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九日,陈望道同志病逝,终年八十七岁。
我一直把语文学家的望道夫子亦看作是一位可敬的文学家。这是因为他从《新青年》时代便开始写“随感录”了,又在《民国日报》的副刊《觉悟》上发表过散文、文艺评论、小说、诗及译诗。
更何况他还有《艺术简论》、《苏俄文学理论》等文艺专著,还主编了《大江月刊》和小品文刊物《太白》。《太白》一共办了二十四期,鲁迅就为它写了二十二篇文章,足见他们真诚合作的关系。
一九七九年十月,《陈望道文集》第一卷出版,我怀着极大的兴趣买了一部,这一卷恰好可以表现望道夫子在文学事业上的成绩。人们常常提到他的语言学名著《修辞学发凡》,却不怎么提到他写的那些犀利的“随感录”,以及那些生动的补白文字,这是不全面的。
因了工作的关系,我曾经向望道夫子约过稿,那是在六十年代初纪念鲁迅的时候。具体地说,我想请他写一篇关于《太白》
的始末,并忆念鲁迅先生。他回信说,这个建议很好,他可以考虑写一点,而且写起来也不难。但是,到了约定的时间未能写来。
再询问,他回信叹苦,主要是为琐事所扰,终于不能写成。可惜望道夫子给我的这两封信不曾留存。
一九七三年夏天,整个文化工作还是令人感到窒息的,然而可以谈一点鲁迅了。事隔十年,我又想起前情,再次致候望道夫子,并旧事重提,希望他能重新动笔,信中顺便请教他与鲁迅先生交往中的一件小事,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七日《鲁迅日记》记载:“午后望道赠云南苗人部落照相十四枚。”我很想知道望道夫子何以想起把苗民的照片寄给鲁迅先生,或鲁迅先生何以有此需要?望道夫子于六月十九日给我回信,信中说:
承嘱写稿,至为感谢。我自己也觉得应当多写点。但总觉得力不从心。一是健康状况颇有波动,二是平日工作日益增多,颇有应付不了之感。
赠鲁迅先生苗民照片,已经记不起来。我有青年朋友在云南工作,不知是否青年托我转赠。一九三五年我在广西工作时,自己也照得颇多。先此奉复,即祝健康。
望道敬上
七三年六月十九日
望道夫子信中说的“平日工作日益增多”,大概是指一九七二年后,他被任命为复旦大学革委会的主任,从此行政工作和社会工作日多,而他又是一位对工作极端负责的人。至于他的健康状况颇有波动之说,是指他那时往往在医院里住进搬出,不能稳定。
关于云南苗民照片问题,至少说明鲁迅先生留心民俗资料的搜集,而望道夫子也确知鲁迅先生有此爱好。云南是边疆,广西也是兄弟民族地区,那时这两个地区的交通很不方便,兄弟民族的风俗内地人民也很隔膜。望道夫子在广西受了鲁迅先生的感染,当时也拍了这方面的照片。我想这些照片可能也是关于民族风俗的。
望道先生于一九三五年到广西大学担任中文科主任,所拍的这些照片可能想到将来要交给鲁迅先生。然而,当他于一九三七年六月返回上海时,鲁迅先生已经病逝半年多了。
一九八四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