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还是有些刺目的。赵不忧伸手去挡,将花盆往怀里挪了挪。
本来就弱不拉几的,晒死了怎么办。
呆了一会儿,遥遥看见自家师父带着昨天那个美人就来了。
眼睛直接亮灯:装了美人。
抱着花盆就上去了。
咚的一下,面前砸下个人。赵不忧被吓住,被迫止步。面色不愉。
你还能在慢一步吗?
一眼看去:是个灰头土脸的道士打扮的人,骨碌一下爬起来。
边拍身上灰边以欢快的语调道:“抱歉抱歉,第一次飞有点不熟练。”
赵不忧抱花盆看他,眼神愈发微妙。
无证驾驶,亲人泪两行。
就要走开,那道士却伸出手拦住赵不忧,一脸严肃道:
“仙友,我看你身上有妖气,需要我帮你除妖吗?”
空气都滞了滞,赵不忧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只能走开,挪几步就被拦了几次,逼不得已开口: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说着瞥了眼怀里的花盆。里面那株乖乖直着身子。
道士显然没料到,直喃喃:“怎么有人比我还先。难道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我也没看见其他人啊。”
赵不忧听不懂他神神道道说什么,趁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从道士身边绕过,往美人去。
还没走两步,咣又一个人来了。
又拦在赵不忧面前。
张口就来:“公子,我看你身上有妖气啊。”
我看你们都有鬼啊。赵不忧又瞥了眼向宠。
“公子,妖可不是好东西啊。”
赵不忧都恍惚了,你们能不能表现一下,别光说不做啊。
妖就在眼前呢。
顺手就摸了把故意站的笔直的向宠。
一摸,差点把人摸软了。
向宠搁那嚷嚷:神经病啊你,老摸我,你就不能摸你自己吗。
想要越过这人,又被这莫名其妙的人拦住。
赵不忧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缓缓启唇,在那疑似期待的眼神中大喊道:
“师父救命啊!有人馋我身子。”
简直是平地一惊雷,震耳欲聋。
师尊抱着人不想理都没机会,这过路的人都看向自家徒弟了。
一出名就知道是谁家的徒弟了。
勉勉强强着,手里摸了颗石头往那来人头上一砸,正中脑壳。
那人摸着后脑勺茫然转头,瞳孔里映入艳丽的着劲装的人。
“听说你馋我徒弟。”幽幽道。
那眼神瞧得心发毛,那人慌乱摆手,嗫喏着道:“那没有。锦仙尊”
边说,撒开腿就跑,活似师尊对他做了什么。之前那道士早跑了。
“我有这么恐怖了?”师尊说着,捉怀里美人的手去抚自己的脸。
“大人,你觉得我恐怖吗?”明目张胆的做小动作。
美人看草看天,随便他问什么,就是不回头看师尊。
而没了阻碍的赵不忧也向师尊走来。看师尊如此厚脸皮的吃豆腐,眸里斥满哀怨。
在旁边坐下,轻放下花盆,开口埋怨:“师父你不考虑介绍给你的亲亲徒弟吗?我还单身呢。”
“说的我脱单了一样。”谁还不是个单身了。
师尊朝他踢了一脚,让他走远点。
赵不忧反而坐的更近了,师尊看他的眼神一下不好了。
“那不是先关爱后辈呢吗。”那眼珠子全黏在美人身上了。
倏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手里。
赵不忧低头一看是方才放下的花盆。被放开,孤孤单单的向宠才松了口气,下一刹那却被人猛的举起了。下意识就软了身子去攀住边。
他好害怕,他要回家,再也不来了,不是说好的穿什么自己选择吗……
“这个才是你要关爱的小智杖,好好负责。”一只手指了指怀里的人,“这个,我的。你,一边去。”
赵不忧整个人都委屈了。
师父你又不爱我了。
接着,在幽怨里,师尊轻轻松松把人抱起飞走了,给赵不忧留了个衣诀的晃眼就没了身影。
又是相爱相杀的一天。
赵不忧只能乖乖晒自己的太阳。有个把钟头,土都有些发烫。
赵不忧估摸着书上那条:陪着一起晒太阳增进感情算是达到了,站起身往回走。
而向宠早已困得不行,一晃一晃的更想睡觉了。
蓦地,一个急刹车。赵不忧止住了脚。
原是几步外一美丽姑娘正给一闭目的俏和尚伸手挡太阳。
赵不忧一口利牙像仓鼠咬木头磨得窸窣响。
这世道,和尚都破戒了,他还没有女朋友。
须臾,雄赳赳又自信的摸了把自己整齐的墨发上去搭话。
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成功与姑娘说上了话。两个人谈着,美丽的姑娘脸上有笑容。
那一刻,赵不忧恍惚间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巅峰。
看看,他还是这么帅。
倏地,一只手兀的伸出拉住了姑娘,同时一根权杖抵着赵不忧,还在往前推。
一瞬间:
小白脸。
三个字点上了赵不忧的心头,至于默默关注这一切的向宠早哈哈大笑了。
却一笑笑过头,身子笑抽筋了。扭着腰了,拿片叶子一脸痛苦的赶紧扶。
止下直线运动,俏和尚也急急燥燥的跟姑娘说话了。
“谁让你跟他说话了。”
“他就跟我聊两句。”姑娘反驳。
俏和尚瞬间盯向赵不忧,目光不善。赵不忧拼命点头。
俏和尚将目光移回去,“你是傻吗?他是想跟你搭讪,你看他长的人模狗样。”
赵不忧用力抿着嘴,时分时合,脸上一下长满亦或消退了皱纹,表情难以描摹。
吵架归吵架,能不能不要人身攻击。
姑娘显然生气,吼他:“搭什么讪,我长得又不好看,你以为是你啊!”
看架势是要来上一场大战,霎那间,赵不忧小板凳就准备好了。向宠腰也不扶了,攀在沿上看。
俏和尚明显是也生气了,但好似还是忍了一秒,就在赵不忧以为没得戏看时,气的团团转的俏和尚猛的吼她: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看!”
“……”突然就有两个人饱了。
姑娘脸红了一瞬间,哼了一声往前走。也不管不顾挑起他们吵架的源头——赵不忧了。
和尚在后面气鼓鼓的跟。赵不忧眼神平移跟着他们转动,稍稍抬头看见光光的脑袋上折出光。
刺眼。
可当一适应,便瞧见那暗下去的盖掉戒疤的心形。
万千暴击瞬间打中了赵不忧。仿佛有声音贴着他的耳朵说:
喜欢就在你的脑壳上比个小心心啊。
赵不忧惊疑不定的把目光收了回来,默默捂上心口。
这年头,和尚都比我会秀恩爱。
往下瞥的时候蓦地看见笑的抽搐的向宠。
赤果果的嘲笑。
一分钟后,向宠蒙的像个孩子一样颤抖着用叶子裹住了自己。
变·变·变·态,亲·亲·亲他……
向宠越想越来气,一叶子抽他。又被揪住,还被捏了捏,向宠痛的快哭出来。
神经病啊,欺负草啊。
正在这时,赵不忧却滞了一下,面色都有些僵硬,忽的,又说出句话:
“你放心。我会对……养大你,不会卖掉你的。”
向宠让这前头还是嬉笑后头却夹着温柔的话弄蒙了一瞬间。
神经病啊,突然就开口说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虽然是有点……挺温柔的。
而赵不忧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又好像被什么冲走了,想不起来。
索性不去想。
把花盆连向宠带着走回去。
天公不作美,走了没几步,有凭空而来的雨滴坠到脸上,打弯细细的绒毛。
猛记起书上写的不能给淋雨,可周边都没什么遮挡物。飞回去也得打到雨。
突的,在向宠惊恐的眼神里塞到了衣服里。赵不忧穿的劲装。
向宠只觉一阵飘忽,隐约觉得是要飞回去了。一下就变得静了。
向宠本是攀着边,这下倒直接贴在心口上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分外明显,微弱还有些缓慢。
光听心跳还会以为是个削瘦染病的人,可向宠知道这一快一慢的心跳不过是因为赶的匆忙。
重新钻到光里,向宠是一点雨没淋上,看赵不忧的时候,他已经再翻那本册子了。
下一刹那,赵不忧已经在自己面前坐下。手指轻拍尖尖软软的头。一戳一戳的点在掌心。两片叶子推他。推不动。
几下轻拍结束。不动停在那,好似方才的动作是为了让向宠回神。
“我给你讲故事吧。讲完我就去找师父要其他册子。”
这册子只写了要注意什么和一些基本信息。
向宠拿叶子抽他的手,不疼;赵不忧也没在意,撑着脸,同时玩他的叶子,自顾自的开始讲。
“讲一个将军的故事吧。我娘讲给我听的。”
向宠还在那抽抽抽,赵不忧手一拈,把他捋直了。
若是能听见,定能听见向宠骂他:神经病啊。
“这个将军,他的父母死于战乱,被人吃了也就没有收到尸身。将军就看着。”
“将军参军了,从不叫苦,没学过什么有文化的东西,打仗就知道往前冲。
有一次被俘虏啊。一身伤,也一声不吭,面色一点表情都没有。回到营帐就不对了:将军把那些贵族全给绑了,也不多,四五个吧。原来是一直在这等着呢。”
缓缓的和着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轻轻脆脆。反抗不得的向宠只能去听。
暮秋的天气,硝烟散尽,天凉的刚刚好,缓解了心头的燥热。
将军将人绑在树上。不熟练的缘由,半夜有人挣脱了桎梏,偷偷摸摸便要走。
走了没几步却被乍现的寒光割了喉。一夜就这么过去。第二天剩下的人瞧见,顿时被吓住不敢生逃跑的念头了。
可人哪能就这么放弃。等进了将军的国家,可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们跑。人若想要逃走,总可以找到办法的。将军就在后边喊:
我命令你们站住。
哪里有人会听呢。于是又死了两个贵族。剩下的带了回去。
立了功,将军一路往上走,最后做了大将军。
但仍是爱将“我命令你”挂在嘴边。
箭穿过了将军的肩膀,倒钩,将军不懂这个,砍掉一大节,头还在里面,军医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却没了麻沸散。
将军对军医说:
我命令你,挖!
咬着块布巾,溪水般的汗顺着将军的脸颊流淌。
因为疼痛,面容都扭曲。眼睛都昏昏沉沉,朦胧了事物。清晰但又好似盖了雾。
这时他感觉到了有人替他擦汗。抬起头的时候,注意到她的眼睛。
很漂亮。
在那一刻,将军心中涌出一丝柔情。将军记住了她。
她是军医的徒弟。
在家窝的急急燥燥的将军遇到她来,便温顺的像绵羊。
浅浅的草药香让将军恍惚。
终于有一次换完药,急急燥燥的将军忍不住对她说:
我命令你,嫁给我!
姑娘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下就慌了。
脸红通通的,比晚霞还要好看,说:
你不讲理,我作什么要嫁给你。
将军怔了一下,说:
那好。我命令你一个月爱上我!
姑娘气的眼睛都泛水光,骂他。骂来骂去也就一句不讲理,讲不出其他骂人的话了。
姑娘回去便跟师傅控告,师傅却给她讲了许多将军的故事。
将军替他们保家卫国啊。
可姑娘仍是气不过。不去给将军换药了。
将军哪肯。耍赖皮。说姑娘不来,疼死他好了。
师傅说了好多话,姑娘才肯去。
换完药,姑娘就要走出房门,将军憋着口气说:
还有二十天。
姑娘被气笑了。怎么能这么小孩子气。
“后来边境发生战事,将军就去了。好了,没了。”戛然而止。
向宠还不容易听得起劲了,赵不忧却不肯讲了,他也不肯了。
一跃一跃要打他。
赵不忧摁他头。场景便又重蹈覆辙了。
或许是还未从故事里剥离出来,赵不忧用那种分外的难以描摹的温和语气对他说:
“别乱动啊。”
雨颗颗的下。仍落在窗子上,噼里啪啦的响。向宠抽他手要听后续,然后在惊愕里蹭的被赵不忧按缩水了。
赵不忧一摁,把他摁短了。现在就手掌高了。
齐齐默:原来还可以这样,见识了。
缩水了,向宠还在那嚷嚷:神经病啊,讲故事讲到一半会遭报应的。
明显到赵不忧都不用听他心声便感觉到了愤慨。
指戳他一下,叶子拍他一下。赵不忧一下乐了。又戳他一下,叶子又抽他一下。
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