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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老北的爱情故事(3)

接下来的日子老北总是三缄其口,总是默默地坐在窗口发呆,就连小猫也发现了这种变化,常常坐在他面前仔细地端详着他,整整一周老北也没去上课,我为此感到深深的担忧。

“老北,你是男人吗?看你那没出息样我就来气。”

“我是女人。”老北的声音低低的,我还想说点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对失意的老北,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老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小猫跳到了老北身上,老北毫无反应,小猫伸出了红红的小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起来,老北还是没有动,我顿时像个泄气的皮球重重地躺在了床上,看来老北需要一个漫长的恢复期。老北大咧咧的外表下包装的那分认真是我们很难企及达到的,所以他的伤自然要比我们要深得多,老北几天之间似乎成熟起来,连下巴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老北一向都没有平凡过,这一次却被一个平凡的丫头用最平凡的手段涮得再也平凡不过了,大家心里都忿忿的,恨不得将罗芸拉来集体一顿暴打。但大家都非常地理智,尽量在老北面前不再提起这个名字。

罗芸是谁?

一个他妈的庸俗低级没眼水的小丫头片子。

老北是谁?

老北就是蔫了的老北。

“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让时间悄悄飞逝,抹去我俩的回忆。对于你的名字从今不会再提起,不再让悲伤将我心占据。让她随风去,让她无痕迹,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统统都抛去。心中想的念的盼的望的从今不会再是你,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老北喝完了两瓶酒以后第一次抱起了吉他坐在窗口忘情地弹唱着,沙哑的声音裹着饱满的情感从窗口倾泻而出,对面的女生宿舍楼床口探出了很多头,老北无动于衷,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吉他声在嘶哑,在呜咽。

“我会擦去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还会装作一切都无所谓,将你和我的爱情全部敲碎,再将它统统赶出我受伤的心扉。”老北沙哑的声音将所有的情感尽情地释放,将这首歌的感情也演绎到了极致,大家站着他的身后,心里酸酸的,窗台下站满了人,老北已经泪流满面。他擦了擦脸,使劲吐掉了烟蒂,挥起吉他使劲砸在窗台上,吉他瞬间碎成了片。所有人都懵了,老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小猫迅速跳下了床跟了出去。

老北是谁?

老北就是古罗马角斗场上最古典最勇敢的决斗士。

不久,老北的大作在一家很出名的刊物上发表了,大家都在老北身后指指点点,我们脸上都挂着按捺不住的笑,老北算是出头了,起码是初露锋芒,然而老北很平静,低了头走进教室,连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没有庆贺。

我知道他在角力。

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老北抱着小猫坐在桌前,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响着。

半个月后,又一篇大作发表,洋洋洒洒几千字,换来了一个装着稿费的信封,有点厚。放学的时候有几个好奇的女生跟在了我们身后,不断地指指点点,老北没有回头。

那天也没有庆贺,就连烟也是以前的标准,五块钱一包的。

我知道老北还在角力。

看着镜子里消瘦苍白的脸,我摸了摸棱角分明的下巴,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的大部分内容,高挺的鼻子在消瘦的脸上如奇峰兀立,眼睑上挂着黑黑的眼带,嘴唇上扎了一圈淡淡的绒毛,下巴像只鞋一样突兀地斜出,这就是陈小猫,我对这种顿悟的发现吃惊不小。我似乎从来也没有留意过它,但它默默地跟随了我很多年,它似乎在告诉我生活的给予它不幸,使它营养不良而憔悴不堪,我默数着心跳声,小猫静静地盯着我。

据说长头发会吸去头上很多的养分,从而使大脑营养不足而智力衰退,虽然我没有感觉自己的智商在衰退,但我觉得这个头发实在需要改变了,我要脸,要一张完整的脸,我决定将长发剪去,我不能再让它滋长在我的头上,尽管我愿意提供养分,但这毕竟是一种毫无利润的投资,你看这头发,枯黄而干燥,还遮住了脸,完全不能让我看到利润的希望,那既然这样,我为何不将它彻底地抛弃呢?随即我又笑了,关于头发对营养的影响这是个非常值得商権的问题,起码目前还存在着很多的歧义。假如说一个因为人头发太长而导致智商障碍,那女人——留长发的女人首先得排除再外,那他就成了一个智障,那么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智障是不可能意识到是头发的原因,如果意识到了,那么条件就存在了疑问,命题也就不能成立,可能还会存在一种中间状态,是一种半睡半醒的思维引导的,缺乏足够的说服力,所以这个说法也只能是街头巷尾的一个荒唐论断。但无论如何这头长发从今天起只能成为过去,尽管我知道童话里的王子从来都不是光头,但我今天也要成为一个光头。

长长的头发纷纷扬扬落到肩上,理发师仔细地给我抖去,刮刀在我头皮上呲呲作响,我能感觉到刀刃锋利无比,师傅的手艺非常娴熟,刮刀滑过头皮,凉凉的,麻麻的像按摩一样,望着镜子里的脸,我实在不敢相信陈小猫竟然清秀得像个女人,光光的头皮,在灯光下微微泛青,刮刀还在锋芒毕露地游走,刀刃过出,凉丝丝的,惬意无比。

“哎哟!”师傅骤然挺了手,我头皮的某处凉了一下,似乎听到了某种细微的脆响,镜子里的光头上下来了一条细细的红线,鲜艳夺目,细线在额头上转了个弯沿着鼻梁延伸了下来,整个脸被分成了两块,两边的表情似乎都不尽相同。

“对不起,真是不好意思。”师傅迅速拿来了止血药棉,手忙脚乱地要给我擦拭,我用手势制止住了他,镜子里可以看到他愕然的脸。红线穿过了眼睑,在颧骨稍作停留,又顺势而下,一道细线伸到了嘴角,我闻到了温暖熟悉的潮湿腥气,我使劲地吸了吸鼻子,精神出奇的好,仔细地看着镜子里的脸谱,一丝微笑挂上了我的嘴角。

“要不要去医院包扎一下?”师傅手足无措地撮着衣角,我摸了摸头皮,友好地朝他笑了笑起了身,给师傅付了钱,屋子里等待的人都困惑地看着我。

“你手艺不错师傅,下次见。”我看了看镜子里的光头,闪闪的。

“怎么还能收你的钱呢?小伙子,你这样真让我不安啊,你看我这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你就收回去吧!”老师傅一脸的诚恳。

“大爷,你今天不收这钱,我可真不走了。”我认真地盯了老师傅一眼,他似乎读懂了我眼神里的矜持,叹了口气将钱收下。

“有病。”声音虽然很低,但我还是足以听清楚了,这个声音来自一个等待的小伙子,我未等脸上的笑意完全褪尽,迅速抄起了架子上的脸盆狠狠地朝他头上砸去,盆发出了空洞的声响,又一下,头发间流下了一道鲜红的血,小伙子倒在了地上,没有任何的挣扎,紧闭着双眼。

“对不起!”我歉意地朝等待的人群笑了笑,全然没有理会他们惊恐的目光。

“再见,师傅。”我朝师傅友好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理发店。

“啧啧,好好!”丁克坐在我的对面仔细地盯着我的光头,眼光里流露着赞赏的神情,小童笑着走了进来,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又亲昵地摸了摸。

“不错,不错,明天我也整一个去,又精神又凉快。”

小猫跳到了我的肩膀上,不住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光头,又不时伸出爪子轻轻挠挠,我将小猫抱了下来,它马上在我怀里打滚撒欢,包里的手机响了,是妈妈的电话。

“小猫,我是妈妈。”

“妈妈你好,我是小猫。”妈妈笑了起来,“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礼貌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我都很长时间没见你了,这个寒假你就过来我这里,别再回去了,回去也是一个人。”

“当然不是了,那里有亲人朋友,我要回去的,它对我很重要你知道吗?你根本不明白它对我有着什么样的意义,算了跟你扯这些也没什么用,反正我要回去的。还有什么事情吗?”我的声音有点焦躁。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抽空来这里一趟就成了,有事给我来个电话好吗?”妈妈叹了口气。

“好的。”我挂了电话,坐在床上发呆。是的,我还有个妈妈,我似乎很少想起过,那里不是家,家只能在心里的才能是家。对了,我还有个爸爸,远在重洋的他和我有着割断不了的血缘关系,但家里也没有他。爸爸妈妈都和我有着垂直的血缘关系,这是绝对的事实,人总会忘记一些不可思议的真实,偶然得到提醒,才顿悟到最一般的现实。

其实我从来不想这样和妈妈说话,有时候让我自己感觉也生硬,这倒不是说我完全在情感上把妈妈给麻木掉了,只是我觉得我应该坚强——外露的表现应该是强硬,这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这是一种最根本最中心的精神力量,有了这种精神力量的支持才能支撑起我颤巍巍的情感大厦。我很想温和甚至是热情一些,让妈妈安心一些,但是这样只能让我的情感大厦颓然崩塌,热泪盈眶是最轻松的结果,严重地可能让我从此陷入甜蜜和柔弱的泥潭,而无法正常地将我的生活进行下去。这有点像古代的刀客,整天掉个脸,不苟言笑,甚至不愿意接近女性,因为他很害怕柔情软化了他本来就不坚强的杀心。故作坚强没什么不好,这样我自己起码不会再受伤。这是一种很自我的意识,但是我没法让自己更宽容博大一些,因为我需要一种硬度,一种强度最大限度地来支撑自己。我承认,我自己是脆弱的。

我抱着小说,全身心地沉醉其中,这实在是一种心灵盛宴,让我深深地感动着,现在这样的书实在太少了。生活的苦难,平凡真实的情感,复杂而又简单的心灵历程,诸多滋味在心里交织,共鸣,不能言表。真应该为这样的作品呐喊,真应该为这样的作者颁奖,这是个生命短暂而又多产的作家,读他的作品,能让我的心灵得到深刻的洗礼。现在的确是个文学作品泛滥的年代,让你目不暇接,许多看似精彩的小说往往让你感觉上当受骗,甚至是一些名家,总让你感觉到其中的内涵言过其实。这个年代文学色彩缤纷,快餐文学成为时尚,细细品味,总感觉文学气息的匮乏和缺憾。当然我只能以一种幼稚的肤浅的感性眼光去判别,我无法对任何一部作品作出理性的科学的解构和评论,哪怕是囫囵吞枣的不求甚解,对我来说也必将是一种心灵的丰收。我合上了书,静静地冥想,享受着温情而营养的滋润。

一条短信进来了,是妍蝶的,我起身找了件干净的白衬衣换上,又将绿色的橄榄绿军裤穿上,这是我和小豆最为得意的打扮,曾经是我们中学的一道风景线,裤子宽松而凉爽,我穿上了步鞋,又将衬衣塞进了裤腰,感觉清爽而利落。我将钱包,手机钥匙胡乱塞进了宽大的裤兜里,踏着轻松的步子走出了校门,光头在风里凉飕飕的。

妍蝶在大树的荫凉里呆呆地盯着我,甚至忘了嘴边的冰淇淋,眼里写满了疑惑。这让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作为掩饰我使劲地抹了把头。

“哥哥,你这不吭一声就成了这造型,我差点还没认出来,这个造型不错,帅多了。”妍蝶上来挽住了我的手,我接过她手上的冰淇淋一口吞掉,她笑着捶了我一下,墨绿色的上衣将她衬托地更加白皙而活力。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我仔细地嗅着鼻子,她抬手摸着我的光头,不住地笑,像个不谙世事而充满好奇的女孩子。

“这个打扮实在是太有型了,小女子很荣幸能与你并肩行走。”妍蝶讪笑着挽紧了我的手,将身体夸张地倾了过来。

“大姐你这也忒夸张了吧?检点点好不好?怎么说也在我们校门口啊!”我故作认真地逗了她一句。

“不,我偏要这样,让别人都知道陈小猫同学在外边已经有女朋友了,省得别人惦记啊,做姐姐的给你创造一个安宁的学习环境,这多好啊!”妍蝶狡黠地看了我一眼,万种风情的眼神立刻将我所有的矜持粉碎。我们往前走着,远远地看见了三块钱和罗芸走了过来,我揉了揉眼睛,将分辨率调到了1024×768,没错是她们。三块钱那威武的跨步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虎虎生威。

“妍蝶姐,你看那边来了两个女的,看那个小的,就背一背包的那个,这小丫头,可把老北给涮惨了。老北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可她不答应也罢了,还把老北折腾得差点自寻短见,整整几天不吃不喝。”妍蝶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又揉了揉眼睛。

“我看不清啊,不过今天我得为老北好好看看,到底是何方女子能将老北的心彻底伤透,咱们就在这里站着,等她们过来自然就看得见了。”我点了一支烟,盯着妍蝶的脸,她用手扒了扒我的脸,三块钱和罗芸走了过来。

“陈小猫,你好!”三块钱朝我打了个手势。

“你好!”我挺了挺身子,朝她笑了笑,妍蝶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我注意到罗芸的书包上是一只特大的米老鼠,像只硕鼠伏在她身上。妍蝶的眼光一直落在罗芸身上,罗芸似乎有所察觉,低了头,直到她们从身边走过,妍蝶的眼神还跟了一段路。

“得,不错,老北还真有点眼水,这女孩子还真不错,漂亮,气质好。”

“有眼水怎么了?漂亮怎么了?还不是被涮了。你没见老北那样,见了都让我心碎,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是不是这样啊?”妍蝶含着胸低着头,摆了一个夸张的造型,右手拈着兰花指,面带含蓄的微笑,我不禁大笑。

沿着路一直往前,树阴下能偶尔见一两个空着的长椅,整齐的梧桐树不断地向前延伸,我和妍蝶挑了个座坐了下来,阳光有点刺眼,坐在浓密的树阴里看着外面的阳光实在是一种享受。

“看来得看看老北,安慰安慰他才是,要不咱们晚上叫他一块吃饭。”妍蝶抬头看着我。

“没错,你应该用女性的温柔去熨平他心灵上的伤疤,你的优势是无人能比的,我怎么就没想起你呢?”我用力地摸了摸光头,硬硬的,糙糙的,妍蝶的长发轻轻迎风飞舞,暴露出白皙的脖颈。

“你记得上次在门口的那家伙吗?我真是受不了他,每天都给我送花,而且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自然而又随意地给我花瓶换水,插花,偶尔还留下一两张恶心的纸条,弄得大家都以为我们真怎么着了,而我最近又特别忙,完全没工夫没精力去应付他,对他直白地说点什么吧,不妥,不说吧,他脸皮特厚,就像个糖一样紧紧黏糊着你,甩都甩不掉。”妍蝶轻轻地摇摇头。

“这么说你不是很幸福了,不错,每天都能感受鲜花的芬芳,每天都能享受殷勤的照顾,我羡慕你。”我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敢到有点酸酸的,我感到有某种来不及防备的侵犯袭来,甚至有点被戏弄侮辱的感觉,我用力甩开了妍蝶的手,点上一支烟,把头倾斜45度紧盯着天空,鼻孔喷出的烟雾袅袅散开。

“你怎么了?我这不是心里烦和你说说,没想你还生气了,这样可不好啊弟弟!”妍蝶脸上我看到了满足的微笑。我似乎一开始就犯错,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上一个遥远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切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虚幻而不真实。我知道,我的情感是个弱不禁风的躯体,我会经常提醒自己童话只能是故事,但潜意识却像个婊子,转身缴械宽衣解带上了另外一张床,我无法遏制这汹涌而又背信弃义的潮水。妍蝶凑过来看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