过去,等如说梦。但是河洛宫的人不一般。
我低头一本正经地对茵子说:“现在我要把你从楼顶扔下去摔死,你自己做好着陆准备,别死的忒难看。”
茵子笑道:“只要你下得了手。”
我于是走到天台边上,把茵子整个身躯举起来,双臂运起琉璃元气,双掌分按于腰际和背心,略一沉吟便掌力微吐,以绵劲把她抛托在了半空。
那一个瞬间,大厦的天台阳光明媚,我抬眼望去。柔和的光线透过人造天幕挥洒下来,照得茵子的面容晶莹剔透,乌丝长发和着披风随风摇曳,甚至连腿上的伤口都如同胭脂一抹,灿烂异常,天空中轻轻翻滚的身段玲珑妙曼,仙子般华丽,划出一道烂漫的弧线缓缓飘落在了对面大楼的天台。
茵子以掌拍地减轻下坠之势,翻滚了几下便坐起来看着我,叫道:“留神!”
我知道追兵已在身后,并不回头,脚下一着力拔地而起,乘风摇云直上,安然落在了对面。
我抱起茵子跑进这幢大楼楼道的时候,看见众多的政府兵在十米之外目瞪口呆,望洋兴叹。
风竹城世纪银行大门。
我下了出租车,径直走进风竹城的世纪银行。茵子跟在身后,走路还有些跛,见我不去搀扶,神色间很是不悦。轻轻骂了句:“冷血。”
我听到了,也不以为意,从进入河洛宫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说我冷血。我自己都觉得再这么下去会和杀人机器一样。其实对茵子,我已经热血得多了,刚才在轩辕城的时候我建议她去医院,茵子却说:“不去,医生的本事还不如你的琉璃元气。”我便厉声喝骂:“不同你口舌,我要你去你便要去。我是怕你之后的行动拖累我!”
不管茵子恼不恼我,也不在乎自己的语气怎么强横,只要把她腿伤治好了,其余的细末可以不顾。治完腿伤,我们就直接坐飘移列车来到风竹城,鱼王艾罗的老巢。
我取出一枚金币,金币正面刻了四个字:禅茶一味,反面是一片茶叶,制作得颇为考究。不知道茶禅堂的首领东园太白是个怎样的人物,名震天下,却喜欢定出这么多复杂而幼稚的规则。我把鱼王艾罗的名字和自己通讯腕带的序列号填好,连同金币一起存入了茶禅堂的账户里,这就意味着我给艾罗下了一道催命符。鱼王艾罗的水产公司叫“海洋荣耀”。我们接下来的事,就只要去海洋荣耀找到艾罗,潜伏等待。
时间是中午十点半,赶了半天,腹中饥饿。我又看看茵子,她受伤之后面颊上略有些苍白,回复了清冷的表情,两缕头发飘下来半遮着面,更觉憔悴。我有些心疼,但是明白任务期间绝不能儿女情长,什么也没说。即使如河洛宫般强大,以二人之力对抗整个南世界政府,终究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好在鱼王艾罗是在风竹城,政府兵再缠人也不会追到这边来。
不知何故,茵子的任务几乎九成以上是在南世界,所以对风竹城很熟悉。她把我带进风竹城美食街的一家叫“青蔬轩”的蔬菜馆,点了几份我基本上叫不出名字的有机蔬菜和果汁,自行吃了起来。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见马路对面是鱼肴馆和虫肴馆。鱼和昆虫是当今最大的肉食来源,不过茵子说它们长得太丑,相貌不好的食物,吸收也不好。
我却不怎么赞同,面对这些不是切得过分细碎便是原形状毫不加工的奇怪蔬菜,几乎半点食欲都没有,随便吃了点,便停下来看着茵子享用。茵子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实在很难理解,一个美丽聪明的素食主义者居然会是河洛宫冷静杰出的杀手,不能想象那些目标竟被她稳稳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茵子见我望着她,放下餐具,说:“还以为你总有一天会习惯的,算了吧,你去对面吃点别的,吃饱了好做事。”
我正等这句话,起身便走。
走到门边上,茵子用联遐术对我说:“小心些。”
我回答:“没事的。”
我在鱼肴馆一个能与茵子隔着落地玻璃相互看见的位子坐下,点了一份鱼羹,从怀中取出那份埋在月亮树底下的文件翻看。文件第一页有很多科学家的名字,似乎大多是已故的,还有一些不认识,这些名单下面是几个有趣的名词:零点能、史瓦西半径、史瓦西喉、辐射虫洞、独立虫洞。显然这些名词对看这份文件的人来说太过浅显,几乎没有做任何解释。但依照前后文的连贯意思,我大约能推测出一个大概。
首先零点能的发现应该追溯到海森堡测不准原理。那个原理说位置越确定,能量起落越不能确定。在零下二百七十三点一五摄氏度时,粒子位置不动,则出现不停出没的虚光子对,即量子涨落,亦即真空零点能。至于史瓦西半径,大约是天体塌缩到一定程度成为黑洞,此黑洞之临界半径即为史瓦西半径。针对不同物体质量,假设物体逃逸速度为光速,以万有引力常数与广义相对论导出半径。
如果时空在史瓦西半径处(黑洞视界)与基本时空相垂直,形成一个弯曲的视界,即史瓦西喉,是虫洞的前身。虫洞是黑洞、白洞和平行宇宙各个角落之间的时空捷径。根据获得能量方式的不同基本可分辐射虫洞与独立虫洞。理论支持物质是奇异物质(负能量)。
辐射虫洞被黑洞所包养,黑洞强大的引力与辐射支持虫洞的较长时间存在。而独立虫洞则随机出现在各个平行宇宙之间,来的快,闪的快,出现到消失几乎只有几个普朗克时间。
后面还有许多这样的名词,以我物理方面有限的知识已经难以理解,整整两页的名词关系结构,到第三页则是:以负能量帮助虫洞与外界时空的分解面持续存在的方案甲。
之后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全然不懂。直接翻到文件的最后,有一些做满了数据和记号的设计图,笔迹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我不知道什么人这么能耐,凭一己之力画出如此繁复的设计图。我略看了一遍这些图,不禁哑然,这文件居然是一份时间机器的理论支持和制造实验报告。并且从纸质昏黄的程度看,最起码还是几十年前的报告。
通向未来的时间旅行在好多年前已经初步成功,虽然这种成功理论上不能被证实。但是还从来没有谁说可以有办法回到过去,而这份报告所努力的方向就是要回到过去,是一份能回到过去的时间机器的设计图。真不明白北世界政府为何会用庞大的经费去支持这些军方科学家,让他们孜孜不倦地开销在不可能实现的研究项目上。
无论如何,既然有人闯进黑木元的密室拼命找这份看上去古旧不堪的文件,就一定有它特别的价值。等回紫微城的时候把它交于月妙,她一定会给我个答案。这时候服务员把鱼羹和烤鱼串端上来了。
鱼羹很鲜美,尤其是天然海鱼,那种对味蕾的刺激完全是蔬菜和养殖鱼达不到的境界,我独自喝完了整盆。鱼肴馆的生意很好,人越来越多。只不过,气氛有点奇怪,这批客人的神色都很异样,相互也不说话。我本能地感觉到不妥,用联遐术远程意念递送给茵子:“有特工,你直接去海洋荣耀,我随后便到。”
茵子的汤元没有我强大,不能隔着马路传递这么远距离的能量波,只能用通讯腕带发消息给我,大约意思是要留下来助我解围。
我便没有说什么,透过玻璃恶狠狠地望过去,用联遐术丢给她一句话:我不是同你商量,是以武节大夫的身份命令,组织的命令,违抗的结果你自己明白!
茵子起身走了,远远可以看见她脸上的气愤与不屑,跛着脚坐进了一辆悬浮出租车。我心头一宽,把文件又放回怀中,长身而起。
橙
蓝旭的这一问勾起了我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