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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绣针 (2)

姚姐笑着给了姚林两张银太阳的优惠,让他带杏花去浪漫浪漫。姚林扁一下嘴说有这样的必要吗?姚香莲责怪地望了姚林一眼,环顾一下四周,看到无人,才小声地说,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要是让人家听到就不好了,这个厂里有很多坏心肠的人的。姚林说,姐姐是自己人我才敢这样讲的了。姚香莲没奈何地说你这个人啊,总是太自私。虽然是责怪,但她脸上带出来的暧昧与亲昵却让姚林心头一荡。

刚回到人事科姚林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科长脸上阴阴的像要找个人来发泄一下的死样子让他想躲起来。姚林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过于懒散了,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科员,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些胆大妄为了。未等姚林默默检讨完毕,科长就发话了:姚林,我前天让你写的上半年的防火防盗安全报告完成了没有?姚林低声说,还差一点。科长说,还差多少?把完成了的部分给我看看,一会要送到交委(交通委员会)去,你要是忙就把这工作交给我来做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姚林虽然是个脸皮很厚的人,但还是有些受不了科长的阴阳怪气,更何况,那份报道他一个字也没有写,如果不是科长过问,他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了。姚林只好讪笑着说下午一定完成,到时候一定要请科长过目、批评,现在可不敢给科长添麻烦。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姚林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几份红头文件上面找资料来拼凑他的报告。忙了一个小时,也才写了半页纸。科长的手机响了,他对着电话嗯啊了几声后说我有事出去一下。

姚林松了一口气,抱头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科长刻意制造的紧张气氛随着他的离开而消失了。姚林伸着懒腰说,这破玩意真不是人写的,实在太难了,谁要是帮我写了,我请他吃小肥羊!姚林对面的文员问是真是假,姚林说当然是真的。文员嘿嘿笑两声,用QQ给姚林传了个文件过来。姚林一看就乐,那是去年的报告,非常完整,他只要把日期和部分数据更改一下就可以了。女文一再追问,要求姚林定下请客的日期。姚林觉得自己这顿随口说说的小肥羊请得实在冤枉,区区一份报告,居然要用一顿丰盛的晚餐来支付。最后,通过姚林再三恳求和软硬兼施的耍无赖,他只需买盒巧克力回来请大家吃,小肥羊省下来了。

姚林是敏感的,也是有心计的,当人事科里安静下来后,他开始反刍这个上午的遭遇的令他压抑的事情。科长心情不好拿他出气也就罢了,连个普通文员也要趁机落井下石,而他还要僵着脸傻笑逢迎,这一切的一切,再次激发了姚林要做个有钱人,要出人头地的决心。在姚林的眼里,人事科,或者整个幸福汽车装配厂,乃至全世界的人,都是势利的人,像他这种没背景的从乡下来到城市里的穷小子,要有一番作为,注定了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成功,有时候要牺牲一些东西,包括自尊和良知。

姚林想来想去,觉得有必要加速一下爱情的进度。午饭过后的午休时间里,姚林像往常那样去到配件仓库与杏花温存一会。他咬着杏花的耳朵告诉她今晚他请客去吃西餐。杏花吃惊地问姚林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非要去吃西餐不可。在杏花与姚林的交往中,从来都是杏花主动花钱,姚林是既得利益者,一直以来都是像儿子享受母爱那样从杏花那里收获好处,今天居然要请吃饭,而且还是吃听起来比中餐贵和浪漫的西餐。

中午的时候,姚林正在气头上,决心很大,意志很坚决,他打算带杏花到全市最牛鼻子的香格里拉西餐厅,下午,他的气消了些,觉得没必要那么铺张浪费,就把餐厅的档次降格为红树林西餐厅,而到了傍晚太阳下山后,他带着杏花到街上走时,不知不觉间就走进了比茶餐厅稍好点儿的以低消费著称的银太阳中西餐厅,不仅如此,结账的时候还当着杏花的面拿出了姚香莲上午给他的优惠券跟收钱员讨价还价了好一会儿……

幸运的是杏花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不计较姚林的寒酸,而且她真的没有享受过什么浪漫,姚林只是用极有限的金钱已经让她的芳心大为感动,恨不得给姚林打一百件毛衣来表达自己对他无穷无尽的爱。

在西餐厅浪漫过后,杏花意犹未尽,挽着姚林的的胳膊慢慢腾腾地走在五光十色的商业街。姚林有些着急,想早些把杏花送回家,他也顺便到杏花家里坐一坐——太晚了的话说上去坐一坐用意太明显。

杏花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父亲为了公平起见和免去亲戚朋友闲话,说他重男轻女、厚此薄彼,穷尽一生积蓄为杏花准备了一套房子,旧房子归儿子。杏花这套,自然是她的嫁妆了。年轻的时候,杏花是个娇小姐,而且是在重新组合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娇小姐,娇气,犟,蛮霸,与续母相处不来,自技校毕业工作参加工作后,就搬到单位的宿舍住了,后来父亲给了她新房子,她就顺理成章搬到自己的家中去住。

成熟前的杏花娇气、倔犟,因为这份娇气和倔犟,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然后迅速成熟起来。成熟起来的杏花贤惠得像圣人。问题是,一向对姚林言听计从的圣人今晚被浪漫冲昏了头脑,不管姚林如何暗示,她还是一脸幸福地傻笑着,一昧地在心里继续设计着把幸福的浪漫延续得更漫长一些,更具体一些。基于这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少女情怀,在经过一间沐足店时,杏花恳求姚林再请她去享受一下脚底按摩。看到姚林的神色有些犹豫,杏花晃荡着他的胳膊嗲声嗲气地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姚林身上的鸡皮疙瘩凸出来了,但他的眼睛一眯,脸上堆起了亲切的笑容,说,一切都听你的,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沐足的时候,杏花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这让姚林又好气又好笑,也难得地对杏花产生了一点怜惜之情。在这个时刻里,姚林觉得杏花不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而是一个还在读初中的小姑娘,她梦中的微笑是如此的动人。他让技师的动作轻点儿柔点儿,好让杏花睡得舒坦点儿。

送杏花回到她家楼下时,姚林没有像往常那样绅士风度地送给杏花一个飞吻,然后转身离去,而是粘在杏花身后把杏花送到了五楼的门外。杏花是要阻止姚林上楼的,但她阻止不了。在姚林这种痞子气质的男青年面前,杏花是缺少斗争经验的,更何况这个晚上,姚林让她觉得自己是娇贵的公主,她就更恨不下心来制止姚林前进的脚步了。就在大门外,杏花清醒了很多,坚持不让姚林进屋,说太晚了,但姚林说他好渴,要进去喝口水,杏花就乖乖地让他进了屋,原因是姚林喝醉了酒一样大着嗓门说话,杏花脸皮薄,怕邻居躲在自家的门后偷听他们的谈话。

进了屋后的姚林再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但杏花也不是吃素的,她让姚林在客房睡,给他准备了干净的床单、被单。姚林如何能甘心?忍不住毛手毛脚以达到挑起杏花情欲的目的,没料到平时温和软弱的杏花柳眉倒竖,一股贞洁的威严油然而生。姚林不敢再放肆,带着屈辱的挫折感孤独地躺在客房中,无可奈何地设想着要用什么计谋才能把杏花顺利拿下,他恨不得自己是会武功的人,点了杏花的睡穴……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周末,太阳上升到半空中时姚林才从无穷无尽的春梦中苏醒过来了。他睡眼朦胧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后,杏花问他是想吃早餐还是中午饭。姚林说想洗个澡。杏花指指茶几上的新毛巾新牙刷,说你洗吧,我做饭了。

等姚林香喷喷地从洗手间出来后,发现墙角处的缝纫机上一件半成品衬衫。杏花手巧,在时装店里看几眼挂着的衣服,回到家里能自己做出完全一样的,有时候还能做出更先进的改良版本的,她自己做的衣服比在外面花大价钱买的还要好看和合身。那是件男式衬衫,左胸处绣了一丛碎花,蓝叶绿花,相当别致和有层次感。还有绣花针别在左胸处的花上——花还欠几朵未绣完。不用问姚林也知道这是杏花给他做的。在这个纯洁的早上,姚林觉得自己太卑微,配不上这么好的衬衫。姚林为自己有这种灭自己志气的想法而有些不安,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这种不安由何而来。

杏花的手巧是出了名的,现在她不仅是幸福汽车厂的一名仓库管理员,还是几间服装厂不挂名的顾问,不定期给服装厂设计新款衣服,还绣些图案给这些服装厂的电脑做小样,好让电脑按她的设计来对衣服进行深加工。杏花有个要好的高中女同学是做服装的,同学把杏花引荐给服装厂的老板后,老板对杏花不肯跳槽到服装厂做设计而深表遗憾。

大家都说,姚林能找到杏花这样的好姑娘,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姚林自己扪心自问的时候也有点儿意气风发的意思。作为一位女性,杏花除了年纪稍大点儿,别人要挑她一点毛病还真不容易,哪怕是很小很小的毛病,她都没有。

浪漫但让姚林无功而返的夜晚后不久,姚林请年休假回老家省亲去了。在他休假之前,他的保密性工作做得不错,杏花完全不知道他要休假这一回事,他是在回家的前一天才故作轻松地告诉杏花,他要回家看一下父母的。

姚林这么不把杏花当自己人看,回那么远的老家去看父母大人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一直对杏花瞒天过海,令到杏花郁闷异常。姚林说这话的时候是接近下班,西下的夕阳金晃晃地照在仓库门前的水泥地上,把地上的灰尘也照得像金粉。难过的杏花望着姚林削瘦的背影在阳光下越去越远,委屈得想落泪。

杏花失落的样子令她显得孤苦伶仃,像悬崖边上一棵兰草,一阵山风也能把它连根拨起。赵玉,这个快乐而善良的荡妇请杏花吃她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梅。杏花斯文地拣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皱着眉头不好意思地问赵玉这种话梅是在哪里买的,她吃起来怎么这么苦。爱占小便宜的孙周也过来要了一颗话梅,粗着嗓门说,怎么说苦呢,一点也不苦,倒是有点酸。

俊荣一语道破了天机,俊荣说,杏花你的眼泪倒流到嘴里,你的眼泪把话梅泡苦了。

赵玉很是看不惯俊荣这种落井下石的调调,但她没有激烈地指责俊荣,她只是用比平时更温柔的语调说,俊荣哥,领导派你到仓库来工作的目的是让你来帮我们四大美人搬粗重物件的,不是让你到这里来拿我们开玩笑的。她总是人前人后对说仓库是幸福汽车装配厂最重要的部门,因为仓库里里有四大美人。

俊荣被她阴柔的调侃弄得有些过意不去,就哼哈了几声了事。杏花看到这样,就拿出点心来请大家吃。这些点心,她平时都收得好好的,只在姚林来的时候拿出来哄他开心的。她总是像妈妈那样宠爱着对她漫不经心的姚林。

因为有了零食,几位美人活跃了起来,说说笑笑的扯些厂里的八卦事件来。孙周突然说,七一快到了,杏花你又可以去旅游了。仓库里的这几位,只杏花是党员。杏花说,是啊,这是近期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了,今年要去香港参观学习,我的双程证都办好了。

第二天,杏花请假没有来上班,她的对姚林的气在当晚睡觉前就消了。消了气的杏花一大早打电话回来请假,说自己的牙痛病发作了,她要去治疗一下。贤惠的杏花当然不是去看牙医,她冒着高温给姚林的父母准备礼物去了。

在仓库里,杏花是比较重要的人,她这一请假哪,大家都忙起来了。这天刚上班,赵玉和钱红就被装配车间喊了去送货,装配车间那个胖得要死的主任在内线电话里咋咋呼呼地喊仓库的副班长杏花听电话,俊荣没好气地说杏花姐姐生病没来上班。主任就说随便谁把配件送来也可以,再不送来,装配车间就要停产了,你知道停产的责任有多大吗?比天还要大!俊荣耳朵被他的粗嗓门震得嗡嗡响,心里烦躁得很,就催赵玉钱红赶紧把东西送过去。

仓库里只剩下俊荣和孙周后,俊荣在翻花名册,很奇怪仓库是有五个编制而不是四个,还有一个编制是正班长是一个叫伍秀杏的人。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是仓库的最高领导,这个情况令俊荣相当好奇。孙周告诉俊荣,伍秀杏是幸福厂最牛鼻子的女人,休了三十年长假之久仍然在仓库班长的领导位置上仡立不倒,连在厂里横行霸道了数十年的老书记廖红旗见了她也要点头哈腰夹着尾巴做人。

孙周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挤眉弄眼的令俊荣觉得她的话很不可信。俊荣想结束与孙周这种不靠谱的对话,就去到仓库门外,靠在铁门上抽烟。孙周见俊荣没什么热情,也不打算讲下去了,但她眉头一皱想到了一个人,赶紧过来叮嘱俊荣忘记她说的这些话,更不要在钱红面前提老书记廖红旗这个名字。俊荣假装天真地问为什么呀。孙周便说,你真是个乡下人,连这么有趣的事都不知道,这几年白混了你,让姐姐告诉你吧,钱红之所以跟老公闹到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田地,是因为一个有权的老男人,这个老男人姓廖名红旗。

俊荣的脑海里出现了满脸老人斑的廖红旗与珠圆玉润的钱红缠绵的画面,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只要一听到与情色有关的情节,俊荣脑海里就会出现那种下流的画面,非常具体的画面。他对于自己的这一项功能又恨又爱,也有点怕,比如现在,他就有些阴险地设想着哪天把钱红诱骗到仓库角落,鱼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