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显然已经不安全了,我把文件揣入怀里,又把黑木的尸体拖回到椅子上摆好,抱起茵子,毫不犹豫地冲出办公室,跑楼梯一路往上奔逃。
橙
我醒来以后,南宫葱的八字胡在我眼前晃悠。很想不通他才三十岁不到的人,怎么把八字胡养出来的,就像我想不通他明明先天性心脏病,还老是把别人打趴下一样。他见我迷茫地看着他,说:“醒了哇,小子你命好,要不是北世界想活捉你,直接用死光枪照你脖子来一下,以后就别吃饭了。”
我问:“我昏了多久?”
蓝旭上前说:“小子,同我打个赌,赌现在几点,猜对了请你喝酒。”
我不禁笑了起来,赌鬼蓝旭名下不虚。蓝旭从小就赌瘾很重,还白痴到什么都会拿来赌。十八岁的时候他在医院邂逅一位姑娘,根据他自己的描述,姑娘长得一般,但气质很好,他很喜欢。只是姑娘有男朋友了,男朋友得尿毒症在医院等肾,一筹莫展。蓝旭跑去做检查,正好血型符合,于是和男人打赌,说:“你输了便把你女朋友让给我,我输了就给你个肾。”
男人问赌什么,蓝旭说下一个进急症室的病人性别。男人一口答应了,并说是男的。他们在急症室等了一下午,然后连续进来七八个打群架的少年,脸上被砍了一刀的人受伤最轻,其余的血肉模糊。蓝旭第二天做手术把肾取了出来,导致后来上厕所小解时尿尿分叉,还和我打赌是分成了两股还是三股。
男人得救了,但是他女朋友还是离开了他,女人总希望自己的男人身体健康,然后爱情至上,既然男人已经能恢复健康,那么是时候追究他拿爱情做赌注的无耻动作了。
我以前问过蓝旭,你后悔么。蓝旭说:“我拿一个肾让她看清楚他们的感情,拯救了一个女人毕生的幸福,很值啊。何况,我为此能加入茶禅堂,有赚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我总怀疑他小时候给长辈磕头磕太猛了。
我说:“我昏迷刚醒智商不及你,不同你赌,但是我觉得昏了个把小时了。”蓝旭说:“不对,是半个小时,好,酒钱你出。”
“痴呆。”我说。
我推开蓝旭,起身看见,自己在蛮小的一间房里,除了发动机的微弱声音什么都没有。绘缌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角落里笑眯眯地望着我,看起来很娇小。实际上她一起身,我的身高只能撞到她的肩膀。绘缌是一个奇怪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个怪物。除去身高不算,她具体怪在两点,一是她很容易制造出炸弹,只要手头有最基本的原料,哪怕半瓶碳酸饮料和一小块肥皂,就能三两下弄成强烈炸弹,足以毁掉半个超级市场。绘缌的右手和我一样是义肢,她幼时在浴缸里玩水,不留神玩出一次大爆炸,把整条右手臂炸烂了,否则也进不了茶禅堂。
绘缌见我看着她说:“别怕,现在你在车厢里,去中和寺。”
我吃了一惊,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并非绘缌的声音。绘缌除制造炸弹以外的第二项本事,就是变声,不用变声器能把任何人的声音模仿得天衣无缝。既然她习惯用不同的声音说话,我本不该吃惊的。只是,她现在模仿的声音这么熟悉,似乎刚刚还在哪听过。
南宫葱看见我的表情,笑道:“还想不起来么?”
我听完绘缌奇怪的声音后立时听到南宫葱的这把声音,终于豁然。我说:“刚才世纪银行里的那帮劫匪,原来就是你们几个假扮的!好呢,骗得我苦了。”
蓝旭说:“嘿嘿,我们几个正好在紫微城,太尉就是怕你一个人混不进中情局,下令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结果南宫军师说,要搞就搞大点比较好玩,居然让我们扮土匪,我这辈子还没玩过打劫。怎么样以绘缌的身材戴起丝袜装起男人腔,再把枪管往你脑袋上一瞄,像不像悍匪头目?不过刚才在银行大厅,我可是自始至终都在注意你不敢懈怠,就怕你趴地上捣鼓着拿枪把我们全灭了,那就窝里反,亏大了。”
我说:“那,那个傻乎乎叫维尼的男孩,就是军师你装扮的喽?其他几个都是你们的下属喽?枪里装的都是空包弹喽?你们难道就不怕我真把你们都灭了?”
绘缌大笑起来,用原声说:“你是组织里最迟钝的家伙,除了开枪什么都不会。若连你的行动都算不准,南宫军师还当什么军师,挂了也应该。军事说只要制造混乱就是了,那时候军师拿枪对着我正要把我也打趴下,看见你一进电磁门,我们就表演结束走人了。地上躺着装尸首的那几个扔了丝袜和武器,混人群后面奔出去,谁还顾得了谁呢。这会儿警察还在纳闷呢,钱没抢走,血迹和监控录像也一点没有,除了丝袜和空枪壳,什么都没留下,嘿嘿。”
我突然觉得敌人也好自己人也好,无论哪一方只要有想法,我就中招儿,我是最笨的。哪怕再提醒自己要步步为营都不行了,我这样的莽夫,就只适合跑人群里去冲杀一阵,把敌人撂倒就走,任何用谋和兵法都和我没干系。
我郁闷了一会儿,就把在中情局的遭遇以及那个美女淡淡说的话告诉了他们三个。
南宫葱刚听完,就说:“你运道太好了,你知道淡淡是什么人么?”
我觉得自己又有事被蒙在鼓里,讪讪地说:“我若知道的话茶禅堂要你当军师做甚。”
南宫葱笑道:“她就是河洛宫的七廷尉之一,正泰尉淡妆。那种变透明的隐形功夫,叫做“衾影无惭”,具体怎么施展我现在还没想通,但大致原理我是知道的。阳光本有七色,肉眼看到的却是透明光,她大概是用所谓的有色汤元之气把身体裹住,高速运转人工促使元气光线蓝移,最后达到和阳光一样透明的效果。这些都不去追究,我要说的是,你的运道很好,碰到河洛宫里这么厉害的狠角色,居然毫发无伤,淡妆可是河洛宫七个廷尉里面最棘手的人物。”
我突然觉得蛮开心的,想起刚才她说我长得很像她一个好朋友,也不知是不是男朋友。我说,这倒真有点出乎意料。想不到北世界中情局会混有河洛宫的正官级职员,河洛宫真是无孔不入。
南宫葱正色道:“出乎你意料的事应该还远不止这个。你一定不知道,米开朗基罗在出事之前,曾经来茶禅堂驻紫微城的办事机构找过我。当时他神色慌张,说北世界已经制造出尖端的毁灭性武器,打算和南世界开战。之后小米便说要回茶禅堂和太尉作报告,把一批监听器交托给我,我尽数听过,其中有个记录,和淡妆说的完全相同。”
我点点头:“她果然没有骗我。”
南宫葱说:“她虽没骗你,但隐瞒了些事实。那场三方交谈里面,淡淡所谓的不知道身份的第三个人,其实却是她最熟悉的,那就是她的头目,河洛宫的首领黄青法师。也就是说,要打开舍利塔取得那份曜阁卷,另一半的钥匙就在河洛宫最危险的人手中。而他们约好合并钥匙的日子,便是今日。这就是为什么,北世界政府用来对付你的不是死光枪,而是麻醉弹,淡妆一定以为另一半的钥匙在你手上,让他们留你活口。可以肯定的是,河洛宫已经完全和北世界政府同气连枝,打算征服南方。”
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
南宫葱又说:“所以既然小白手中已然有一爿钥匙了,当务之急,我们四人应该放下手头任务,齐心协力把另一半的钥匙弄到手。不过另一半钥匙在鬼神莫测的黄青法师身上,凭我们几个的实力去取,有死而已。我已经发消息回轩辕城,让小白尽量把四象翰林以外的其他翰林都调过来协助。小白十分重视这件事,方才告诉我说,甲殊、花婷、崖兽、倏雯都已在途中。在他们四个赶来汇合之前,我们只有一件事能做,便是去中和寺广寒大殿的舍利塔看看,如能侥幸直接摧毁那份所谓的曜阁卷,那就皆大欢喜,连夺钥匙的险都不必犯了。”
南宫葱思路确实明朗,我点头表示理解了,然后脱口问道:“那茜子呢?我们这边有三个翰林,途中赶来四个,还差个茜子对不对?”
蓝旭接口道:“茜子向小白报告说有紧急任务缠身,不得空……你不是最反感茜子么?怎么突然关心起来?”
我没有回答,难道我说,我刚才垂死之时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么。其实,我只是不想见到茜子,并不到反感的程度,至于为什么怕见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闹不明白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