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来我和你干一杯,这事你还是帮了不少忙,我老北敬你一杯。”三块钱二话没说把就灌下,老北使劲灌了几口才灌完了一杯酒,又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拿起酒瓶给自己满上。
“同志们,朋友们,为了老北和罗芸干一杯。今天我真的很高兴。为了罗芸也为了老北,也为你们伟大的爱情干杯!”小童的声音很大,许娟担心地扶着他,我起了身感觉身体在晃动。我用手支撑着桌子努力稳住摇晃的身体,再端起了酒杯“干杯!”
冰冷的啤酒已经完全没有了滋味,就像水一般,迅速地流到了我的喉咙里,又流到了胃里,胃里翻腾了起来,一股气流直往上窜,我努力咽了回去,但这种力量更加有力地窜了上来,涌到了喉咙,鼻腔里冒出一股刺鼻的酒精气息。老北的左手紧紧的怀着我的脖子,我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又努力挣开了他的手。这顿饭吃得很长,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老北才摇晃着去买单,小童靠在许娟的肩上,丁克搂着朵朵不停地唱,谁也没听清他唱什么,但是从表情上来看,他很投入也很动情。我靠在椅背上吸着嘴里永远也吸不完的烟,三块钱盯着我嘿嘿傻笑,于是我也机械地朝着她笑,这是最简单的笑容,不用修饰,也不用矫情,小猫在我怀里安静地蜷缩着,看来它已经吃得很饱了。
“我告诉你,你的烟没点着,你吸个什么呀!哈哈!”三块钱指着我大笑,罗芸也笑了。于是我又掏出火机,可点了几次也没点上,索性把它扔了。三块钱的笑声更大了,我无力地靠着椅背和三块钱对着傻笑。罗芸把小猫抱到了怀里,小猫没有挣扎很温顺地伏在了她的怀里,两只眼睛闪闪地看着我。
“妍碟姐怎么你也在这?”我顺着声音望去,外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我起了身,定神看去,男人修饰过的脸似乎见过,女的身影也很熟悉,包括披肩的长发和高高的额头。我使劲晃了晃头,定了定神,没错,就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脸上似乎早已褪尽了苍白的病容,还有点红晕,耳朵上坠着珠光宝气的耳环,看来比我想像的好多了。一切太熟悉也太陌生了,男人穿着藏青色的西服,挺挺的,脖子边露出洁白整齐的衬衣领,精心修饰过的脸让我感觉熟悉而又厌恶无比。
我的瞳孔放得很大很大,呼吸似乎有点紧迫,心跳声是那样的紧迫而清晰,三块钱用力拉我坐下,可是我的身体僵僵的,血液一下子似乎沸腾了起来,急速地在血管里奔流着,全身的血管胀胀的,血液顺着血管汹涌地冲向我脆弱的心脏,隐痛,又顺势而上冲进了我的大脑,我的头脑热热的,似乎要燃烧,没有意识只有感觉,热流在大脑里汇集又倾泻而出,有力而急促地到达我的鼻腔、咽腔,热热的,是那种熟悉的气息,一条红线穿过了我的衬衣,穿过了我的心脏,衬衣上留下鲜艳而温热的足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快,止血止血,拿纸!”三块钱很快抱住了我的头,我感觉鼻子里的热流流得很快,我的脸很快全热了。老北慌慌地拿着纸冲了进来,将纸按到了我的脸上,又揽住了我的腰,不一会我感觉血止住了,我用力地想挣开老北的手,桌子上的茶壶被碰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屋子里声音很乱,包房外边站了很多人。
“干什么,别人不吃饭吗?”一个高大肥胖的身影从外边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个小伙,脸上带着十分的不满,满脸横肉的脸长满了不知名的疙瘩,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对不起,碎了个壶,实在抱歉。”老北谦恭地笑了笑。
“碎了个壶?你没听见外边都全是你们的声音了,要闹到外边闹去!”胖子声音很横。
“我们在这里闹关你他妈什么事情了,谁他妈说这里不能闹了!”小童说着又摔了个杯子。
“孙子,你他们是找死是不是?”中年男人握着拳头满脸凶光地走向了小童,外边观看的人更多了,我的眼里渐渐没有了内容,只剩下一个红红的太阳,我擦了擦鼻子抓起了桌子上的酒瓶。
“噗”红红的太阳掉了下去,胖子应声倒下,我想这应该是打在了鼻子上。小伙子冲了上来,又一瓶子飞了过去,应该是打中了很硬的东西。小伙子握着肩头蹲了下去,我朝地上的身体狠狠踏去。外边一片尖叫声,两个凶凶的中年人冲了进来,我用力将瓶子砸在了桌沿上,拿着半截瓶子迎了上去,用力挥去。我想应该有温热的液体散了,但是空了,两个中年人很快跑了出去,我追了出去。三块钱用力抱住了我,夺下了我手中的半截瓶子,你不知道她的力气有多大。我挣扎了出来向门外冲去,外边顿时尖叫声一片。后边的中年男人有个肥肥的屁股,我朝他的身体猛扑过去,两个人都倒到了地上。我曲起了膝盖狠狠地朝他小腹撞去,绵绵的感觉,他用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好的让他先掐个够,我用力将他压在我身下,握紧了拳头朝他头上狠狠挥去,剧烈的撞击使我的手指发麻而生疼,他拼命地在我身下踢腾着。
“小猫,快停手!”是妍蝶的声音,但我没有理会,曲起肘关节向他下巴狠狠挥去,他立时惨叫了一声,肮脏的嘴里喷出了鲜红的污秽物,弄得我身上都脏了,我又朝他肥胖的下巴挥了一拳,他终于放弃了抵抗。
“小猫快住手,会出人命的!”妍蝶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但我没有理会,小童和三块钱把我拉了下来,许娟拿着我的大衣给我披上。外边已经站了很多人,妍蝶试图上来给我擦擦脸,我转身躲过。妍蝶擦了擦眼角站在旁边关切地看着我,朵朵拿了纸给我擦了擦衣服又擦了擦脸,我不想回头看妍蝶的脸我只想走,妍蝶又走到了我的面前手里拿着毛巾迟疑地靠近我,我果断地走了出去,大家都跟着我走了出去。
“小猫,你等一下好不好?”妍蝶的声音很尖很脆,尽管我的步履沉重而凌乱,但我还是没有丝毫的停滞,尽量坚强、尽量坚决,老北抱着小猫跟了上来。
“陈小猫,你听我说句话好不好!”我的心刺痛了一下,瞬间传遍了全身,但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步子跨得有点高,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没有疼痛感,只是感觉身体震动了一下。老北和小童扶起了我,迎面的风有点冷,妍蝶跑了上来,皱起眉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想抑制住某种情感,脸上有明显的泪光,在路灯下闪闪的。
“陈小猫,你不是人!”
“谢谢。”我平静地朝她笑了笑。
“你难道不想听我解释吗?难道你还想和我较劲下去?我真的受不了你这样。”
“我没必要听任何的解释,我一切都会很好,真的。”
“好,好……”妍蝶的眼泪又下来了,嘴一张一合地再也没说出一句话。老北拦的出租车在身边停了下来。我果断地钻了进去,老北和小童也上了车。妍蝶咬着嘴唇,眼泪哗哗往下流。但我觉得我并没有必要去怜悯这种眼泪,她会有一个更宁静安全的港湾等着她的停靠。
“开车,快点!”我不想再看见泪水,我相信我不能再继续承受下去,因为我的鼻子很酸。
出租车很快驶进了灯火通明的街道,透过后窗的玻璃,我看到妍蝶双手蒙着脸蹲了下来,蹲在了风里,蹲在离我越来越远的身后。我出奇地平静,这是一种经历过死亡之后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就像经过激烈战争的战场,没有了枪炮声,没有了嘶哑的怒吼,只剩下遍地的尸体和残破的旗帜,在硝烟中静默。多么希望能有一种声音,一种生命的声音,然而很静很静,哪怕是敌人的声音也没有,你的心快要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崩溃。
从此,一个人的天荒地老会很长很长。
冰冷的屋子静悄悄的,我像条僵死的鱼,直挺挺的伸展在床上,闭着眼,其实我的大脑异常地清楚,有一种声音在倾诉,有一种表情在浮现,我懒得活动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就这样僵僵的,挺好,整个人似乎都麻醉了,甚至连呼吸也悄无声息。月光静静地流淌进了窗台,小猫伏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我,有一种爱情叫做浮游童话,有一种感觉叫做痛彻心扉,不用说我相信你全能明白。
小猫起了身,跳上了窗台将目光凝聚在了墙上,墙上的太阳在月光里异常的艳丽,红红的太阳终于冲破了沉重的樊篱,红红的阳光散遍了天边,没有温度,是阴冷的阳光。薄薄的雾被红色的阳光浸渍,洇透,太阳慢慢地伸展变形,像一张被撕破了的皮肉,带着淋漓的鲜血流到了天边。红红的阳光终于到达了遥远的海岸,海是座没有围墙的城,漫漫地一直延伸到天边。鲜血淋湿了天边,滴到了海里,红色的血液缓缓地吞噬着幽蓝的海水,海水渐渐殷红了起来,淡红、鲜红、艳红、暗红、沉红、血红,蓝色的海洋渐渐褪去了幽蓝的外衣,红色的血液延伸延伸,海慢慢地红了,向前、向前延伸,直到天边,海天一片血红。平静的海面慢慢流动了起来,鲜红的血液慢慢在升温,红红的大海里只有一艘破旧的古船,公主和王子温情地在船头相对而立,没有方向地飘摇在海水里。暗流渐渐在海底涌动了起来,海水渐渐涌起了波澜,古船在海里不停地摇摆,灼热的海面上冒起了青烟,这是一汪燃烧的海洋,没有生命,没有情感。海水急剧地沸腾了起来,掀起了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地扑向古船,古船不断被抛向波峰,又摔到了波谷,古船脆弱的身体在痛苦地呻吟。浪涛一波连着一波扑向古船,小船在飘摇的大海里瑟瑟发抖,低沉的轰鸣声摄人心魄,小船被一个波浪折断了桅杆,又打碎了龙骨,被高高地抛起,又狠狠地摔下,千万只嘴在饥饿地撕咬着,很快古船已支离破碎,海面上只剩零落的碎片,被汹涌的波涛卷起抛向海洋的深处,转眼不知所踪。轰鸣声渐渐消失在了天边,海水慢慢平静了下来,一切都平静了下来,红色海洋在天边宛如一个静止的原点,这是一颗变形的心脏,静默在如歌的莽原里。
清晨的薄雾蒙蒙地遮掩着城市平静的容颜,微凉的晨风在街道上游走。我靠在床上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支烟,还是那种熟悉的刺激,右手腕微微地肿了起来,有点伤总是好事,这样你可以悉心地感受痛苦,没有任何一种体验能比痛苦更加深刻而真实了。短暂的欢娱只能是一朵美丽的火花,接受疼痛,拥抱痛苦,你离生活最近最近。蓝色的烟雾在腮边缭绕,静谧的清晨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依然安睡,就像一个嗜睡的婴儿,懒懒地沉睡在温柔的襁褓里。早起的晨风走进了窗口,来到了我的面前,我们寒暄交谈,脸上凉凉的,头脑非常清醒。城市依然在安睡,小猫依然在安睡,我的痛苦陪伴着晨风早早起床。太阳还在浓浓的云雾中踌躇不前,七彩的蝴蝶张开了翅膀飞向了扑朔迷离的浓雾,飞出了芳草地,飞越了童话。我扔掉了烟蒂迅速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在这样的早晨有一颗心终于清醒,结束了浓雾里的流浪,有一个灼热的烟头燃尽了幻影,陈小猫应该坚强起来,从虚幻的世界里走出来,严肃地对待情感,对待生活。
谁也没想到,原来老北是如此的臭美,往常一周一换的衣服现在改成了两天一换,从头到脚,今天借小童的外衣明天借丁克的裤子,再过两天换一身我的衣服,每天都将自己头发梳理得油光可鉴,于是老北成了个修边幅的男人,像只蝴蝶一样鲜活地在我们身边游走,回宿舍的时间越来越晚。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竟然学会了修眉毛,我真绝望,男人看来都可以改变,包括老北,也包括我自己。我现在的生活特别的简单,学习,吃饭,睡觉,每天都这样,空闲的时候带着小猫在学校里散散步,虽然有点无聊但是很充实,天越来越冷了,冬天已迈着严酷地脚步走向了时间的腹地,路边的梧桐树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枯黄的落叶掉得满地都是,行人踩过沙沙脆响,于是路面上积了很多黄黄的粉末,风一起便迎面扑来,随着风,到达一个未知的地域,于是一个短暂的生命宣告终结,无论过程如何,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走出教室的时候许娟给我送来了拉拉的信,厚厚的信掂在手中非常有分量,走在林阴小道上,仔细地读完信,感受着这遥远的温情,我实在太需要这种心灵的抚慰。紧紧地握在手中,似乎还能感觉到信封上的余温,温情迷蒙了我的双眼,指间残留的烟味淡淡的,温柔的痛苦荡漾了起来,涟漪荡开,荡开……
夜是一种病,漆黑的夜色、模糊的十指、闪烁的眼。
手机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它饱含感情而又固执地缄默着,微笑在时隐时现,烛火还在散发着温暖,面容虽然憔悴但也丰富,疲惫而迷蒙眼里带着暗红的血丝,嗓子早已干燥,喉结滚动得异常的艰难,苍凉的风早已风干了最后一丝水分。喉结缓缓地滚动着,没有语言,只有干燥的脆响,想必是很痛苦的过程,但它依然凝铸在那里,就像窗台上的风景,微弓着腰,托着腮帮,凝视着远方的场景。冰凉坚硬的土坷垃肆意地咧开大嘴,痛苦地面对着遥远的苍天,干燥的风沙远远扑来,这个视线没有生机,黯淡、苍凉,没有童话没有故事。天边流下了暗红的泪滴,模糊了视野,洇湿了黄沙。北风带起了一片欢声笑语,夹杂着低沉的饮泣,落日下是谁的心伤透?长久的静坐使腰微微发麻,它轻轻地扭动了一下沉重的躯体,又静默在了冬天的磨刀石旁。锈蚀的心情将在这里解脱粉碎,它满足地抿了抿嘴唇,张开了嘴,又缓缓合上,终于还是没有作出声来。回忆一下故事吧,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故事太长或者太曲折,需要慢慢理清头绪,故事似乎有点痛苦,它嗫了嗫嘴唇,欲言又止,随后索性抿紧了嘴唇。那是一条棱角分明而又倔强的唇线,或许是涌动的暗流,悲伤的故事情节,或许是欢快的乐章,无法揣度,它究竟埋藏吞噬了多少缤纷和秘密?黄昏依然还是黄昏,清冷的风在黄沙堆中无主题地伴奏着,陌生的面孔带着伪善的目光,行色匆匆地擦肩而过,没有童话没有公主,只有严肃的生活苍凉的路。冰冷坚硬的沙砾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这是一个孤单的肩膀,在冷风里雕塑般地静默着,沉重凝滞,将这黄昏点缀得无限的凄美。天边清冷的光穿过红色的面纱寂寞地散落在黄沙里,那是少女晶莹的泪光,饱含纯真的伤悲。扭曲的童话在清冷的泪滴中没入了静默的黄沙堆里,这是一面黄色的海洋,一道尖锐的光线划过了它的躯体,划破了温软的肌肤,留下了鱼嘴般的创口,长长的延伸到天边。伤口闪着点点的白光,暗红的血液迅速将其淹没,又漫了上来,顺着肌肤流了下来,潮湿的温热扑面而来,流淌的血液有如一支暗红的彩笔,绘出了红红的森林。氤氲的红雾,小木屋在森林的深处露出了温情的面容,袅袅的炊烟在屋顶弥漫开来,穿着彩衣的晨鸟拾起清晨带着露珠的青草,欢快地飞向森林深处。温暖的巢穴森林的脏腑里慢慢蠕动,没有白色的裙带,没有嘶鸣的白马,一切都在沉睡,一切都在死亡。仙人掌深情地在风里挥着手:回来吧,我的爱,回来吧,迷途的孩子。银黑色的机身泛起清冷的白光,手机还是手机,在抽屉的角落里安静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