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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圣诞节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商厦门前,穿着小丑服的工作人员向往来的路人分发气球。屈可可一袭驼色大衣,依墙而站,透过墨镜注视着商厦进门的方向,光洁透明的玻璃门反射着冬日的阳光,明净而炫目。

“圣诞快乐!”脸上有泪滴状图案的小丑举着火红的气球来到自己面前,屈可可微微怔愣,小丑弯腰又道:“美丽的小姐,请接受来自小丑的慰问。”

在小丑那双善意的视线下,屈可可站直了身子,微笑着接过气球。成就了旁边玻璃帷幕上可笑的一幕,打扮入时的都市白领,手牵一只颜色火辣的气球。

正望着气球兀自沉思,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妈妈,气球!”

循声望去,屈可可看到身边的女孩正歪着头望着自己手中红艳的球状物体。彼方,小丑已经分完了手中最后一个气球,摇摇摆摆的往商厦内走去。

看了看手中的气球,又看了看一脸艳羡的孩子,屈可可拔下眼镜,微笑着在她身边蹲下,“喏。”

小女孩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嫣红,有些羞涩得望向自己的母亲。

年轻的母亲也有些尴尬,望着屈可可道,“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姐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所谓先下手为强,屈可可不愿意等母亲开口指使小女孩叫她阿姨,自报了家门做姐姐。

看着小女孩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牵着气球蹦跳远去,屈可可恍惚想起了过去。

童年记忆对她来说是十分绚烂多彩的,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女孩子,受到了来自叔伯婶娘爷爷奶奶一干人等的颇多厚爱。

犯了任何差错都有长辈关心排解,干了多少坏事,都有哥哥姐姐帮着抵罪,生活一帆风顺到了叫人发指的地步。好在,她虽然是在全家人的溺爱下成长,倒也没过多的骄横跋扈。在同学朋友间,勉强算的人见人爱。

学业上虽然不算勤勉,但是凭着些小聪明和临门一脚的运气,晃晃悠悠搭上了重点高中的车尾。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屈父开着小POLO送她上学。因为路上堵车,屈可可在离得很远的路口跳下车来,甩脱了唠叨的屈母,跑过三个红绿灯,一路直达学校。

踏进教学楼的时候,铃声已经响起。她气喘吁吁得赶到高一四班的门前,讲台上穿着白T恤的年轻老师正在做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姓吕,从今天开始……”

“报道!”屈可可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吕老师的讲话,他侧眸看着门口穿着百褶裙的年轻女孩,微微皱眉扶了扶眼镜,“你叫什么名字?”

“屈可可!”她朗声道,然后迎着教室里四十多双探究的视线踏了进去。

吕老师是甫从师范毕业的年轻大学生,被屈可可这样自说自话的行为吓了一跳,急忙道:“我没叫你进来。”

“你也没叫我站门口啊。”屈可可何等的伶俐,迅速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说辞。

吕老师又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沉默片刻,指了第二排的位置道:“好吧,你坐下,下次不许迟到。”

“好!”她依言坐下,对着同桌的女生释出个善意的笑容。

一堂课很快结束,吕老师扶着眼镜走出了教室。课间十分钟,除了人进出上厕所,并不见四周的同学交谈。屈可可不适应得看了一圈,幡然恍悟。这个新班级里的同学都是从各个初中考来的,彼此间尚未熟悉,再加上青春期矜持,只有左右桌的人会偶尔交谈两句。

此时,后座的男生叫做武蕴的和她旁坐的女生聊了两句,凑上来道:“屈可可,你是不是附中那个屈可可?!”

“你也是附中的?”屈可可准备好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之情。

“不是啊!”武蕴摇了摇头,“我是市一中的,但是见过你代替你们学校出席演讲比赛嘛!”

“你记性真好。”屈可可旁坐的女生彼时是叫做康子馨的,撑了下巴闲闲得道。

“切。”武蕴横了她一眼,对着屈可可一脸兴味盎然,“你今天怎么会迟到的?”

“哦,偶有失手。”她不经意的答,视线瞥过窗外走道间,穿着白T恤的吕老师和其他任课老师边走边聊,九月的风掠过他的额发,轻轻拍打着镜架。

触到吕老师线条利落的侧脸,是屈可可对青春期生出的第一缕遐想。当然,那个时候的她也知道有这种想法是不道德的,因为,她是学生,是以考卷课本为第一生产力的学生。

此后,在校园里遇上吕老师,屈可可总有些不自然的扭捏之态,似乎和他多对视一秒钟,就会被看出自己眼中的龌龊思想。那时,女生们之间也会流传些关于男生的话题,比如一直坐在屈可可身后的武蕴,就是她们口中频频出现的人名。

康子馨和武蕴是初中同学,熟悉他以往所有的丑事。在那些女生浮想联翩之时,她总会揽着屈可可摇头做惋惜状。屈可可的第一把八卦之火,也是因这缘故燃起来的,她不止一次得追问康子馨,“你和武蕴是不是有超越一般的革命情谊?”

康子馨这时总会翻白眼做垂死状,“是啊,我爱惨他了。”

五月暖风习习,听完了她的言不由衷,屈可可望着头顶的香樟树,抽了抽鼻子,踏出了后来的彪悍之路第一步,“我觉得我喜欢吕老师。”

她的声音被不远处篮球场上的嘈杂掩盖了,“有人摔倒了!”

一片混乱中,吕老师扶着满头是血的少年走了出来。白色的衬衫上染了血色点点,犹似寒梅盛放,妖娆得爬满了屈可可的眼。

医务室里,围了一大堆的人,屈可可拨开重重人群,走了进去,武蕴眼角划了很大一道口子,校医简单处理了下,指使吕老师,“快送医院。”

吕老师回头看到屈可可,有些焦急得说:“可可,你去班上说一声,今天的语文课自修,和课代表交代一下,把上次试题的填空题和选择题答案抄在黑板上。”

可可,那么普通的称呼,有无数的人这么叫过,唯独从吕老师口里说出来,带了些心跳加速的感觉。

青涩的屈可可垂了头跑回教室,将吕老师的话通知给了班长和课代表。那一节的语文自修课,空前的热闹,大家都在谈论武蕴和七班男生的斗牛。传说,他们的赌注是一个人。

八卦女王迅速咨询了康子馨,她茫然得眨了半天眼睛,不确定得吐出一个人名,“冉思淼!”

有歌为证,我们的祖国是花园,于是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半官方的花花草草,屈可可是,和她同为四班女生的冉思淼也是。但是因为屈可可平日里的性格关系,并未意识到这个情况。很多同班的男生都是在毕业之后,才敢半开玩笑得和她说:“可可,我那时候暗恋你来着。”

暗恋,这么完美的一个词汇。那些来不及发生的,憧憬的所有一切关于爱情的美好想往,都融入在这样一个词中。屈可可喜欢这个词,喜欢这个词后面代表的含义和持续的情感。

在春暖花开的那个年岁,屈可可暗恋着年轻的吕老师。

那个白衣飘飘,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校园林荫道上的大男孩。

高二段考,屈可可的成绩并不十分理想,屈父屈母想了办法,将她转做艺术生。这样,可以规避高考的风险。

于是,在高二下半学期,屈可可的生活就和画板颜料分不开了,上不完的色彩,画不完的素描。偶尔在对着石膏头像描摹的时候,她会不经意得为稿子加上一副眼镜。

在此后高三阶段那个昏暗的岁月里,吕老师的眼镜似是她心中唯一的光源。似乎熬过了那一程,光源就能茁壮成耀眼的烟火。

艺术考生的时间比一般高考提前,寒冬腊月的日子里,屈母和保姆两个人陪着她辗转了省内数个艺术高校,参加各种名目繁多的考试。

在那一段时间里,丙烯颜料的味道似是渗入了她的四肢百骸,躺着半夜咳嗽都能咳出浓重的颜料味道。这也是考入大学后,屈可可拒绝住宿舍的原因。

不仅是娇气的缘故,还有那些熏死人不偿命的颜料味道。

高三的最后一个暑假,结束了所有努力的事情,填完志愿,等着收录取通知书的众人约了吕老师去吃饭唱歌。屈可可换上了屈父从香港买回来的洋装,看到她款款从自家小车上下来,武蕴不正经得吹了声口哨,“呦,大明星游街啊!”

“滚!”屈可可横了他一眼,描了眼线的大眼柔媚妖娆。武蕴缩了缩脖子,对着身边的康子馨言:“啧,果真是群魔乱舞。”

短短几天,被压榨了多年的同学也都大变样了,有人染了头发,有人打了耳洞,更夸张的还有在颈后刺青的。如此对比下来,像是屈可可这种换换行头的反倒是小意思了。

吕老师到的不晚,和自己的学生一一打过招呼,绕到屈可可这边,眼前一亮得摸了摸她的头发,“可可成大姑娘了。”

瞧着他那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样子,屈可可原本盛装打扮的兴奋劲都没了,垂着脑袋不吱声。

大家在附近的酒楼吃了一顿,吕老师执意付钱,揽着武蕴几个男生道:“就算是你们请,老师报销。”

武蕴推了吕老师一下,“毕业了,就别再老师同学得叫了,这样多没劲。”