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
鹿鸣之什鹿鸣
【原文】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译文】
呦呦野鹿鸣，来食野青苹。我有众嘉宾，弹瑟又吹笙。吹笙又鼓簧，献礼一筐筐。人们惠爱我，示我以路向。呦呦野鹿鸣，来食野中蒿。我有众宾客，品行皆良好。教民不轻佻，依法来仿效。我有上等酒，宴宾同逍遥。呦呦野鹿鸣，来食野中芩。我有众宾客，鼓瑟又弹琴。鼓瑟又弹琴，和乐且纵情。我有上等酒，以快客人心。
四牡
【原文】
四牡□，周道倭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四牡□，啴啴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翩翩者□，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将父！翩翩者□，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驾彼四骆，载骤骎骎。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
【译文】
四匹公马跑得快，大路遥远又迂回。难道不想回家去？王爷差事做不完，使我心里太伤悲。四匹马儿跑得快，累得骆马直喘气。难道不想回家里？王爷差事做不完，哪有时间去休息。翩翩鹁鸪飞又鸣，飞上飞下多高兴，落在丛丛柞树顶。王爷差事做不完，要养老父也不行！翩翩鹁鸪任飞翔，飞飞停停多舒畅，歇在一片杞树上。王爷差事做不完，没空回家养老娘！四马驾车成一行，车儿急驰马蹄忙。难道不想返家乡？唱支歌儿诉衷肠，日夜思念我亲娘！
皇皇者华
【原文】
皇皇者华，于彼原隰。□征夫，每怀靡及。我马维驹，六辔如濡。载驰载驱，周爰咨诹。我马维骐，六辔如丝。载驰载驱，周爰咨谋。我马维骆，六辔沃若。载驰载驱，周爰咨度。我马维骃，六辔既均。载驰载驱，周爰咨询。
【译文】
灿烂夺目花似霞，开在田原和洼地。来来往往使臣多，都怕有负君使命。我马少壮有力气，六条缰绳色泽新。驱车驰马奔于道，遍访贤人多问政。我马青黑跑得快，六条缰绳如丝柔。驱车驰马奔于道，遍访贤人求参谋。我马体白带黑鬣，六根缰辔有光泽。驱车驰马奔于道，遍访贤人多商榷。我马黑白两相间，六根缰绳牵均匀。驱车驰马奔于道，遍访贤人多咨询。
棠棣
【原文】
棠棣之华，鄂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③，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蒸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家室，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译文】
棠棣树之花，萼蒂两相依。如今寻常人，没有兄弟亲。死亡威胁人，兄弟最伤怀。即使洼地埋，兄弟还寻来。鹡鸰困郊原，兄弟解危难。虽有好朋友，也只空长叹。弟兄虽争斗，御侮一务心。虽有好朋友，人多不相助。丧乱已平息，安全又宁静。此时亲兄弟，不如朋友情？摆设碗与盘，畅饮开宴席。兄弟俱来到，快乐又亲密。妻儿家事和，如鼓琴瑟谐。兄弟今团聚，情好且欢乐。家人固然要善待，妻儿快乐也应该。如果探究兄弟情，仅仅这样岂能行？
伐木
【原文】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宁适不来，微我弗顾。於粲洒埽，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宁适不来，微我有咎。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民之失德，乾□以愆。有酒湑我，无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译文】
伐木丁丁响，鸟儿嘤嘤唱。有鸟出幽谷，栖于高枝上。长鸣不停息，是求朋友意。看那小鸟儿，犹寻友啼声；我等况为人，无友怎么行？小心去遵从，和谐又安宁。伐木响声声，滤酒味香醇。小羊好肥硕，只盼众父老。倘若不能来，非我不念顾。庭院已洒扫，摆上美佳肴。羊肉也肥厚，只等舅辈到。或可不能来，不要怪罪我。伐木斜山坡，滤酒香味多。碗碟排齐全，兄弟别疏远。人若失情谊，饮食有不周。有酒我滤清，没酒买几升。坎坎鼓声鸣，蹲蹲舞步轻。趁我有闲暇，大家把酒饮。
天保
【原文】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尔，俾尔戬穀。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吉蠲为□，是用孝享。禴祠烝尝，于公先王。君曰卜尔：万寿无疆。神之吊矣，诒尔多福；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译文】
上天庇护你安宁，江山越来越坚固。使你为人更厚道，什么福分都拥有。使你利益更加多，没有地方不富庶。上天庇护你安宁，使你般般都幸福。没有什么不如意，接受老天降福禄。降下福禄远又长，只恐时间不充足。上天庇护你安宁，没有地方不兴盛。福如崇山和大丘，又像高冈和峻陵，犹如河流滚滚来，没有哪样不巨增。吉日沐浴备酒肉，从此恭敬祭上苍。春夏秋冬勤祭祀，孝敬先公和先王。先公先王赐予你：寿考万年永无疆。先君神灵已来到，赐你多福无烦恼；人民质朴又诚信，日常饮食不缺少。天下黎民众百姓，同道你的德行好。犹如日月长久在，犹如太阳升起来。犹如南山永不老，难以亏蚀难损毁。犹如松柏叶常青，代代继承永不衰。
采薇
【原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狁之故。不遑启居，□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狁孔棘。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译文】
采呀采呀去采薇，薇菜刚刚发新芽。回呀回呀快回家，眼看岁暮又到来。离了亲人没有家，为与□狁相厮杀。不得安宁无闲暇，为与□狁来厮杀。采呀采呀去采薇，薇菜鲜嫩发新芽。回呀回呀快回家，心中忧闷很牵挂。满腔愁绪如火焚，又饥又渴受煎熬。我们征战无休止，无人回家去探问。采呀采呀去采薇，薇菜长得很挺拔。回呀回呀快回家，转眼十月又到来。王事频频无休止，想要休息无闲暇。满腹忧愁真痛苦，只怕出征难归家。什么花儿开得盛？棠棣花开密层层。什么车儿高又大？那是元帅将军乘。驾起兵车又出战，四匹壮马齐奔腾。边地怎敢图安居，一月要争几回胜！驾起四匹大公马，四马雄壮高又大。将帅乘车来指挥，掩护兵士也靠它。四匹马儿齐步跨，鱼皮箭袋雕弓挂。没有一天不警惕，□狁猖獗军情急。回想当初上征途，杨柳依依随风舞。如今回家路途中，大雪纷纷满天飞。一路随队缓缓行，又渴又饥真劳累。我心悲伤感慨多，此中哀苦谁体会！
出车
【原文】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白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狁于襄。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涂。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狁于夷。
【译文】
战车推出套上马，驰骋野外点兵场。我从天子身边来，奉命出征上前方。召集马夫排好队，驾好车马不后退。如今国家多忧患，事态紧急保边关。战车推出套上马，驰骋远郊点兵场。车上插根龟蛇旗，干旄车后风中扬。旗上鹰隼有气势，何不上天展翅膀？我为战事心不安，马夫辛苦驾车忙。王命南仲为大将，率军御敌赴远方。驾车之马皆健壮，旌旗飘扬色鲜亮。天子之命我执行，远赴北方筑城墙。威名显赫南仲子，剪除□狁保边疆。当初由此离家乡，黍稷茂盛正扬花。如今路过这地方，大雪飘洒和泥浆。天子政事多忧患，要想休整无闲暇。难道不想回家去？军法如山人害怕。蟋蟀喓喓鸣不停，蚱蜢嬉戏蹦又跳。未曾看见南仲君，忧心忡忡虑国防。如今已见南仲君，石头落地心舒畅。声名显赫南仲子。征讨西戎威名扬。春日迟迟渐漫长，草木繁茂郁苍苍。黄莺吱喳树枝头，采蘩姑娘排成行。捉来男俘与女虏，取得胜利返故乡。威名显赫南仲子，平定俨狁安国邦。
杕杜
【原文】
有杕之杜，有睆其实。王事靡盬，继嗣我日。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有杕之杜，其叶萋萋。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檀车□，四牡痯痯，征夫不远。匪载匪来，忧心孔疚。期逝不至，而多为恤。卜筮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
【译文】
棠梨茂盛生山冈，果实累累色泽鲜。王候战事不停歇，役期漫长苦无边。转眼又是十月到，妻子家中怀离愁，征人惊惧在戍守。棠梨茂盛生山丘，枝叶繁盛多丰茂。王候战事不停歇，心中犹存千般愁。花木犹自郁葱茏，妻子家中怀悲愁，盼望征人快归来。漫步登上那北山，采集枸杞众人忙。王候战事不停歇，忧虑父母无人养。军中战车已残损，四匹牡马好疲惫，征人归路已不长。没有车乘难归来，忧心苦痛不开怀。归期已过人不归，妻有忧愁人不快。卜筮皆言好消息，离人相聚在眼前，征人回家路不远。
鱼丽
【原文】
鱼丽于罶，鲿鲨。君子有酒，旨且多。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鱼丽于罶，鰋鲤。君子有酒，旨且有。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物其旨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译文】
鱼儿落网中，有鲿还有鲨。君子有美酒，味美量也多。鱼儿落网中，有鲂还有鳢。君子有美酒，味美量也多。鱼儿落网中，有鰋还有鲤。君子有美酒，味美量也多。菜肴好丰富，滋味真是好。菜肴好鲜美，各味都齐备。菜肴样样有，道道是时鲜。
南有嘉鱼
【原文】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翩翩者□，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译文】
南方鱼儿美，罩罩捕获多。君子有美酒，众宾皆宴乐。南方鱼儿好，网网提得多。君子有美酒，众宾皆宴乐。南方有樛木，葫芦串串缠。君子有美酒，众宾皆宴乐。斑鸠翩翩飞，众多竞徘徊。君子有美酒，众宾劝酒乐。
南山有台
【原文】
南山有台，北山有莱。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南山有栲，北山有杻。乐只君子，遐不眉寿。乐只君子，德音是茂！南山有枸，北山有楰。乐只君子，遐不黄耇。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译文】
南山长莎草，北山有灰菜。快乐啊君子，国家的依靠。快乐啊君子，万寿永不老！南山长桑树，北山有白杨。快乐啊君子，为国同增光。快乐啊君子，万寿永无疆！南山长枸杞，北山有红李。快乐啊君子，百姓父母官。快乐啊君子，声名永相传！南山长栲树，北山有木扭。快乐啊君子，怎能不长寿。快乐啊君子，德誉赞不够！南山长枸树，北山有楰木。快乐啊君子，长寿岁月长。快乐啊君子，后代保安康。
蓼萧
【原文】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蓼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令德寿岂。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革冲冲。和鸾雝雝，万福攸同。
【译文】
白蒿大又长，露珠落叶上。既已见君子，我心得舒畅。饮酒且谈笑，欢处真难忘。白蒿大又长，露珠滚叶上。既已见君子，受宠增荣光。德行也高尚，寿长永健康。白蒿大又长，露珠湿淋淋。既已见君子，和蔼又可亲。相互称兄弟，德寿无止境。白蒿大又长，露珠盈盈滴。既已见君子，马辔垂饰低。鸾铃叮当响，万福皆同享。
湛露
【原文】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湛湛露斯，在彼丰草。厌厌夜饮，在宗载考。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译文】
夜晚露水寒，无日晒不干。夜里饮开怀，不醉不归还。夜晚露水浓，滴滴落草丛。夜里开怀饮，宴设宗室中。夜晚露水深，落于杞树林。君子贵且诚，实有好德行。林中生桐椅，果实挂树枝。和蔼好君子，举止有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