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认识徐海蛟时,他白净,腼腆,秀气。前一阵子碰到徐海蛟时,他还是一样的白净,腼腆,秀气,但明显的是他的气宇间新增了一种雄气。他的谈吐沉稳而坚定,给人一种自信和成熟的感觉。
的确,这两年徐海蛟的文字量达到了30万。当然,这些文字说明的并不仅仅是量,支撑这些数量的是徐海蛟对社会、对生活、对人生的越来越细致、深入的漫无边际的思考,这些数量仅仅是他的文字质量的一个佐证而已。
综观徐海蛟的这些文字,谁都能发现它们的偏重。那就是作者对乡村,对田野,对平凡的农人生活的独自沉湎。我们可以从反向听到他内心的说法:
我不喜欢城市快节奏的生活,不喜欢坚硬的钢筋水泥丛林,不喜欢数学,尤其是快速算计,那会令我头晕。
就这样,徐海蛟给自己圈定了一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对一个写作者来说还有些庞大,虽然这样圈定的利弊对年纪轻轻的他来说或许还为时尚早。但一个属于自己个人思想的、精神的、记忆的、想象的领地,有,还是没有,对于一个写作者是非常重要的。它会从一个层面上引领一个写作者的艺术情怀和志趣走向,还可能决定他的作品的系列化规划,以及进程。显然,徐海蛟已经在暗中踩到了那些前辈大师们的脚印,已经早早地走上了一条写作的康庄大道。
乡村的景物,使徐海蛟舒坦而安逸;村人们的生活景象,让徐海蛟踏实而快活。乡村是徐海蛟须臾离不开的水,是氧气。乡村,并不仅仅是徐海蛟的题材,更是他的血、肉和脑髓,是他写作生命的唯一依赖。虽然他在偏远山村里只度过了短短7年的童年时光,但在山水怀抱里度过的人生的最初岁月,却似乎决定了他以后在漫长生活中所保持的一种生命底色。
在这个“海蛟世界”里,稍作归纳,我们又可以看出一个亦诗人亦散文作家亦语文教师的他对植物的绵延不绝的相亲相依。乡村大地,那些与泥土相粘连的存在本来就广阔而丰富,但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他笔下的植物。在他的我还不知道到底由多少篇目组成的“乡村记忆系列”散文中,也有人物,比如《老晃婆》;也有动物,比如《动物们》;也有其他,比如《石头》《地窖》等等。但看看他这组散文的另一些标题就清楚了:《映山红》《棕榈》《稻草垛》《草药》等等。在徐海蛟的心目里,植物是乡村的代表或全部;植物的生命方式蕴涵着人的生命方式;植物的丰富多样,植物与水、土、阳光构成的和谐关系是真正的至善至美呢。
他曾说:“我向往和草木比邻而居的状态。”他在谈到自己的理想生活时还说:其中一个标准是: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庭院,庭院里有一棵目光深沉、阅历丰厚的树。
真是由衷之言!因此我想说,在徐海蛟的植物世界里,有一个最重要的植物种类,那就是树。拥有一个庭院可能是许多人的向往,但庭院里是可以有许多东西的。在徐海蛟的企望中,花草,其次了;水或鱼,其次了;假山,其次了;别的都可以不提,只有树是唯一要有的。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和一棵树对视一个下午”了。
这样的举例太容易了。在我对他作品阅读的印象中,他写过的树太多了,要是做个统计,我倒想应该从他没有写过的树种开始。在《宁波当代作家散文选》中,他的那篇《那一树被忽略的春意》写的是桃树——一棵长在校园废弃的空地角落里的桃树。他把它想象成一个美丽的女孩。它在春天里悄然绽放着满树的花朵,但因为周边环境的寂寥总是无人注意,更无人观赏,“除了我”。这就对了,这就像是徐海蛟自己的一个证言,他总是注意那些别人不注意的存在。
《梁祝》上他的《一棵树的感恩》写的是他家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母亲栽下它,它渐渐茁壮之后,便以满树的果实报答。但不时有路人不等果子熟透就偷摘的,甚至连树枝也一起折断了带走的。这样的损害伤透了“我”的心,“我”便由此而生出感慨。《一棵树的感恩》写得丰满沉郁,寓意深刻,角度灵巧。说到角度,就要说到徐海蛟散文的表现手法,我觉得他最常用的、运用得最娴熟的是一种自己与表现对象的“换位”:就是作者自己时不时地变成了,或者说是进入了他的写作主体,作者以他的对象来思考,来说话,来呈现内心。在《一棵树的感恩》中,他与那棵枇杷树就形成了这种关系。枇杷树的沉默、隐忍、坚毅、奉献,都是一个平凡善良的好人形象。而这种人类社会的人物形象正是他要写出来的。应该说只有对描述对象的熟悉,对丰富题材的掌握,以及相关思索的完整与独到,才能做到这种换位的进出自如。徐海蛟的这样一种手法并不能仅仅用拟人或借喻等我们常在教科书中归纳的一些条条来说明,我甚至觉得那应该是属于他的特性,或专利。
徐海蛟的散文已经有了不少追捧者,至少在鄞州。他的文章的力量和美感来自他的文字功夫。虽然对于每一个写作人,文字是最基础的,但把最基础的做到也是有难度的。徐海蛟对自己的文字是这样要求也是这样做到的:我相信好的文字应该是圆润而饱满的,有着黄金的光泽和丝绸的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