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寄往初夏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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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站在教堂外的“新娘” (2)

初夏忙摆手,“不用的,元江哥哥,我自己没问题……”

“我陪你过去。”元江的话透出不容抗拒的语气,初夏愣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了。

在前往教堂的路上,车里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在和初夏约定举行婚礼的教堂里,徵渊把结婚戒指戴在了另一个女孩的手指上。

被余晴果挽着手臂,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和欢呼声中走出教堂大门的那一刻,徵渊感到自己的心已经在刺眼的阳光下灰飞烟灭。

你没有来……

初夏,从今以后,我要忘了你……

然而,就在徵渊和余晴果并肩走下教堂前的高高台阶的时候,他看到了初夏!

他的初夏,他最深爱的初夏,他爱得灵魂都在颤抖的初夏,正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的泡桐树下望着自己。

当徵渊浑身肌肉紧绷,就要将初夏的名字喊出口的那一刻,他猛然发现,初夏身旁竟还有一个人。

元江……

顷刻,徵渊心中刚刚建立起的希望和勇气,又在瞬间崩塌,飞溅的石块和扬起的尘土让他的世界满目疮痍。

你带着他来参加我的婚礼……你是在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告诉我,你真的放弃我了,是吗?你的脸上为什么没有表情?你不为我祝福吗?

就站在那里吧……不要靠近我……

倘若你再向我走近哪怕一步的距离,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紧紧拥抱你,再不让你离开……

站在泡桐树下,初夏望着马路对面教堂台阶上的徵渊。

知道吗?你穿结婚礼服的样子好帅,新娘的婚纱也好美……祝福你们……

这是我和宝宝最后一次看你,以后,我就会忘了你,就当你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你是正在看我吗?抱歉,我只能这样远远望着你,因为倘若再靠近你哪怕一步的距离,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拥抱你,不让你离开……

初夏静静望着徵渊,感觉他们两人如同隔海相望。

美得耀眼的阳光下,她看到徵渊扭过头不再看她。他和他的新娘一起走下台阶,坐进婚车离开了。

教堂门前渐渐安静了下来,初夏依然站在原地。已经全身麻木的她,渐渐感到身体深处传来一丝痛感。

她竭力探究这条痛感的小蛇是从哪里游走出来的。很快,她便找到了答案。

一阵接着一阵的强烈宫缩像是漫过堤岸的海啸狂潮,将初夏吞没……

陪在初夏身旁的元江一直沉默着。初夏的每一次呼吸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气息里带着绝望和最最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甚至不忍扭过头去看她一眼。

新郎新娘坐车离开了,参加婚礼的嘉宾也都陆续离开了……初夏还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久,一声轻轻的呻吟传来,元江终于说服自己,去面对身旁这个必定伤心欲绝的女孩。然而,他看到的是面色惨白、咬紧嘴唇,似乎忍受着巨大痛苦的初夏。

“初夏!你怎么了!”

初夏捂着肚子,慢慢弓下腰去,“宝宝……疼……”

新婚之夜,徵渊坐在客厅沙发上,身旁的余晴果正在兴奋不已地捧着下午刚刚领到的结婚证书没完没了地欣赏,“这张照片没有拍出我最完美的发型,应该再……”

“我们已经结婚了……”

徵渊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余晴果的目光终于从照片上脱离开来,转移到自己丈夫脸上,“是啊,怎么了?”

徵渊扭过头,盯着余晴果的眼睛,“你可以告诉我了吧……谁是夏晓灵?谁是初慎?这两个名字为什么会在你的项链上?”

余晴果陡然变了脸色,但她又很快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好吧,可以告诉你了,我说过只要我们结了婚,我就告诉你这个故事,现在我准备兑现承诺。”

她把结婚证书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靠回到舒适柔软的沙发靠背上,“我说过,我是个杀过人的人……夏晓灵和初慎,就是被我杀掉的人。”

听着余晴果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徵渊全身的器官都在瞬间衰竭,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脑部活动,没有丝毫意识,只有一双耳朵还在勉强工作,听着晴果的话语缓慢而清晰地传来。

“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一个仇人,他曾对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他毁了我的一生。在我十六岁那年,我终于意识到,我必须让他为他曾犯的错付出些代价,否则我心里一生都会燃烧着报复的火焰,那样的煎熬我无法承受。

“我真的曾经想过要杀了他,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人死了,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了,所以我得让他活着,只有这样,他才能被痛苦折磨。

“究竟应该给他什么样的痛苦呢?想来想去,我决定让他变得残疾。

“通过非常隐秘而安全的渠道,我找人在他的汽车里做了手脚。当时他所生活的城市是座山城,如果刹车系统出现故障,交通事故是很容易发生的。那天,他就那样开着车上路了。

“果然出了交通事故。在一所学校附近的陡坡下,他的车撞上了两个路人,他们一个当场死亡,一个在送往医院的路上身亡。而我所憎恨的那个仇人—大概是老天不愿让我太如意吧—他的车在撞了两人之后又与一辆货车相撞,他死了。

“就这样,十六岁的我,间接杀死了三个人。对于仇人的死,我只觉得遗憾,他就那么干净利落地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让他体会痛苦的滋味。然而对于那两个无辜路人,我真的感到万分内疚和抱歉……有时命运就是如此无常不是吗?他们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于是,就这样葬送了性命。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你我这样的凡人都无力预测和改变。

“你不相信我内疚过吗?你以为我的心是万年不化的冰川吗?那一年,我定做了这条项链,把他们的名字刻在上面,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时常提醒自己——余晴果,不要忘了他们,你对他们的死负有责任。

“故事就是这样。别问我那个仇人到底是谁,我不会告诉你的。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要守着它,到死。”

说完这些话,一直盯着茶几上结婚证书的余晴果将视线转移到徵渊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客厅里灯光柔和,但徵渊脸上竟没有丝毫血色。如同一尊石膏雕塑,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任凭一颗颗巨大陨石砸在他的星球上,整个世界已满目疮痍。

“那座山城,是哪里?”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的岁月,徵渊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在空气中。

“就是距离这里几小时车程的一座小城市。”

“那两个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余晴果吐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细小叹息,“只听说是对夫妻,好像是学校的老师,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我不想过分探究他们生前的事,那样非但不会改变他们已经死亡的事实,反而会给我增添更多内疚和烦恼……你脸色很差呢……怎么?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娶了个杀人犯?”

徵渊没再开口,他闭上眼睛,把沉重的四肢和灵魂都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因为此刻的他,哪怕只是做出一个眨眼的微小动作,都会疲惫致死。

见徵渊没有任何反应,余晴果站起身,“如果你能接受我刚才说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不能接受,就索性把它当成我虚构的小说吧。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被改变。”

她走到徵渊面前,俯下身,在他冰冷的唇上轻轻印上一个吻,“我去洗澡了,等会儿卧室见。”说完,她转身离去。

深夜,徵渊独自躺在床上。

他的新家和新娘此刻都在城市的另一端。今夜,他的新婚之夜,他只想要一个人躺在这个充满了自己与初夏最后甜蜜时光的房间里,在黑暗中静静想念她。

空荡荡的房子,只回荡着徵渊一个人的呼吸与心跳。

埃玛走了,在徵渊婚礼前一天,她递交了辞呈,决定回到自己阔别多年的家乡。

临别时,埃玛的话又回响在徵渊耳边:“以后有人照顾你了,你不再需要生活助理。余小姐是很爱你……不过……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初夏小姐……”

初夏画的星空壁画依然美丽非凡,闪耀在徵渊头顶。大概是心情与以往不同的缘故,此刻,他觉得那浩瀚宇宙带给自己灵魂的不再是平日里的宁静与安定,而是越来越滑向恐惧深渊的巨大孤寂……

徵渊不敢再看那星空,他转过身,面向画着城堡的那面墙。

深沉的黑暗海洋中,城堡窗户里透出的点点光亮如同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魔力,用它们小小的身体与四周围无边的暗夜对峙着。

那么温暖的灯光,那就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的幸福之光……那光亮,唯有这座名为初夏的美丽城堡才能给我……

然而,上天终究没有眷顾我,我命中注定要与她擦肩而过……

初夏,对不起……直到今天,直到几个小时前,我才得知你父母离世的真相……

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了——我的妻子,她让你失去父母,成为孤儿……

你知道吗?这样的真相让我终其一生也无法释然……

明明白天还告诉自己,从今以后要忘掉你,可是,你还是倔强地坐在我的心里,晃着腿,顽皮地不肯离开……

初夏,这房子,这房间,我再不会让别的女人靠近,它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这里的所有一切,从那个夜晚之后,就再没有改变过,我让它们都保留着原样。你穿过的蓝色睡衣,你睡过的被单,你看过的书……它们的存在都是为了提醒我,我们也曾经那么开心、那么幸福过……

让我在墙壁上写你的名字吧,一遍一遍,直到想你的痛能稍稍缓解……

初夏……

沐浴完毕,精心将自己打扮得性感又妩媚的余晴果走出浴室,却发现新房里已经不见了徵渊的身影。

拨打徵渊的手机,电话那端传来的永远是冰凉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新婚之夜,余晴果独自坐在床上,彻夜未眠。

新生儿监护室外,易千秋泪眼婆娑地透过玻璃窗,望着躺在无菌恒温箱里浑身插满管线的小小男婴。

“坚强点儿……”元江鼓励道,“初夏可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易千秋用手背擦去泪水,“求你告诉我实情吧,小宝贝到底情况如何?我真的可以承受……”

元江轻叹口气,“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医生们很尽力,但早产无法避免……初夏今天受了太大的刺激……新生儿才七个多月,各方面指标都不理想……如果我们想要帮助初夏,帮助孩子,就要首先让自己坚强起来,明白吗?要让初夏感觉到你的坚强,让她能专心致志地渡过难关,明白吗?”

易千秋强忍悲痛,用力点点头。

婚礼举行后的第三天下午,徵渊拿到了事务所送来的调查结果。静静望着放在办公桌上的信封发了两小时呆,徵渊终于还是伸出手,拿过信封。

提着菜篮买菜回家的初夏;和元江并肩在小区里散步的初夏;坐在花坛旁晒着太阳,独自发呆的初夏……

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感残忍吞噬了徵渊,他痛苦地放下照片,尽力从那种濒死体验中挣扎出来。轻轻地,他用冰凉的手指拿起写着一个地址的纸张。

原来,你住在这里……和他一起……

拉开抽屉,徵渊拿出打火机——他是从一个月前开始抽烟的。

小小的火苗亮起,它温柔舔食着照片一角,然后,那照片用自己的身躯感应着火的热情,极快地绽放出一朵橘红色火焰。

照片中的初夏,就在这美丽的火焰中渐渐湮灭了形象……

你走吧……远远地,永远地,走出我的世界,再不要回来……

早产生下一名男婴的初夏躺在病床上。元江坐在床边,望着初夏沉睡的脸庞。

面前这个灵魂似乎都被抽空了的虚弱女孩,曾经那么有活力、那么积极向上、那么朝气十足地生活在他的身边;这个如今被爱情伤得体无完肤的女孩,曾经那么单纯、那么执著、那么热情不息地爱过他。

当时的他,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高中女孩完全不放在心上。她进入不了他的世界,他是平静广袤的海洋,她这样的徐徐微风甚至无法在海面上吹出波浪。

然而从何时起,这波澜不惊的海面开始出现变化了呢?

他开始介意她的出现,但是不是更介意她的不出现?

她在身边的时候,他反感她的打扰;她不在身边的时候,不时闪现在脑海中的她的身影更令他不安和烦躁。

她只不过是个长相还算可爱、学习不肯用功、各方面都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女生,凭什么要来扰乱他原本平静、理性、严谨的大脑?他的头脑是用来进行医学研究的,怎么能被这些俗事侵扰?

真是岂有此理!

当她在他家的寄宿生活结束时,他曾一度十分高兴,她走以后,他的生活应该终于可以回到正轨了。事业上他一帆风顺,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的医生;爱情上,他和小雪订婚了,即将开始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一切都应该很顺利……

可是,当他发现一直喜欢自己的初夏竟然和别的男孩在一起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让他烦闷不已。

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她对自己的爱是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甚至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可是他忘了,这世上能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

他终于醒悟,自己竟然错过了内心深处一直在乎的人。原本以为她会始终留在原地等他,而当他转过身才发现,她已经悄然离开了。

再后来,他和小雪和平分手了,而本应失落的他竟然感到一丝轻松和解脱。只可惜,当他终于可以自由地爱他所爱的人之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初夏,已经无法再让他走进她的情感城堡,那里,早已有了男主人……

就此打住吧,让她远远走出自己的世界,让自己把心思和精力都放在医学上,她带来的阴影会逐渐消散的……当初的他如此安慰自己。

然而,上天竟用这种令人绝望的方式又一次将她推进了他的世界。

这一次的她,带着一颗被爱伤得支离破碎的心和一个生死未卜的孩子……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不能再错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