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民国名媛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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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心有不甘

1940年1月19日,萧红和端木蕻良飞抵香港。

但到了香港后,日军的攻势也逼近这里,萧红的心也又一次陷入忧郁和惶恐不安。她在给白朗的信中写道:“不知为什么,莉,我的心情永久是如此的抑郁,这里的一切景物都是多么恬情和幽美,有山,有树,有漫山遍野的鲜花和婉转的鸟语,更有澎湃泛白的海潮,面对着碧澄的海水,常会使人神醉的,这一切,不都正是我往日所梦想的写作的佳境吗?然而呵,如今我却只感到寂寞!在这里我没有交往,因为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因此,常常使我想到你,莉,我将尽可能在冬天回去……”

这时,萧红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而端木却习以为常,说她“没有太多症状”。周鲸文回忆说,端木、萧红两人到了香港后,他的印象就是“端木对萧红不太关心”,反而是他自己“在精神上同情萧红”。

渐渐的,萧红写作越来越艰难,《小城三月》成了她最后一部作品。萧红终于住院了,她被诊断为肺结核,和鲁迅得的是同一种病,这是一种传染病,因此她被送进了隔离病房。她有时就一个人在医院中,时常感到孤苦,有一次,外面狂风大作,她很害怕,就给端木打电话,但端木只是在电话中安慰了她几句,直到第二天才和周鲸文一起来医院。萧红想出院,端木很不赞成,他觉得萧红像个孩子,肺结核这种病在医院都很难治,回到家又怎么能治好?而萧红却觉得,端木很不理解她。于是,她给香港东北救亡协会的领导人于毅夫打了个电话,于毅夫很快就来了,他支持萧红出院。周鲸文却觉得于毅夫过于感情用事,但也没办法,萧红很倔强。

回到家后,萧红继续写作,然而,病却一天比一天严重。

雪上加霜的是,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九龙立刻陷入炮火之中。这天清早,骆宾基来到萧红住处。骆宾基也是东北作家,在1935年时与金剑啸相识,后来读过萧红的《生死场》,非常欣赏。这之后,他又与萧红的弟弟张秀珂成为好友。东北沦陷后,他也辗转来到香港,于是就常来看望骆宾基。他来到香港后一贫如洗,就求萧红帮他找一份工作,端木就把自己在《时代文学》连载的长篇《大时代》停下来,发表他的《人与土地》,用稿费帮助他渡过难关。

香港遭到日军攻击后,端木诚惶诚恐,他就去港岛找人商议是留还是走,当他回来后,他告诉萧红,他决定偷渡海峡。

这天下午三点,骆宾基负责照料萧红,端木携带行李,分坐两辆三轮车来到码头,然后登上小船,在次日黎明前,他们终于悄悄地登上岸,平安无事。然后在时代书店职员的帮助下,他们用躺椅作担架,抬着萧红住进了思豪大酒店。此时,酒店内一片战争来临的景象,雇员很少,客人也很少,桌椅都没有擦拭。

骆宾基此后在40多天里一直陪伴着萧红,而端木则紧张地准备“突围”。同骆宾基在一起,萧红似乎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因此就和骆宾基说了很多,说过去,说感情,说生死离别。萧红说:“……现在我要在我父亲面前投降了,惨败了,丢盔弃甲的了。因为我的身体倒下来了,想不到我会有今天……我要回到家乡去。你的责任是送我到上海。你不是要去青岛么?送我到许广平先生那里,你算是给了我很大的恩惠。这只是一两个礼拜之内的事情。我不会忘记。有一天,我还会健健康康地出来。我还有《呼兰河传》第二部要写……”

说到端木蕻良,萧红说:“他么?各人有各人的打算,谁知道这样的人在世界上是想追求些什么?我们不能共患难。”

说到萧军,她说:“如果他在重庆,我现在给他发个电报,他大概还能象在哈尔滨时一样跑来帮我。”

说到骆宾基,她说:“不要哭,你要好好地生活,我也是舍不得离开你们呀!”

说到鲁迅,她说,她希望死后能埋葬在鲁迅墓旁。

说到人的精神,萧红平静地靠在活椅式的病床上说:“人类的精神只有两种,一种是向上发展的,追求他的最高峰;一种是向下的,卑劣和自私……作家在世界上追求什么呢?若是没有大的善良、大的慷慨,譬如说,端木,我说这话你听着,若是你在街上碰见一个孤苦无告的讨饭的,袋里若是还有多余的铜板,就掷给他两个,不要想,给他又有什么用呢?他向你伸手了,就给他。你不要管有用没有用,你管他有用没有用做什么?凡事对自己并不受多大损失,对人若有些好处的就该去做。我们生活着不是做这世界上的获得者,我们要给予。”

说到她的写作,她说:“我本来还想写些东西,可是我知道我就要离开你们了,留着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去了……你们难过什么呢?人,谁有不死的呢?总有那么一天……生活得这样,身体又这样虚,死,算什么呢!我很坦然的。”

说到人言,已经不能说话的她写道:“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说到生命,萧红的眼睛润湿了,低声说:“这样死,我不甘心……”

§§第九章 孟小冬:男人装,女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