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仔细读了梅子雨刊于《梁祝》上的《七六年》以后,我一直在回味。这个作品似乎可以分作前后两个部分:前半部,是豆与小伙伴们童年的日常情景,他们在一个普通的小山村里无聊而愉快地玩乐着;他们对食物的垂涎如动物一般地袒露;后半部则由一个悬念引领着,豆无可奈何地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他的童年将因此戛然而止。悬念在这里变得十分重要,它的过去和今后都一直牵动着读者的挂念。但是,这个改变豆的人生和命运的最重要的故事,它的产生、发展、走向,老练的梅子雨一直紧紧捂着,他不想过早就把一些要讲的话讲完,也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想把什么讲给我们呢!这是我至今都没有打探到的。想着想着,忽而想起在《宁波当代作家散文选》中曾粗粗读到过他的《远足》。回头再一翻,果然,在那里也有一个豆。
《远足》的情节就比较简单了,故事是直线形的,感人的依然是母子之情。梅子雨在这里所用的手法是叙述,仅仅是叙述,他压制着一些感情的气泡,只有冒泡的声音让我们隐约地听到。这样的一种叙述使我们不得不紧盯着豆的背影,就像豆紧盯着他母亲的身影朝前走一样。我对《远足》最大的意见是母亲从供销社门口迈步出来看到自己儿子的那一瞬,梅子雨处理得太过简洁了。或许作者这样轻轻的一笔,是在故作平静——把一个情感积聚已久的爆发点交给读者自己去领会和感受,作者依旧冷凝而不乱方寸,这当然是现代手法。但我依然不满。回头读前面的一些文字,我曾经放弃一切完全进入到豆的行进之中,这样一个小男孩的内心和他周边的世界,让我好几次有了一种涌动的感觉,这当然关乎着作者的细致描述:
……在烟雨中走了一会,豆的头发上结满了细碎的水珠,身上也往外冒热气了,这是走路时豆身上的热气和衣服上的水汽产生反应的结果。
……豆和母亲保持着距离,烟雨似乎更细密了,在烟雨中母亲若隐若现,鹅黄色的油布伞像是一株巨大的油菜花,比起母亲身上的土布衣服更为显眼。细密的雨珠布满了豆的周身,使他看上去一头雾水,犹如行走在海市蜃楼和云幻仙境中。细密的水珠使他的视线变得朦胧,他需要不时地用手拭一把额头和脸,才能看清前方的一把油布雨伞,油布雨伞的鹅黄色。
这样,从豆的两次出现,我就开始断定,梅子雨正在做一个大工程。在这些单篇的相对独立的作品中,我可以嗅出一种气味,那就是他的一些写作是连贯的,他正在以一种迂回的方式向目标包抄。这样的一种写作显然是一个未成名的业余作家的正确的方法,它至少有利于自己思想的集中,丰满对笔下场景和人物的立体化造型。虽然他不止一次地抱怨自己生活中可以坐下来写作的时间太少,太少。
梅子雨身材瘦高,说起话来有些着急。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春天送你一首诗”的活动上。在一番自我介绍以后,我们算是结识了。后来,我们还在办公室里见过两三次,都是他来看我,顺便送他的稿件。从并不太深的接触中,我开始了解并且从内心钦佩他对写作的执着。他的生活境遇似乎还没有完全使他能全身心地坐到自己的案头。这是我十分替他惋惜的,像他这样一个优秀写作者却没能具备一般的写作条件,缺失的也许并不仅仅是他个人。听他说着说着就感叹自己没有时间,我也好几次被他感染,虽然他说的时候口气并不悲哀,而是充满十足的希望的。
梅子雨原来还并不是一个业余作者,而是在北京读过作家班的,与余华、莫言还称得上是同学呢。说起那个冬天的北京,他的语调有一种温暖。他说,余华、莫言他们晚上动笔,白天则是晒太阳。院子里,他们一般都很少相互接触,更看不到高谈阔论,而是在太阳底下老人一般地微闭着眼打盹。
因此对于眼下活跃的一些作家,以及他们的作品,他都太熟悉不过了。这可以从他写的一批似随笔、似书评、似读后感的文字中看出。这批文字优美、到位、开阔的作品,是他的副产品。记得有一篇是写艾伟和艾伟小说的。我把文章转给艾伟,艾伟没半个小时就回话过来:文章看了,挺好的,谢谢他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