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中出现这种和句法结构不一致的复合词情况至少有两种原因。i)古英语OV 结构的遗留。Baker(1998)认为,古英语的句法是SOV,只是到了现代,才变成了SVO,但复合词的语序却没有做相应的变化,因此,churchgoing、book鄄keeping、dressmaking、storytelling 都是古英语句法结构。ii)词法规则的需要。英语词本身一般具有明显的词性标记,如以ize、鄄ify、鄄al、鄄en 结尾的都是动词,以鄄ing、鄄ed、鄄ous、鄄ive、鄄able 结尾的是形容词,而以鄄ness、鄄ity、鄄th、鄄tion、鄄ment、鄄ship、鄄ance 结尾的都是名词。在构造复合词,考虑词素位置的安排中,这个词法规则同样起作用,即尽量使居后的词素和整个复合词的词性保持一致。如是复合形容词,其中有形容词特征的词居后:world鄄famous、du鄄tyfree、life鄄long、peaceloving、germ鄄resistant;如是复合名词,其中有名词特征的词居后:crybaby、playboy、meat鄄eater、nickname;如是复合动词的,一般具有动词特征的词居后:sightsee、toothpick、haircut、daybreak、diamond鄄cut、backslide,即使它们和句法结构相异。英语中这种宾语提前的复合性动词有发展的趋势,如最近出现的fund raise、problem solve、guest conduct 等。胡壮麟(2003)记录了两个用法:“The plane nose dove into the field.冶;”Doreen and Patty troubleshooted problems with the NT server冶。再如“She also re鄄ceived 500from Pricewater Cooper as a part of its policy to contribute to staff蒺s efforts to fundraise for charity(Central Reading 2003/1/30)冶。
汉语不是形态丰富的语言,没有词性的外显标记形式,复合词内的居后词素和整个复合词词性是否一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和句法结构一致。因此汉语复合词中居后的词素和整个复合词的词性不一致的情况相当普遍。如:
名词性复合词:N+V 地震、霜降、冬至;V+V 教授、裁缝、参谋;A+A 长短、死活、烦恼;A+V 速写、新闻、外交形容性复合词:V+N 缺德、伤心、刺眼、丢眼、失望动词性复合词:V+N 开刀、理发、旷课、说嘴、算命另外,正如我们在第一章中分析的,汉语复合词内部的词素可以交换位置,体现不同的句法功能。如我们既可以说答谢、代谢、酬谢、称谢、辞谢等,也可以说谢幕、谢恩、谢病、谢客、谢步。前者是名词性复合词,后者换个位置,整个复合词就是动词性的。当然也有名词性的如:谢词、谢忱。这进一步说明了汉语语素本身没有词性标记,使得语素位置富有弹性和灵活性,更有利于句法功能的顺利实现。
何元建等(2005)认为汉语中也存在不少和句法结构不一致的复合词,并给出下列例子:
VS 型:游客、演员、记者、教师、贪官、逃兵、唱机、赢家、病人、流民、战士、巡警、研究员、裁判长、反对党、单干户、空降兵、煽动者、游击队OVS 型:文学爱好者、飞机设计师、古玩收藏家、资料分析员、水文勘测队、遗嘱执行人、文物诈骗犯、产品经销科、纸张粉碎机、论文指导教师OV 型:素食、眼罩、门卫、手套、书展、冰雕、木刻、发夹、瓶塞但我们认为这些词与其说是复合词,还不如说是派生词,和英语中cry baby(a ba鄄by cries)、playboy(a boy plays)、haircut(cut hair)、blood test(test blood)这样的VS 式和OV 式复合词完全不同:英语是词+词构成的,而汉语则是词或短语+词缀,即S 是由词缀充当的:鄄客、鄄民、鄄士、鄄者、鄄兵、鄄家、鄄人、鄄员、鄄师、鄄长、鄄户、鄄机、鄄科。即使是OV 式中的V,虽然不是词缀,但有准词缀或类语素的特征:鄄食:素食、肉食,鄄罩:眼罩、胸罩,鄄套:手套、头套,鄄展:书展、画展,鄄雕:冰雕、牙雕,鄄刻:木刻、石刻。
另外,把文学爱好者、飞机设计师、古玩收藏家、资料分析员、水文勘测队等分析为复合词也有待于商榷。我们认为与其说它们是个OVS 式复合词(文学爱好+者),还不如说是个定中结构的短语,即修饰语加复合词:文学+爱好者。原因很简单,爱好者、设计师、收藏家、分析员、勘测队、粉碎机、指导教师、鉴定委员会等都是独立的、不可分割的指称词,这些词前面的修饰语只是对指称词的细化和限定。如我们同样可以说英语/体育爱好者、发型/模具设计师、邮票/钱币收藏家、地质/石油勘测队、食品/饲料粉碎机、钢琴/演讲指导教师等等。而且它们前面还可以有更多的修饰语:中国古代文学爱好者、美国大型飞机设计师等等,他们在结构上是开放性的。正因为爱好者、设计师、收藏家、分析员、勘测队、粉碎机等是一个严密的结构:在语义上表示施事者身份及其功能,在词法上用动词+名词词缀表示一个指称名词,因此这样的语义和词法结构不可以分,不能颠倒语素次序说成是:爱好文学者、设计飞机师、收藏古玩家、分析资料员、勘测水文队、经销产品科、粉碎纸张机、指导论文教师等。如果这样的指称词解体了,则另当别论,如我们可以说碎纸机、签名者、理发师、理事会,但还是保证动词/作+名词词缀的词法结构。同理,我们可以说新闻播音员、电影摄影师、电影制片人、电视剧编剧人,而不说播音新闻员、摄影电影师、制片电影人、编剧电视剧人,这足以说明播音员、摄影师、制片人、编剧人是紧密的搭配,动词/作+名词词缀是名词性复合词的一般词法结构,而新闻员、电影师、电影人、电视剧人则不是。另外,还有一个语感问题,文学爱好者、飞机设计师、资料分析员、论文指导教师、新书存放架、房屋装修图、汽车生产线、教师休息室这些词和我们心目中的词总有点不同。正如吕叔湘(1979:21)说的”说这些都只是一个词,行吗?从语法理论这方面讲,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一般人不会同意。一般人心目中的词是不太长、不太复杂的语音语义单位,大致跟词典里的词目差不多。冶词法结构和语义结构并不总是一致。虽然汉语中绝大多数复合词是遵循了主谓、动宾、动补结构,意义显豁,但还是有不少复合词在这个语法框架中,存在违背语义逻辑关系的倾向,这就削弱了词的理据性。如以动宾复合词为例,诸如谢幕、请罪、救火、偷嘴、养病、抢险、吃馆子等词,难于从逻辑上说得通,对没有汉文化背景的汉语学习者,理解是非常困难的。汉语中之所以存在这样缺乏理据的复合词,主要是语言经济原则在起作用。正如王寅(2007)说的“说汉语的中国人有一定的容忍逻辑偏差的能力,以求得语言表达的经济性和灵活性冶。语言的主要功能之一是交际,而有效的交际既要把信息清楚明了地表达出来,同时为节省精力又要采用最简约的语言形式。语言的编码就是在内容的达意和形式的简约中进行平衡。要避免歧义,表达清晰就要使用较为复杂繁多的信息,尽量提高词语的透明度和理据性;而要使语言形式简练,就要更多地利用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用约定的方法把信息浓缩。因此以语言经济性和任意性为一方,以语言达意性和理据性为另一方的矛盾始终伴随着词语的创造。谢幕、救火、请罪这样的词语就是这两股力量斗争的结果。《现代汉语词典》对这三个复合词的定义分别是”演出闭幕后观众鼓掌时,演员站在台前向观众敬礼,答谢观众的盛意冶、“在失火现场进行灭火和救护工作冶、”自己犯了错误,主动请求处分冶。如果能把这么多的信息编入只有两个语素的词语中,“人们就能在‘谢幕爷这个词的基础上现成地思考或谈论这件事情,不必像词典的定义那样从头思考谢幕情景的内容,或者先向对方作番介绍,然后再来谈论它了冶(叶蜚声、徐通锵,1997:131)。但要把这么多的信息用词的形式表达出来,就只能摒弃语音文字物质外壳的桎梏,冲破线性的主谓、动宾语法结构束缚,转而采取浓缩性的语义意合方式,即抛弃一切语法和语义形式,让信息中少数几个语素(如两个语素”谢冶和“幕冶)直接对碰组装。而用两个语素浓缩概括众多的信息,对理解必然要带来难度,因此要提高词汇的理据性和可及性,就要提取这些信息中最关键,或(用认知语言学观点来说)最能激活整个谢幕这个事件框架的语素。
英语的编码同样受到语言经济原则的制约。和汉语有所不同的是,作为一种拼音文字,任意性大于理据性,而任意性又为语言形式尽可能的简略创造条件。我们知道,英语是以单纯词为主的语言,而单纯词是以无意义的拉丁字母组合而成的,因此在传递”a person willing to testify to the character of an applicant for employment etc.(愿意为求职者提供人品证明的人)冶和“a long narrow view as between rows of trees or buildings(从长长的两排树木,或建筑等中间望出去的景色)冶这样复杂的信息时,英语无需从中挑出几个语素组合而成一个词,只需要用完全任意性的符号referee 和vista 就可以。当然这样的词语几乎没有任何理据性可言,完全是意义约定在起作用的。而汉语的谢幕、救火等词义虽然也是约定的,但由于符号(字)本身有意义,因此当字的意义(或语素义)和词义不一致时,语义冲突和违背逻辑的感觉就会产生。referee 和vista 是单纯词,那么复合词如何呢?和汉语一样,有两个意义的语素构成的英语复合词,理据性也很强,如bird flu、marital rape、distance learning、food court、human shield 等等,但英语中也有如谢幕、救火这样的语素义和词义不合的情况,也有语法和语义上很难讲通的意合性复合词,而且比例更多。如moonshot(把宇宙飞船发射到月球)、Nannygate (雇佣非法入境的外国人看孩子)、free beach(容许裸体的海滩)、people person(善于和人打交道者)、need鄄blind(招生收费时不考虑学生支付能力的)、smellfeast(专门在吃饭的时候来串门的人)、starter marriage(夫妻双方并不指望白头偕老的首次婚姻)、scratch card (封蜡刮去后能显示得奖与否的刮刮卡)。还有短语动词性的,如readout(宇宙飞船发回地球的资料)、pull鄄up(司机长途驾驶途中的休息处)、walk鄄up(无电梯大楼的楼上房间)、spin鄄off(派生出来的小公司)。显然这些词从其语素义或字面义很难猜到词义。它们也是抓住这些复杂信息中最主要的,能激活整个信息内容的语素。对这些词,中国英语学习者之所以没有像读”谢幕冶、“救火冶这样的词时产生的语义冲突的感觉,是因为他们把这种复合词当作单纯词来解码了。
5.3.1.4向心结构复合词
Bloomfield(1933)把由一个以上成分构成的结构分为向心结构(endocentric)和离心(exocentric)结构两大类。向心结构是指整个结构的功能和结构内某一个成分或两个成分的功能相同。后者则相反,结构内没有一个成分的功能和整个结构的功能相同。运用这个理论来划分复合词就有了向心结构复合词和离心结构复合词。向心结构复合词有两类,并列式和偏正式。前者如n.+n.(girlfriend、道路、城市)、v.+v.(停止、呼吸)和a.+a.(deaf鄄mute、潮湿、干净),复合词内两个构词成分的句法功能和整个复合词结构的句法功能是一致的。后者如a.+n.(sleeping鄄baby、blackboard、甜菜、香油)、ad.+a.(highly鄄developed)和n.+a.(bottle鄄green、tax鄄free)等,其中一个是中心成分,另一个是修饰性的。中心成分的句法功能和整个复合词句法功能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