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童话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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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挥手和握手(9)

“哐”宽大的穿衣镜抖落着浑身闪闪的鳞片,绝望地落到了洁白的地板上,她扭曲着脸缓缓蹲下了身子,拣起了一块锋利的碎玻璃,轻轻地走到了窗口,脸上又恢复了没有内容的平静,坐了下来将头轻轻地靠在了玻璃窗上,闭上眼深深地呼吸。那是一种幸福的表情,那是一种惬意的满足,手中的玻璃块在阳光下反射着狰狞的白光。她轻轻地将左手的袖子捋了起来,这是一只多么白皙的手腕,细细的毛细血管在透明的肌肤下清晰可辨,她握起了拳头,手腕上的血管似乎清晰了一些,抓紧了玻璃块轻轻地在手腕上划了一下,只留下一道白白的印子,她抿了抿嘴唇,又划了一下,一道红红的线出现在了白皙的手腕上,细细的血珠渗了出来,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决,似乎在演绎着一种肢体艺术,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再顺着红线划下去,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顺着手指清晰地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浓了,再顺着先前的刀口仔细地划下去,血流得更快了,她满意地闭上眼陶醉在了清晰的感受里,地板上的血液汇聚成了一面鲜艳的海洋,又冲出了樊篱向四周延伸,墙上的钟依然在有条不紊地走着,“滴答,滴答……”

鲜红的血液顺着地板慢慢地向远处延伸过去,越来越慢了,地板上已经绘出了奇异的景致,鲜红的血迹完成了极致而有诡异的构图,她靠在窗台上,脸上的笑容慢慢地生动,慢慢地凝结。她的姿态依然平静而美好,头轻轻地靠在窗台上,右手轻轻地握着带血的玻璃块,左手自然地垂着,轻轻地睡去,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踏上回家的路,温暖的家就在前方,褪去世俗,褪去尘埃,褪去误解,白色的裙摆在风里轻轻飘摆,就像一支挥别的手。她的身体似乎慢慢地轻盈了起来,顺着微风飘了起来,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飘啊飘飘向远方的家园,红色的阳光在窗口缓缓地流淌、流淌……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泪了,电影散场的时候我感觉腮边早已湿透,这种眼泪既不是感动,也不是伤心,似乎触动了我心里某根脆弱的弦,这是一种心灵深处的相通。当一个人站在没有人能到达的角落里,正在陷入深刻的寂寞中,突然发现了旁边出现了期盼已久的身影,是的,是喜悦,是一种心灵相通的喜悦。我抹了一把脸,走出了电影院,迎面的风刺骨的冷,我紧了紧衣领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身体似乎暖和了一些。冬天的大街冷清多了,路边的小摊也寥寥无几,连熟悉的烤羊肉摊也不知去向,惨白的灯光阴冷地闪烁在寒夜里,我应该回去了,小猫会寂寞的。

冬眠了的校园是一座寂静的空城,昏暗的路灯奄奄一息,似乎在叹息着这沉沉的寒夜,熟悉的楼道显得绵长而空洞,刚进楼道就发现小猫静静地蜷缩在门口,显得无精打采,我爱怜地将小猫抱起,它一动不动蜷缩在我怀里,我将大衣裹紧了它的身体。

丁克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宿舍里空空的,静静的,只有鼠标声单调地响着,宿舍似乎一下子让我感觉很陌生,我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点上烟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我看了看,是妈妈。我将心从窗外的夜色中受了回来。

“小猫你们放假了吗?我可盼你好几天了,打你手机怎么老关机呢?”

“放了,最近都考试所以手机也没开,因为学校有点事情所以耽误几天,我明天就去买票,近两天就能到了。”我想也没想就这样答复了妈妈,似乎有点欠缺考虑,但我实在应该走了。假期对于我来说既短暂又珍贵。

“那好,自己注意安全,来之前给我来个电话。”

“好的,再见妈妈。”我合上了手机虚弱地靠在了床上,小猫从我怀里钻了出来,我起身给它拿了两条鱼干,又倒了一杯水,小猫跳到了桌子上开始了晚餐,它可能太寂寞了,快乐和活跃似乎一下子从它的身上抽走,这对它来说可能是个变故,我似乎忽略了这个可爱的精灵,它的情感丰富而细腻,我应该给它点安慰。手机一整天也没响过,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经把我遗忘,包括妍蝶,我在期待,期待,这是一种痛苦的煎熬,有如一条长虫在慢慢地啃嘬蚕食我的热情。

“小猫,我决定不走了,因为朵朵要留下,为了爱情我必须献身。”丁克给我扔了一支烟,自己又点上了一支,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小猫跳到了老北的床上,在每个角落里仔细地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再用爪子挠挠,似乎老北就藏匿在其中,我不得不承认,由于我的冷落忽略,它和老北建立起了良好的感情,老北经常宠着它,带着它四处游逛,小猫偶尔也和老北蹭上几觉,老北突然一走,小猫自然不自在了,就连老北也发短信说一回家就开始想小猫。

“小猫,你什么时候走?”

“快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我还没确定到底是哪天,但应该快了,我应该走了。”

“走就走呗,哪明天后天的,要不是朵朵要留,我早他妈闪人了,现在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成天连个鬼影都没有。”

“是吗?”

“没错,就是为了伟大的爱情。”丁克严肃地朝我点了点头。

“小猫,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谈谈,我没钱了,看来撑不到下个月了,你知道的,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是残酷的冬天,现在需要你向我伸出友谊之手。”丁克一脸狡黠的笑。

“好的,荣幸之至,我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放心吧,你的爱情将会是美酒加咖啡,谁都会艳羡的。不过你也别太折腾了,身子骨重要,别下学期见你像个老蔫瓜似的。”丁克哈哈大笑。

我掏出了手机要了张车票,不一会车票就送到了学校,我看了看车票,背面写了几个字:“新年快乐”,春节是要到了,离家的人都已经准备回家了。我拨通了小豆的电话,似乎没有人接,经过的漫长的等待,电话那头才传来声音。

“你丫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会太久我们就能见面了”

“什么叫不会太久啊?我他妈都等你几天了,田田每天都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屋子他都打扫了好几遍了,打你电话又一直没通,你就快点回吧!”

“小豆,我可能暂时回不来了,我要先去我妈那里一趟,本来应该早可以走了,可我一直没下决心,所以就拖了几天,但我一定会回来的,会很快的,你别问我为什么拖,现在我还不想说,一下子也很难说清楚,回来我再告诉你好吗?”

“好吧,好吧。”小豆叹了口气。

“但是小猫,无论什么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一定要冷静释然,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和你站在一块,当然还有田田,咱们是男人,我相信没有咱们承受不了的结果,忙完了你就回来吧,我们等你。”

“好的,那回来再细聊。”我合上了手机,一股热流从我心底升起,即使是寒冷的冬夜里,我也能体会到平凡而真切的温情,我拿下了墙上挂的包,掸了掸灰尘,抽出了包里的刀,冰冷而锋利,沉甸甸的很有质感,我仔细地在手里把玩着,小豆说过:现在的世界总会把理智的文明随意地抛弃到角落里,我们总想用文明和理智来解决问题,但总是行不通,甚至是遭受别人不文明的对待,为了寻求合理的方式,你只能利用武器的批判,因为很多时候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所以我宁愿是个赤身裸体的古罗马角斗士。

应该给拉拉写封信了,我拧灭了手中的烟头,开了电脑给拉拉写了一封信,发完了信,我重重地靠在了椅子上,丁克还在电脑前忙个不停,我关了电脑,心满意足地躺到了床上,一切都似乎已经完成了。

夜,从现在开始。

红红的森林又开始了一个新的早晨,红红的阳光刺破了浓浓的云层,天边渗出了鲜红的血液,血液顺着刺破的伤口流了下来,将天边染得红红的,森林的平静渐渐淹没在了红色的晨雾里,公主在小河边洗着头发,长长的头发温顺地随着河水漂流,柔曼的裙摆轻轻地抚慰着河边的磨刀石,一颗等待的心随着河水悠悠飘荡。王子又跨过了一个高高的山头,白马打着着响鼻,嘴里不断地喷出长长的白气,王子紧了紧披风的带子,又策马向前奔去,亲爱的人已经不再太遥远,就在前方,就在那太阳升起的地方,马蹄声远远驰去……

那时的天空总是清清的蓝,湖边是两个无忧无虑的背影,他们背靠着背,沐浴在醉人的风景里,快乐是座没有围墙的城,轻轻的风,淡淡的笑,傻傻的依偎,拙拙的对白,迷离的眼神,纯纯的童话,幸福来得简单而又真实,风在这里就会停,雨在这里缠成线,童话就在这里开始,王子饮完了马,又掬起了一捧清泉,抹去了征途的劳顿,水面上是一张自信的笑脸,王子抓起了缰绳跨上了马,又踏上了新的征程,红红的太阳在远处缓缓升起……

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和妍碟作个告别,任何一种沉默都需要一种声音来打破,王子从来不会踌躇在荆棘密布的征途中,因为他知道,只有不断地向前走,才能离自己心爱的公主更近。我还没想好该怎样最妥当地开口,但开口是一定的,而且必须是今天。我需要换一下衣服,把形象随便拾掇一下才好,这个冬天包裹得实在太严实了,宽大的棉衣上滴了很多的油渍,肥厚的裤子也应该换下来洗洗,我换上了西装,又穿上了布鞋,整个人好像轻松了很多,温暖的阳光慢慢地驱散了冬日的寒冷,街道上热闹了很多,三三两两的人群谈笑着汇入了人流,就连消失了很久的小贩们也在街边活跃了起来,阳光真好,灿烂得像我心里怒放的花。

很快就要见到妍蝶了,很快了,只需再穿过一条街,再往前走几十米,就可以看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她了,她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很陌生了?我感觉心跳有点快了,穿过了街道远远就可以看见那栋熟悉的高楼,她就在里边、在里边,很近很近的距离,很乱很乱的心。

我决定先吸一支烟,平静一下嘈杂的心,高高的大楼像是一根擎天柱撑起了蓝蓝的天,蓝色的玻璃窗反射着幽蓝的光,尼古丁的镇静作用立竿见影,很快我拧灭了烟头走进了大楼,我记得她上班的地方在三楼。

“请问一下妍蝶在这里吗?”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抬头看着我,似乎有熟悉的目光,友好地朝我笑了笑,但并没有人回答我,我仔细搜寻了一下,却没有看到妍蝶,我以为我的声音太小了,于是再次加大了分贝数。

“请问一下妍蝶在这里吗?”电脑前的一个身影停住了动作,我低头看了看,原来是她,就在我的眼前,身上穿的是藏青色的西装,头发盘成了一个髻,手指一下子停在了键盘上,眼睛仍然盯着面前的屏幕,似乎是一下子僵住了,我决定尽快将话说完,然后转身就走,因为只需要告别,并不需要交流,也不必在乎她是怎样的反应。

“我明天走,告诉你一声,就这样。”眼泪滴到键盘上的声音很清晰,但她仍然没有抬头,我看见闪闪眼泪不断地从她的眼眶涌出,滴落在了键盘上,似乎还能听到清晰的响声,我能想像,泪水肯定凉凉的。我觉得我应该走了,这样的对峙实在让我不知所措,我也不敢面对她的泪眼,我果断地转身走了出去,身后一片嘘声,还是没有听到妍蝶的声音。哪怕有一点点声音也好,但是还是没有,大厅到门口的距离不远,但今天这段短短的距离似乎非常的漫长,走得腿都软了,走得心都似乎哑了。还是没有声音,台阶硬硬的有点硌脚,我吃力地走出了大楼,总算完成了一件大事,现在,我可以轻松地离开了。站在大楼前的空地上,我迅速点了一支烟。

总算完成了,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总算完成了,就像是一个心愿,了却了就好,现在我浑身轻松了起来,明天就应该在另一片蓝天下了。妍蝶不会轻松,但我又何尝不是呢?我这种道别算是妥协吗?但难道我就真的不应该妥协吗?为了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妍碟呢?在我角力的过程中,难道她不也是在和我角力吗?她伤心了还是失望了?这一切都不会太重要了,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我就可以轻松地离开,这可以算作我妥协的最直接的借口吧!

银行里的人不是很多,我顺便把钱取了,为了丁克我多取了些钱,起码能够让他能继续甜蜜的爱情坚持两个月。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小猫,如果把它也带走,可能会有很多麻烦,据说要提前到动物检疫部门去检查,通过了才给你发一个单子才能坐车,这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情。但坐长途车,显然也不能悄悄地带走,那只有把它留下,它肯定不愿意的,我也会不放心的,最近它的精神已经很差了,我一走恐怕更不合适。但我又必须要走了,只能留给丁克照顾,也只能留下它了。

“你记住,每天要给他吃三条鱼,喝一杯牛奶,少给它糖吃。”我把刚买的鱼干递给了丁克:“还有每天要带它出去走走,要不然他会闷的,你一定要仔细了,整天出去的话你就把它带着,请你务必尽心。”我把钱给了丁克,又多放了些钱给他,让他适时给小猫买点什么。

“放心吧,明天开始我到那里就把小猫带到那里,哪怕是饿到了我也不会让小猫饿的,反正还有朵朵,你放心地走吧,等你回来时小猫可能又胖一圈了。”小猫伏在我身边,我轻轻地抚摩着它温软的毛。小猫瞧无声息地看着我,蓝悠悠的眼神让我不敢面对。

妍蝶的短信进来了:“到那边和我联系,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我等你。”我心底泛起了一股暖流,点上烟,静静地感受这种温暖,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小猫伏在了床头,风箱式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寒风渐渐潜入了寂静的夜色。

葱茏的仙人掌满脸喜色地站立在窗口,向远方的我不断地挥手。

趁着小猫外出,我匆匆离开了学校,我怕面对它疑惑的眼神,风有点冷,我将背包紧紧地搂在怀里,这样似乎能暖和一些,上了火车才发现人早已爆满,连走道里也站满了人,我努力地找到了座位坐了下来。

“兄弟,要不要卧铺票?”那是一口黑黑的牙,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给我亮出了几张卧铺票,看来是个熟稔的票贩子,混迹在乘客之中到处兜售车票,我没有理会他,他环顾着看了看四周,起了身走开了。我无力地闭了眼,火车向前方不断地飞驰,车厢里乱哄哄的,地上扔满了水果皮,饮料瓶,塑料带,前排民工大哥的烟头一直没有熄灭过,乘务员在开车时来了一趟以后就再也不见踪影,窗口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毛巾,甚至是小孩的内衣裤,像万国旗一样地迎风招展。车上的人都无精打采地闭着眼昏昏欲睡,走道里站着的人终于站累了,又蹲了下去,不一会索性坐到了地上,我坐的一排只有两个座位,外边的一个老头又挤了进来,身子贴着身子,连动一下都很艰难,老头趁着列车的抖动又往里挤了一点,我看了看他,他无耻地朝我笑了笑,我索性起了身,艰难地挤到了吸烟车厢。的确是春运的高峰期,火车里到处都是人,连上一趟厕所都无比的困难,能忍就忍吧。

快点结束吧,希望一切都能快点,结束这种漫长而艰难的旅途。

挥手和握手之间,我的心里沉满了甜蜜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