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又再次在桌子上震动了起来,大家都回头看了看我,我迅速把手机抓在了手中,是妍蝶的电话,手机屏幕上的名字不断地闪动着,接还是不接?接是妥协你愿意吗?不接那就意味着放弃,你情愿吗?这种矛盾的交织让我感觉喘不上气来,老北凑过来看了看我,我沉重地喘息起来,就像个哮喘病人似的。手机在手中不停地震动着,和心跳形成了共振,我的身体一伏一伏的,老北担心地看着我。手机终于结束了短暂而漫长的震动,颓然安静了下来,这样也好,大家也许都需要平静一下,老北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到了座位上。
我没继续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揣进了包里,平静没持续了多久,手机又再次急骤地震动了起来,我没有理会。我原以为它会像之前一样自行终止下来,然而它却固执地一直震动着,有一股不依不饶的劲头。我的心着了火,慌慌地抓了手机走出了教室,站在台阶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仰仰头。天蓝蓝的,阳光暖暖的,手机还在包里震动着,我果断地挂断了电话,给她回了条短信:“我想安静几天,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再找你。”随后关了手机,走回了教室。
其实这种伤害我应该坦然接受才对,这怪不了任何人。妍蝶很清楚我内心的世界,但她也无能为力,因为我们都生活在社会里,生活在圈子当中。我没有抱怨任何人,包括妍蝶,我深深地理解并热爱她。就从我的感觉来看,面对这同事们,妍蝶可能从来没有轻松过,我应该给她点支持,给她点安慰。只不过我也受了点伤,需要点时间来修补一下我可怜而高贵的自尊。
紧张而充实的复习让我的心灵获得了某种慰藉,我的心情渐渐平复了起来,不再让可怜的自尊深陷在淤黑的泥潭。阳光还是暖暖的,那乍起的冷暖在心底结成薄薄的雾。掩盖起了浅浅的伤痕,原来这样也可以生活。小豆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中说他等我假期回来还到以前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拾掇那些零碎的美好片段。我可能走得太快,走得太远,我应该回头看看身后足迹,那些欢乐,那些悲伤,那些树皮上刻着的青春年华,那些微笑,那些青涩的记忆,那些我爱的人,那些离逝的风,那些永远的欢笑一遍一遍。原来我曾经拥有很多很多,在我贴身的口袋里,只是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回归吧,回到以前,回到那个心灵的家园,让时间倒流,荡涤去我们世俗的伤痛,哺育我们饥饿的灵魂。应该学会回头,在你已经走出很远很远的时候,坐在有风的方向,默默回头看看长长的来路,原来你自己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以前的阳光是多么的灿烂,我多想捧起一掬往日的阳光撒满我阴郁的世界,顺着来路缓缓归去。夕阳下,你的身影没入天边。
下午2:40分,我匆匆来到了自习室,教室是满的,黑板是空的,老教授正在讲台上整理着一沓厚厚的资料,据说今天要点考试重点。连消失了几天的小童也早早坐在了教室里,老北占据了最佳的地理位置,坐到了中间的第一排,就连平时很少戴的眼镜也架在了鼻梁上,桌子上摊开了崭新的笔记本,钢笔紧紧地握在手中,紧紧地盯着老师,生怕一个不注意而忽略了老教授呼吸声中溜走的重点。我低了头走了进去,好不容易在后边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教室里出奇的静,老教授伸手理了理头上几根稀疏的头发,勉强遮住了秃了大半的头,又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肌肉慢慢收缩了起来,嘴才缓缓地张开了。
“今天点复习的范围,嗯!大家注意啊,不是题目也不是重点啊,只是复习的范围啊,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啊,大家千万别以为是点题啊,只是范围,嗯,对,只是范围。”教授顿时合上了嘴,作出惜字如金的样子,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他。
“老师,只是复习范围是吗?”老北在前排站了起来。
“嗯,是的,就是复习范围而已。”老教授狡黠地笑了笑,其实大家都知道,这种对话是心照不宣的,每次考试都会这样,点的复习范围几乎包括了大多数的题目。学校对考试作弊向来是狠抓紧抓,碰上飞蛾扑火的,那轰轰烈烈的整风运动就会降临到你的头上。为了保证一定的通过率,老师事先都会点些“复习范围”,据说这也是学校的一贯传统做法,你完全可以凭着短期的死记硬背这些范围就可以取得不错的成绩,而完全没有必要在平时如何地认真努力。当然如果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执著地这样做,充其量也只是让别人把你当成异类而以,在严重一些就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对于这种短暂的轻松,没有人会拒绝,也没人会去默数因此而燃烧出了多少时间的灰烬。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心中的困惑和失落,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又无可奈何,那你必须选择一种方式来发泄。而作为法制的理性社会,你肯定不能为所欲为地发泄,我不知道你会选择什么,但我会选择调侃,然后接受。
“×他妈!”然后仔细地记下老教授的每句话,在关键的地方划线打点,回去认真再研究研究其最深刻的内涵。
我往地上扔了一条鱼,小猫拖着肥胖的身体向我冲来,迅速叼起了地上的鱼,跳上窗台开始进行丰盛的晚宴,不时发出清脆的咀嚼声,不一会就将一条鱼彻底报销。小猫仔细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满意地伸了伸舌头,又抬头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虚弱表示疑惑和关切。我虚弱地靠在了椅子上,小猫走到了我面前,又坐了下去,用目光锁住我的眼神。
“小猫,你知道的,其实我知道你早感觉出来了,这些日子我情绪不是很好。因为我很可能已经告别了一段情感,当然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情感,完全是思维上的一厢情愿而已,当然这一切也都可能只是也许。你记得的,你刚来的时候陈小猫的眼神绝对没有今天内涵丰富,也不会像今天一样装满了疲惫和忧郁,上面甚至还落了厚厚的尘埃。日子毕竟久了,如今你已经长大了,而我也一样在长大,我们都日渐丰盈起来,后来就出现了妍蝶,我们的生活多采了起来。而如今,她又离我们远了,已经是很难追上的距离,也不想继续再追了,也许我们本来就很远,不是一个童话故事所能盛满的。你看到了我在枯萎,但是请你相信这只是个过渡,因为有你,我会更加坚强。王子带着希望而来,却发现小木屋里并没有公主,也没有满脸褶皱的巫婆。王子失望地离开了森林,这里其实只是一个岔路口,伴着急促的马蹄声,王子又再次踏上征程。这里其实不是心灵的家园,应该继续向前寻找,在无数的寻找中流浪。”
老北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嘴里不是发出啧啧声,不时用力地拍两下大腿,小童惊恐地盯着屏幕,里边的角色正在酣战中,原来世界可以这样子。小童弓着腰,瞳孔无限地放大。屏幕上的活塞运动没有提起我的兴趣,我点上烟,披上大衣站在窗口。袅袅的青烟在我头顶缭绕,灰色的心境在烟雾中慢慢散去,丁克挎着朵朵从窗口走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朵朵温顺地靠在丁克的怀里,仰着脸幸福地笑着,偶尔掠过的风,吹散了朵朵的长发,温柔地掠过丁克的脸。窗台上的仙人掌依然在葱茏地向上生长,沧桑的肢体上不断抽出新芽,而我已经离得很远很远……
我毅然转过了身,老北放大的瞳孔闪着幽幽的青光,我知道有一种动物叫作狼,是一种凶残而狡猾的生命。小童叼着烟,手搭在还没系好的裤带上,一动不动地站在老北身后,小猫坐在窗台上,呆呆地解读着那个难懂的太阳,不时伸出爪子在墙上挠挠,试图用力拨开那层神秘的面纱,窥探最隐秘的真相。
还是去自习吧,我倒了一大杯水,卷上课本头也不回地向自习室走去。自习室里灯火通明,满满的教室非常的安静,我在门口仔细寻找了一下,发现了最后排还有几个空着的位子。我匆匆走了进去,教室里只有翻书声,大家都埋着头在学习。我翻开了书把头埋了进去,在人群中疗伤实在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这里你所有的伤痛都会显得云淡风轻,虽然心里还会有某个隐蔽的角落在隐痛,但我很快将它忽略,我不敢也不想寻找细微的源头,假如是一个伤口再次的审视会带起淋漓的鲜血,学习吧,应该学习。
早晨的阳光真好,辽远的天边点缀着洁白的云朵,窗外的梧桐树繁盛的叶子在晨风里沙沙作响,一切都是生机,一切都在开始。手机静静地躺在抽屉里,身上带着密密麻麻的细伤,显得熟悉而又陌生,它在角落里静默着,我发现自己其实在期待也在逃避着它。我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它是个烫手的山芋,等待着你温情的接触。我挠了挠头,终于还是开了机,很快手机短信铃声不断响起,不一会信箱全满了,几乎全是妍蝶的,我不敢看那些灼目的字眼,慌慌地关了机。我需要安静一段时间,我得好好想想,等我平复了心情再去找她。
“小猫,走!今晚我请客。”老北满脸喜色,我懵懵地盯着老北黝黑的大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和女人角力到现在,老北很少有这样的笑脸了。
“大哥,你不会被女人逼疯了吧,现在请什么客啊?”丁克从电脑桌前转过了身子。
“少他妈放屁,赶快给朵朵打个电话一块出去,今天可以带家属的。”老北给我点了支烟,又打电话给了小童。
“走吧,走吧,把小猫也带上,不能让它太寂寞了。”老北抱起了小猫走了出去,我和丁克跟了出去。
走在妖妖娆娆的大街上,迈着轻轻松松的步子,随着人流向前流动,在街角的某个餐厅,我和丁克跟着老北走了进去。老板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包间,看来老北早有安排了,丁克问了老北几次,可老北只是神秘地笑笑并不回答,不一会许娟和小童黏糊糊地挎着走了进来。老北给大家安排了座位又倒了茶,大家轻松地聊着天。我向外边看了看,顺着外边的路一直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向左转个弯就可以看见学校的大门,而顺着十字路口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就可以看见那栋熟悉的高楼,到十字路口向右拐就到了那个熟悉的公园。这实在是个奇妙的地理位置,可以连接起一系列有关系的路线,关键在于你自己定位在哪里。餐厅周围是高高的梧桐树,餐厅隐藏在了浓密的树阴里,只有霓虹灯在树叶丛中露出隐隐绰绰的一角。宛如一个蒙面的娇羞少女,在温柔的面纱下露出粉粉的娥眉,尽管娇羞,但还是要适度地表现自己。餐厅大门上盘满了密密的紫藤花,手指般粗壮的藤条有规律地缠绕着两侧的花架,一朵朵雅洁的紫藤花随意地点缀在其中,若有若无的幽香偶尔迎面扑来,沁人心脾,我深深地陶醉在这美妙的景致中。
老北又给大家续上茶,翠绿的茶水在洁白的瓷杯里泛起阵阵幽香,一两叶细致的茶叶随意地漂在上面。端起杯子,清香扑面而来。将茶水缓缓饮下,翠绿的茶水轻柔地抚摩过我的咽腔、顺着喉咙温热地流到胃里,实在是一种享受,甘甜而醇厚,幽香涌满心房,我渐渐被淹没了。
“老北,你他妈请的是什么客?难道要把我们拉出来在这里傻做一天吗?”小童一脸的雾水,老北神秘地笑笑避而不答,许娟盯着老北,手里不停地把玩着茶杯,老北靠着椅背满意地吸着烟,不停地摇头晃脑。
“快说清楚啊,你他妈是吃了摇头丸吗?”丁克用力推了推老北,老北还是笑。我的心里毛毛的,老北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据说有的作家精神会间歇性的不正常,老北莫非也是其中的一个。
“罗芸,朵朵,我的天,我的爱人竟然和她进来了,还有三块钱,不会走错了吧!”丁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脖子伸得长长的,许娟起身向门口迎去,我和小童傻了眼。老北笑着起了身,黝黑的脖子藏在我洁白的衬衣里,短短的头发显得格外的精神,脸上带着绅士般的微笑。朵朵牵着罗芸走了进来,罗芸的肩上背着那只熟悉的米老鼠,友好地朝大家笑了笑,三块钱跨着有力的步子跟了进来,老北给他们安排了座位,又接过了罗芸手里的书包,熟练地放在了一边。我们三人都傻了,忘记了打招呼,罗芸显得有点羞怯,老北的嘴笑成了一朵花,我狠狠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实在无法想像老北是什么时候和罗芸有了新的转机,看他们的表情看来是比较亲密了,老北这小子简直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暗渡陈仓,看来得好好修理修理他,小童的目光和我交流了一番,我俩都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一切只能回去再说。
几个女的很快聊开了,老北很暧昧地看着我和小童,小童满脸仇恨的样子没有搭理他,我换了一种更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审视着老北。老北只是笑,我和小童都没说话,对于老北这种隐瞒情节的做法表现出强烈的愤慨。
“对朋友也如此隐瞒,实在不够义气!”丁克扬着脸朝老北挥了挥拳头。
“哥哥们别生气,是我错了,是我对不住大家,我补偿!”老北给每人讨好地点了支烟,又端了茶,于是大家决定给他点面子回去再说。
老北的确是个勇士,经过漫长的角力终于赢得了胜利,老北果然是老北,我服了。
“小猫,给妍蝶打个电话吧,大家聚聚。”我知道许娟一无所知。
“算了改天吧,最近她生病住院呢。”
“我发现你们最近有点不对头啊,到底有什么事情给大家说说,我们给你拿个主意啊!”老北不停地朝着许娟眨眼睛,许娟似乎明白了什么,低下头伸出了舌头。
“没什么事情,真的。”我的脸肯定灰白灰白的,我慌慌地吸着烟,努力掩饰内心的波澜。大家都看着我,我努力地笑了笑,但气氛好像凝滞了,大家都没有再开口。我想气氛被我给搅混了,我不想让大家都受我的感染,我必须说点什么才好,让气氛活跃起来。
“大家还是干一杯吧,为了老北和罗芸。”我端起了满是泡沫的啤酒杯站了起来,“我真的很高兴大家能在这里聚会,说多了就有了粉饰、矫情的意思了,这一杯我先干为尽!”我仰脖倒尽了杯中的酒,大家随后都干了杯中的酒,气氛一下子重新热烈了起来。
“说说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吧?那段日子咱们老北可差点没寻短见了。”小童看了我一眼,“没错,我们大家都担心他一不小心就做傻事,几乎上厕所都跟着。”老北没有辩解,还是笑着听大家的揭发,不时给小猫扔点吃的,小猫在椅子上埋头大吃。
“吹牛,就老北也会,打死我也不信。”罗芸脸上漾起红晕,老北只是一个劲地笑,并不辩解。三块钱用大手端起小得可怜的酒杯和我接连碰了三杯,我感觉身体开始发热。罗芸在酒精的刺激下也逐渐变得活跃起来。桌子上摆满了菜,灯光下觥筹交错,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热量和晕眩渐渐升腾了起来,我脱去了外套又给大家倒满酒,三块钱眼睛红红的看着我。
“小猫那天和你在一块的那女的可真漂亮,气质高雅,算你狠,怎么也不带出来给我认识认识。”老北不自然地看了三块钱一眼,但三块钱似乎毫无知觉,红着眼看着我,老北提起了酒杯坐到了我身边,似乎是要表示某种支持,其实我心明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