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小豆在社会是个强者,他有各种各样的朋友,自己建立了繁杂庞大的社会关系网络。他做过很多的事情,有着各种各样的社会经历,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他的,他未必是个好人,但他肯定是个最好的朋友。“无论怎么样,我也只能走这条路了,学习、学习,继续学习,没有选择的。”夜色朦朦胧胧,我看不清小豆脸上的表情,我们都没有说话。
拉拉走了过来,“亲爱的听众朋友们,下面由著名的歌唱家拉拉给大家献上一首意大利民歌《啊!朋友》,希望大家能喜欢,谢谢。”这是港台版的经典报幕词,小豆和我都笑了。同时向拉拉不屑地弹弹指头。
“在一天清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有一天清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园!”熟悉的节奏让我们的心插了翅膀开始穿越,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血色年代,我和小豆也加入了合唱,窗台上倾泻着我们动情的歌声。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班主任陈同志三十多岁,年轻,个高,肥,眼睛小,眯缝,据说是某个名牌大学哲学系的高才生,掖下随时夹一个皮包,看着倒像个狡黠无比的奸商,拉拉和小豆也这样认为。我还在做着作业,拉拉捅了一下我,我抬了头看了看,发现陈同志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包和我包里一样的烟,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大大的眼袋像个猪尿泡,盯得我浑身不自在,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包,完了,包里空了,肯定是被他给掏走了,看他那一脸小人得志的奸笑。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他掏走的,但我真的毫无知觉,真是阴险、小人。
他终于清了清嗓子“嗯,同志们,看咱们同学的生活挺不错啊,烟也吸得挺有档次的。”说着弹了一支出来点上,深深地吸下去,悠悠地吐出烟雾。我低着头,但是我相信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我感觉到了,坦白说我真的不喜欢这个班主任,怎么看怎么不像个为人师表的老师,倒像个街头巷尾的小贩,但事实却不是这样,他就是,就是他。他和我进行过很多次的谈话,但每次都没能在重要问题上达成共识。而现在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包里的烟掏走,我真是服了他。
我咬牙切齿也想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就去学了哲学呢?我丝毫不怀疑他在大学里念的是物理系的锅炉专业,你看他膘肥体壮的块头,不学这个简直是浪费,他走出教室的时候,瞄了我一眼,请注意,这眼神近乎于媚眼,大蒜鼻抽动了一下,小眼睛眨巴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像个影子,从门口飘然而去,我虚脱地倒在了拉拉的身上。
西伯利亚的寒流裹携着极地的严寒,从北向南迤逦而来,带走了红红的枫叶,带走了残留在黄土地里的仅剩的生机,带走了秋日的温情。阿拉山口的风夹着坚硬冰凉的沙砾呼啸而来,穿过丛林,穿过草地,穿过沙漠,在倾诉,在呜咽。在荒凉的沙漠上写下青春,写下岁月,留下肃穆,留下庄严,苍凉的沙堆里记录了一串串来自遥远的国度的悲情心事。终于疾风在某个山谷里汇合了寒流,于是它们的脚步开始急骤紧张起来,你牵着我,我推着你,你追我赶地往南而去。于是冬天就近了,今年的雪来得很早,清晨起来出去的时候,天地已经是一片晃眼的银白,我紧了紧领子,但还是感觉有点冷,索性进屋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冬天果然来了,山白白的,树白白的,地上也白白的,世界也是白白的,我总在想,假如这个雪要是红色的话那该多好,那满世界就是一片血红血红,红得像火,红得像血……
下雪的日子里一定要做的一件是就是打雪仗,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在雪地上忘情地蹦跑。今天当然也不例外了,我们脱了棉袄,三人采取一种混合式的战斗,见谁打谁,三人一边追一边跑,我打了小豆,拉拉又打了我,小豆又打了拉拉,不停地跑,不停地笑,结果拉拉最倒霉,我和小豆则平分秋色,两人平手。
我们都累得气喘吁吁,我席地坐下,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拉拉呼吸急促却又止不住的笑,脸憋得红红,小豆赶忙给拉拉捶背放松,我点了两支烟,往小豆的嘴里塞了一支。于是我们大家都很满足地欣赏起了这个洁白的世界。树枝上挂满了白色的绒毛,蓬蓬的,松松的,雪地白白的软软的,茫茫的雪地上只剩下三个年轻身影在慢慢凝聚。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周末,我迫不及待地回了家,韩阿姨在门口见到了我“小猫,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洗啊?快拿来我一块洗了,刚才我还想着等你回来再洗呢?”“没有。”“怎么会啊被子一个月没洗过吧,赶快拆下来吧,我等着你。”我不再坚持了,跑了上去,把被套铺单拿了下来,韩阿姨这几年一直都对我很关照,吃的,穿的,可以说非常的细致周到,经常让我感动。韩阿姨其实也是个很可怜的人,离婚后一个人拉扯着田田,单位效益不好,还要经常加班。很多人劝她改嫁,但为了田田,韩阿姨总是对别人的好心抱以淡淡一笑,随后又轻轻摇头。要说亲人,在我身边的就是他们了。
“小猫哥哥,”田田从屋里跑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好几天没见你了,今天你要陪我玩游戏。”“好的好的,今天一定陪你玩,这几天有事情所以没回来,是好几天没见你了,我也非常想你的。”搂着田田孱弱的肩膀,我的心里酸酸的,心里某个位置好像尖锐地疼了一下。除了我的亲人,我从来不敢相信我是如此的敏感而脆弱。
冬日的阳光很温暖,我给仙人掌浇了水,培了土,心满意足地坐在窗口,点上烟、默默地吸,阳光温柔地抚摩着我苍白憔悴的脸,上衣上的破洞贪婪地吞噬着冬日的阳光,我想起来了,这个破洞来自我点燃的第N支烟,阳光里的它和我都同样地满足。
昨天晚上妈妈来了电话却问了我一个很难以回答的问题“你过得好吗?”是啊,你过得好吗?我曾经很多次问过自己。我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来,我到底的好吗?经过了长久的沉默以后,我挂了话筒,并拔去了线。我实在无法回答,原谅我。
我轻轻地推开了门,走出了屋子,天上飘着红红的雪,密密的,蓬蓬的,软软的,一片一片从天而降,天红了,地也红了,满世界是一片令我醉心的红,好美的红雪,好美的世界。我轻轻地走在红红的雪地里,时而俯下身子掬起一捧松软的雪,深深地呼吸,慢慢地心跳。我的内心充满了感动,眼里含满了泪水,这不是悲伤,是感动于生活的馈赠,泪水盈眶,但它不会自己掉下来,我赤了脚,踩在松软的红雪上慢慢地走,慢慢地感受。没有悲伤,没有疲惫,没有烦恼,没有时间。红色的苍天大树,矮松,小山坡,红色的流水在山涧上曼妙地倾泻而下,宛如纹路细腻的红纱缦。绮丽而诡异的风景让我慢慢沉醉,知觉退去,焦点模糊,只有内心深处窃窃的低语,我走过了小山坡,走到了小河边,红色的水在这里流淌着,平静而舒缓,流向一个隐秘的角落。我似乎听到了一种声响,不,一种缠绵的呼唤,间杂着痛苦的尖叫,苟延残喘的呼吸……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继续顺着呼唤往前而去,古船,一条沧桑寂寞的古船随意地泊在浅浅的水域,我坐了进去,扶起被磨得光光的水浆,桨轻轻地划破平静的红色锦缎,缓缓而行,太阳出来了,红红的,温暖而惬意。我驾着古船朝着阳光划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快八点了,于是飞快地穿了衣服,匆匆赶去学校,在十字路口又气势汹汹地买了份报纸,虽然我已经尽力赶了,可是还是迟到了,校长和教导主任早已恭候在大门口了,他们那虎视眈眈的神情让你绝不会怀疑抓住你就是一顿暴打。我的脊背凉飕飕的,我干脆退到了学校门口的早点店里,要了一碗面条,拿出报纸看了起来。
吃完了面又吸完了一支烟,我一脸痛苦地夹着书包弓着身子,迈着无力而缓慢的步子走进了大门,我没有抬头,等待着两位凶神恶煞地迎上来,注意细节!一定要注意!
“同学,你怎么了?”
“校长今天我胃疼,但又没人帮我请假,所以我就自己来学校和老师请个假,省得老师担心。”刻意的紧张很快使我满头大汗了,校长伸出了慈爱的手扶住了我:“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我无力的摇了摇头:“不用的校长,请假完后我自己去好了。”说完我飞快地瞄了一眼,两位领导的眼神中满是慈爱和关切。
“慢慢走啊!”
“好的。”
我终于蹒跚地走进了教学楼,长长地吐了口气,谢天谢地,大功告成!过分的克制让我咬破了嘴唇,校长说过,在困难面前,要开动脑筋,迎难而上,办法总会有的,这话,我坚信。
走进了教室,小豆的座位空着。原来有更绝的。拉拉朝我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怎么样?被抓了吧,今天幸好我快了一秒要不也完蛋了。”说完瞪大眼睛,咬着嘴唇,轻轻摇着头,眼神里装满了疑惑。
“可能吗?你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可能吗?”拉拉不解地看着我,我把精彩的表演给他又描述了一遍。“强!陈小猫,现在开始我爱你!”随后,我俩都笑了。拉拉告诉我小豆昨天晚上为了表现他无限的愤怒,在游戏室里从容地撂倒了两个不听招呼的家伙,随后,有人报了警,小豆就跟着警察叔叔走了。小豆总是会干净利落地行事,我相信那肯定是看不错片段,可惜我没看到,我不禁拍了拍手。
“你有病啊你。”拉拉瞪了我一眼,我用手指轻轻勾了下故作调戏状,拉拉眨了眨眼没有作声。
“今天咱们该看看他去。”拉拉嗫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学校门口就是南明河,南明河的水不大,只有是雨季这种情况才会改变,但是修了宽阔而结实的河道,河水大部分时间都很小,除了夏天偶尔涨水才会有所改变,大部分的时间就像是一个长长的火车隧道,但是叫做南明桥的地方只有一个。
走出学校大门再向左拐就会看见南明桥了,南明桥是座石拱桥,看着很古典结实的那种,在夏天这里是个茶余饭后的好去处。在南明桥见到小豆的时候,我发现这小子穿戴特别的整齐潇洒,头发很光鲜,一脸灿烂的微笑,我们先拥抱,紧紧的拥抱,革命同志式的。小豆抱起拉拉转了两圈,拉拉咯咯大笑。
“我知道你们会从这里回去的,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小豆潇洒地弹了弹烟灰,一脸得意的笑,就像夏日里招摇的太阳。
随后小豆去买了三听啤酒,我们仨边喝边聊,“你们知道吧,昨天警察把我带走,开始特别凶,差点没对我动刑。后来我给我老头打了个电话,警车开了一段,开车的接了个电话。随后他问了我一句话你们知道是什么吗?”我和拉拉都摇摇头看着他。“他问我,你家在哪个位置我们送送你,我差点昏倒,我忙说不用了不用了,就下了车回家。”我们都笑了起来。小豆给我扔了一支烟,拉拉低头看着桥下的南明河水。“哇!美女。”两个学生模样的走了过来,小豆指着高个子的说“1.65,微胖,体重应该是60公斤,鼻子很挺,眼睛微蓝,脸轮廓比较深,应该是个混血儿。”
“大哥,品位太差了吧!”
“各有所好嘛,青菜萝卜的事,看我的。”
“表妹,表妹!”小豆一脸急切地迎了上去,“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啊表妹,我还打算过两天上你家呢。”两个女的一脸惊诧地看着小豆,“婷婷,你不记得我了啊,我是你表哥小豆啊,就上次和我爸去你家吃饭的那个啊,那天我们不是还聊了一会嘛。”
“可是我好像不认识你啊。”那女的捋了一下头发又仔细地看了看小豆,摇了摇头。“不会吧这么快你就忘了我了。”“我真的不认识你啊,我叫张园园而不叫婷婷,我想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吧。”
“怎么会啊,你难道改了名字,上次你不是告诉我你在六中上学嘛,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在你家的时候我们聊了一会,后来我们还一起出去买冰淇淋的啊!你还说今天的冰淇淋特别甜的,怎么可能记错呢?”小豆抬着头一脸的认真和诚恳地看着她。
“我再说一遍,我叫张园园,我不是六中的,我是铁中的,我确定不认识你。”两个女生的说着准备离开。
“哎呀,你再仔细想想,我爸和你爸在一个单位的,我是江小豆啊。”小豆又上前堵住了她们,我总算看明白了,我笑了出来,拉拉脸贴着我的背,在我身后死死地掐我,终于我还是忍住了没笑出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你还没完没了了。”个矮的女生看起来有点生气。
“好好,对不起了张园园同学,我今天可能真的是认错人了,我郑重地向你们表示道歉。”说着向她们夸张地鞠了一躬。两个女生笑出了声,但她们很快地过了桥,远远地走了,小豆一直目送到视野的尽头。
“哥们,怎么样?”我和拉拉笑得蹲了下去,小豆一脸的眉飞色舞。
“这就是实力,哥们,一个字——‘绝’,以后跟你混了。”
“他这哪是实力啊,完全就是流氓。拉拉抢白道。“算了算了,你们女人知道什么啊!”小豆一脸的不屑,拉拉作了个鄙视的动作。说实话,我对小豆的睿智是非常佩服的,我认真地和他握了握手。我俩神情都刻意的严肃,拉拉在旁边大笑。
冬天里的太阳懒洋洋的,阳光下的人们昏昏欲睡,校园里的小湖成了溜冰的乐园,校园里的那个大喷水池早早地静默蛰伏起来。树光秃秃的,校园几乎已经找不到了一丝绿意,严冬褪去了校园生机的外套,灰苍苍的景致成了冬日里最平凡的焦点。时令已经快到了惊蛰,地上残留的雪已经很少,大多数的雪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化成了雨水,零星的雪花夹杂在蒙蒙的细雨中飘飘扬扬地撒了下来,牛毛般的花针漫天散了下来将广袤的黄土大地细细密密地缝织起来。这时候寒假也就近了。
关于寒假我只能告诉你一些片段了。
镜头一:妈妈在和我交谈,气氛有点热烈,我们似乎在争论一个什么问题,我似乎并不认同妈妈,于是我保持了缄默,将嘴闭得严严实实。妈妈则有点焦躁,我面色平静得没有内容,妈妈惊诧的看着我,显然我们的交谈不能很好地继续下去。
镜头二:南方的火车站,人潮汹涌,我挎着包低着头钻进了人群,我没有回头,没有留恋。我眼里只有一片殷红,艳丽的色彩在不断变幻叠加,血红色的乐园在重叠的人影中虚幻了,唯有我坚实的下巴真实地存在。妈妈看到了桌子上留下的字条,哭了。
寒假里最有意思的事就是和小豆拉拉去野营了,那天拉拉的头发长长的,亮亮的,披在肩上,我说拉拉你长漂亮了,真的,她冲了我甜甜地一笑,妩媚无比。我们坐了下来等小豆,点燃了第二支烟的时候,小豆来了,我和拉拉都瞪大了眼睛,小豆手里牵着个女的,两人都背着包走了过来,我感觉似乎见过这个女的,但是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小豆一脸的笑。拉拉傻傻地拉着我的衣服,看得出她非常吃惊。
“你们记得她吗?张园园,南明桥上的收获啊。”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个就是上次南明桥上小豆的表妹,世界很大,世界也很小。
张园园友善自然地朝我们点了点头,小豆朝我握了握拳头,示意实力。拉拉还傻乎乎地站着,“别吃醋了,亲爱的,小豆你是不能在暗恋了,但我还是爱你的。”我推了推拉拉,这丫头才回过神和张园园打了招呼。然后很不自然地躲到了我身后,我仔细摸了摸她的小手,凉凉的,看来她受的刺激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