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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撸柳球

前天说到清明风俗,昨日慧慧跑来对我说在她们山东那里,此时要吃鸡蛋,插柳——呀,真是古风遗存。在《清嘉录》里记载有:“清明日,满街叫卖杨柳,人家买之。农人以插柳日晴雨占水旱,若雨主水。谚曰:‘檐前插柳青,农夫休望晴’。”这个习俗由来已久,所以宋诗里说“莫把青青都折尽,明朝更有出城人”。不但是山东,皖北、河南的朋友说他们那里,清明日就是杨柳受难日,都有这类习俗。

清明和杨柳似乎缘分颇深,各路朋友继续向我介绍他们的地方风俗,除插柳之外,趁嫩时拌柳叶和杨叶吃,挖六个孔削柳笛,给孩子们做柳哨,都很常见。

还有“戴柳球”。按《清嘉录》记载是:“妇女结杨柳球戴鬓畔,云红颜不老。诗云‘一枝斜插绿云翘’。”这个戴杨柳球的习惯至少沿袭到民国,看汪曾祺《大淖记事》里写的:“她们的发髻的一侧总要插一点什么东西。清明插一个柳球(杨柳的嫩枝,一头拿牙咬着,把柳枝的外皮连同鹅黄的柳叶使劲往下一抹,成一个小小球形),端午插一丛艾叶,有鲜花时插一朵栀子,一朵夹竹桃,无鲜花时插一朵大红剪绒花。”

“戴柳球”的习俗已成过往,现在遗韵尚存的是“撸柳球”,那什么是“撸柳球”呢?按废名的说法是“打柳球”,就是捡根不太老的柳枝,“把柳条的青皮撕开,然后连着叶子一直剐到柳树枝头”(废名是湖北人,所以把撸的动作称为剐),云南朋友说她们也玩这个,叫燕雀,大概是觉得长得像燕子。还配有专用歌谣:“燕雀燕,疙瘩瘩。你骑骡子我骑马,一骑骑到丈人家,丈母娘子不在家。风吹门帘望见她,红头发,长指甲,你看怕怕不怕怕?”小Z同学认真地向我解释了半天后说,“姐你忙,我现在就去河边找根柳条撸个柳球给你看”。(见图)原来是把柳枝刮到底,让柳叶堆积成花絮状,飘飏在裸枝的末端。

柳树姿态婀娜优美,又易成活,且实在是分布甚广,即使从文学角度来说,都是出镜率极高的一种树——植物学家潘富俊老师说“在文学作品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植物,就是柳树”,从塞外的柳(羌笛何须怨杨柳)到江南的柳(龙池柳色雨中深),爱杨柳的文人也多,比如丰子恺称杨柳为春意所在,他说爱它是因为万树皆往上长,只有柳树谦卑下垂。

除了美德之外,柳枝还有宗教意味——之前读托尔斯泰研究资料,看他在苦修时,用柳枝抽打自己以示自惩,“问题就在这里:在两个互相渗透又汇合的托尔斯泰之中,哪一个是最真实、诚挚、始终如一的呢?是那个用苦行僧之绳鞭打自己赤裸脊背的人呢,还是品尝加蜂蜜的享乐主义番饼的那个呢”,好吧,我承认,第一次读到这段时我分神了,我还以为俄罗斯这么高纬度的地方没有柳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