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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陈望道的编辑艺术

一九三四年,陈望道在鲁迅先生的大力支持下编辑小品文刊物《太白》的经验,是人们所重视的。其实在这以前,即一九二八年陈望道在编辑《大江月刊》时,他们也合作得很好。查《鲁迅日记》一九二八年九月十五、十六两日,陈望道两度来访晤谈。

九月二十六日便有结果:“午后寄陈望道信并稿。”这就是发表在十月十五日创刊号《大江月刊》上的译文《捕狮》。此后,他又有译文和杂文交给陈望道在《大江月刊》上陆续发表。

创刊号“编辑后记”里说:“鲁迅原承允写篇东西,后来说写写又怕人家要自承是骂人家,所以用力地译了一篇来。”这话是确实的,因为在第二期的《大江月刊》上,鲁迅在译文《北欧文学的原理》后记里便说:“上月刚说过不在《大江月刊》上发牢骚,不料写一点尾巴,旧病便复发了。”当然, “编辑后记”最后署名一个“馥”字,出自汪馥泉的手笔。他当时正协助陈望道编辑刊物。从这段时间的《鲁迅日记》里也可以看到陈、汪一起来访的记载。

《大江月刊》是一个综合性的文艺刊物,虽然也发表小说创作,但更主要的似乎注重译文和随笔。译文当中又是以介绍新兴的文艺理论为主。写随笔的就有鲁迅、陈望道、沈端先(夏衍)、谢六逸、赵景深、汪静之、汪馥泉等人。随笔多,议论就多,使得刊物比较能够接触实际,思想活跃,比单纯发表创作的刊物更容易联系群众。可惜这种传统在目前编辑文艺刊物的方针中是淡漠了。第二期发表了鲁迅先生的《关于粗人》,是针对陈钟凡的文艺评论进行批评的。夏衍同志的《茶话数则》包括五篇短文,其中的一篇《社会的记事及其他》,指出当时报纸上刊登的照片多是留学生放洋或某某博士回国的“玉照”,再有便是死尸!这些各种惨死的男男女女的照片天天都有,是中国报纸的一大特色。夏衍批评了那些以装在网篮里的碎尸来恐吓少年的恶劣做法,又批评了暴露裸体女尸的庸俗勾当。他特别指出当时上海的照相馆里,还陈列着头一年(一九二七)官兵剿灭某处“暴动”的“死尸展览会”。这是国民党屠杀革命人民的罪证,可是他们却把这看作是胜利。更恶劣的是,“还有,上海某某‘历办善举,因以致富’的慈善团体,公开地用被白杀了的红,当作红杀了的白的照片,作为募集救济金的广告。”这是有意的颠倒是非,故意把被屠杀了的革命烈士的尸体,伪称是被共产党杀害了的国民党,以便诬蔑共产党,挑动人们对革命者的仇恨,并借机募捐发财。我们可以看到统治集团的手段是多么的卑劣。在夏衍同志的杂文选集里,最早的似乎只收录了一九三六年的作品,其实像《茶话数则》这样的随笔也应选录一些,以见作者早期的创作成绩。在大革命失败以后的那段血腥的日子里,尽管白色恐怖严重,还是有不少有勇气的作家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笔,继续同国民党战斗。

《大江月刊》在重视篇幅较长,思想容量也较大的文章以外,同时也注重“补白”、“文坛近讯”、“文坛逸话”、“出版界消息”、“编辑后记”等轻便的形式,甚至连专栏的名字就叫《零零碎碎》。

而且这个专栏标题的格式同一般重头文章的格式一样,还放在比较靠前的重要位置上。这种编辑方法也要有一定的识见和魄力。

比如王任叔(巴人)就在《零零碎碎》里写了一段《关于平屋主人》,他认为夏丏尊先生不是俯首于现实按部就班走路的人,而是一位追求理想,诅咒现实的人。他到白马湖访问过夏先生,门前有对联:“看人用白眼,当户有青山。”这反映了平屋主人嫉俗愤世的态度,足见主人的性格。又有对联:“端居媚幽独,结习惯平生。”亦可见主人的处世风格。王任叔以为夏先生“似乎将要完成一个理想人物了”。据这篇文章后边的一位按者称,他日前问过夏先生,前边的那个对联已改为: “青山绕湖,白眼看人。”这当然是比较典型的一则“文坛逸话”,其意义很难说是“零零碎碎”的。

关于“补白”,有讽刺蒋介石提倡读经的《蒋主席勖读〈经〉》;有嘲讽国民党要人的更迭常借口“旧病复发”或“出洋留学”的;还有揭露御用新闻记者把“罢工”消息改用“怠工”;又有讥笑各处政府的照墙上写着“廉洁”,那么若有贪污就是民众了!……编者曾经总结了《大江月刊》的“三多主义”,即论文多,创作多,杂件多。“补白”当属“杂件”,为此编者准备投出三分之一的精力和篇幅。敢问当今的文艺刊物有谁肯出三分之一的精力来办“杂件”?

最后,刊物是注重装帧设计和插图的。“编辑后记”中说:

“本刊的插画,陈望道在大努着力选择哩!总名题为《名雕名画名影录》……”封面是钱君匋所作,题饰是钱君匋、叶鼎洛、梁耀南画的,此外还请了丰子恺、陶元庆诸位合作。

《大江月刊》只出版了三期便停刊了,从这里让我们看到了陈望道先生的编辑艺术。当然,也可以见到他同鲁迅先生的友好合作。“编辑后记”里曾经写道: “本刊创刊号有陈望道的《关于片上伸》,这些承鲁迅给了片上伸讲《北欧文学的原理》,这是得多么感谢的事呀!”这种有力的配合,对于一向重视编辑艺术的鲁迅先生来说也是非常愉快的。到了后来出版《太白》杂志的时候,鲁迅给陈望道的支持更多了,陈望道的编辑艺术也更加丰富成熟。

一九八五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